掌燈時分,忠勇侯府。
宋喬在一片嘈雜聲中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間破舊的屋子裡。
借著微弱的燭光,她看見床榻邊趴著一個打瞌睡的小丫鬟。年紀和她相仿,隻是眼生的很。
她動了動,身上卻傳來一陣出乎意料的疼,宋喬沒忍住倒吸一口冷氣。
丫鬟睡的極淺,聞聲立馬就朝床榻看了過來,當發現宋喬蘇醒,頓時喜上眉梢。
“少夫人,您醒了?”
“你是——”
“奴婢名喚佩兒,是老夫人派來伺候您的。”
“我這是怎麼了?”
宋喬稍稍放下戒心,卻沮喪的發現,她的腿動不了,像是失去了直覺,根本不聽使喚。
“您忘了,兩年前您不慎從馬車摔下,之後便陷入了昏迷,看了多少郎中,都無濟於事……”
宋喬努力回想片刻,想起來了。
兩年前,她和慕逸剛成婚,回門的時候,馬車失控將她摔了出來,頭部不慎受到撞擊,不想,竟然昏睡了這麼久。
“今日府中好熱鬨,可是有什麼喜事?”外麵觥籌交錯,時不時還有爆竹聲,讓宋喬覺得納悶。
佩兒臉上的笑容散去,囁嚅片刻,低聲解釋道,“回夫人的話,今日侯爺娶親。”
宋喬緩了須臾,“慕逸納妾了?”
這個消息叫她當即愣住,萬萬沒想到,她醒的這樣寸。
佩兒緩緩搖頭,糾正,“不是妾,是平妻,新夫人和您一樣,都是正室。老夫人已經發話了,等過了門,就將掌家之權交給她。”
平妻不過是一種委婉的稱呼而已,本質上和妾沒什麼兩樣,根本無法和嫡妻相提並論。
如此美化這位新夫人的身份,看來是無法將她這個活死人拋棄,又不好委屈新人,所以才找了這麼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
宋喬張了張嘴,語未出,倒是先忍不住苦笑了聲。
“您彆難過,不管怎麼說,醒了就是好事。”
佩兒心思單純,見狀趕忙勸慰,“身上可還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今日府中有喜事,管事嬤嬤一早便吩咐過不準隨意走動,怕衝撞了新夫人,您暫且忍忍,奴婢晚些時候便去回老夫人,給您請郎中。”
難過?
木已成舟,她難過能改變什麼?
更何況,她和慕逸原本就沒有感情,若不是聖上下旨,兩人這輩子都不會有所交集。
她難道還能奢望慕逸為她守身如玉嗎?
如今僥幸撿回來一條命,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隻是這間屋子,讓宋喬連強顏歡笑都做不到。
乍一看沒什麼問題,可實際,屋頂是漏的,窗子是破的,連蠟燭都沒點幾根,足以可見這兩年受到了多少冷落。
“宋家可有人來看過我?”宋喬啞聲問。
“有的,宋府時常會派人過來探望。”佩兒答的飛快。
宋喬望著她,頓了幾秒,緩緩問,“來的人是誰?”
“這……”
佩兒一臉為難,答不上話。
宋喬失笑,沒有戳破她這個善意的謊言,叫她起來。
宋家根本不可能派人來看她。
外人都以為她是宋家的女兒,可實際,她隻是家仆之女,不過是代替嫡女嫁入侯府的一個替身罷了。
當初,聖上下旨讓宋家和侯府結親,原本宋家定好的人選是嫡女宋鳶。
可宋鳶有心上人,成婚之前竟與人私奔,宋家沒辦法,這才叫宋喬替嫁,反正素未相識,慕逸也查不出端倪。
宋家的意思,不管怎樣,先占了侯爺嫡妻的位置,等找回了宋鳶再說,總之不能叫外人鑽了空子。
慕逸家世顯赫,年輕有為,風頭正盛,是上京炙手可熱的存在。
宋家不願錯失良機也在情理之中,宋喬生的標致,其父在宋府效力多年,老實憨厚,如今身患重病需要銀錢,有這個軟肋捏在手裡,無疑是最合適的人選。
隻是誰也沒想到宋喬會出這樣的意外。
前院的歡笑聲越發高漲,和宋喬所在的院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當真應了那句‘隻聞新人笑,不聞舊人哭’。
佩兒瞧著自家夫人臉色不好,便不想再等了,找出燈籠,仗著膽子朝老夫人所在的院子尋了過去。
屋裡隻剩宋喬自己,安靜的氛圍不禁讓她思維發散,胡思亂想起來。
兩年了,她至今還在侯府做這個少夫人。
方才那小丫鬟也沒有對她的身份起疑,她瞧著單純,不像是會撒謊隱瞞的樣子。
足以證明她的身份並沒有被揭穿。
所以是宋鳶至今仍舊下落不明,還是出了什麼彆的差池?
聽佩兒說,這位新夫人竟和慕逸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半年前慕逸從戰場凱旋歸來,隻用滿身軍功換取了一個恩典,讓聖上解除小青梅雙親為其強行定下的婚約,將人賜婚給他。
種種行徑,足以說明兩人之間感情有多深。
她無論以誰的身份留下,都是自取其辱。
倘若某天身份露出破綻,那更是欺君之罪,按罪當誅,宋家才不會管她的死活。
到底應該怎麼辦才好呢?
想的出神,突然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從門口響起,甚至蓋過了絲竹管弦之聲,對方不是一人。
宋喬試探的喊了佩兒一聲,見無人應答,她不免有些心慌。
今日府中有喜事,魚目混雜,該不會是來了什麼不軌之徒吧?
殿門在殫精竭慮中被推開,幸運的是進來的人是佩兒。
宋喬正想鬆口氣,緊接著,一個高大的身影緊隨其後也出現在了視線中。
宋喬定睛一瞧,整個人當即愣住。
因為來者不是彆人,正是宋喬的‘夫君’,也就是今日的新郎官,慕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