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水橋。
一座拱橋橫跨在潺潺河水之上,橋身皆由白玉雕琢而成,陽光下宛如一條璀璨玉帶,將皇宮內外串聯了起來。
過了金水橋,就是奉天門。
這是文武百官上朝的必經之路。
按照大元法度,每個月的月初和中旬,各有一次朝會。
自從武烈帝惡疾纏身,無力主持朝政,紀綱廢弛,形容虛設。
皇後宣布垂簾聽政之後,重振朝綱,並將朝會改為每月三次,每過十天上一次朝。
朝會之日,文武官員需在卯時之前抵達皇宮,在金水橋前等候鐘響,然後再通過奉天門進入大殿。
此時距離入殿還有一刻鐘,官員們成群,聚在一起談笑風生。
畫麵看似和諧,實則涇渭分明。
左側,是以都察院、給事中為主的言官集團。
監察百官,舉發彈劾,被敵黨謔稱為“兀鷲鬣狗”,暗喻其以腐肉內臟為食,咬住了就不鬆口。
右側,則是以六部為主的實權集團。
其中,吏部不涉黨爭,尤以刑部、戶部為首,要權有權,要錢有錢,腰杆頗硬。
……
“醉月樓那事你聽說了嗎?”
“聽說了,整個酒樓都被拆了……老子還在那存了五十斤上等桃花釀。”
“據說是陳墨乾的,不光殺了人,還砍了一個天麟衛百戶!”
“嘶,又是他?”
“不僅如此,林家和周家也牽扯其中,周公子甚至還被逼著當眾下跪……”
“瞎說!周侍郎可不比陳拙勢弱,周靖安何至於此?”
“你倒是聽我說完,跪的不是陳墨,是金牌!那小子不知怎的,竟有一塊飛凰令……”
眾人低聲議論著。
一身紫袍的周傳秉站在不遠處,鬢角略顯斑白,有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此刻臉色陰沉,十分難看。
雖然事情被壓了下來,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周靖安被逼下跪,已經在圈子裡傳開了,這無疑是把周家的顏麵踩在地上!
一旁的嚴沛之皺眉道:“皇後殿下究竟是怎麼想的?不過是斬了個邪魔而已,擢升百戶已是破格賞賜,居然還給了他一塊飛凰令?”
周傳秉沉聲道:“那還用猜?自然是為了拉攏陳拙!”
在他眼裡,陳墨根本沒有這個價值,區區一個番子鷹犬,怎麼可能得到皇後的垂青?
“殿下也是糊塗,陳家和玉貴妃牢牢捆綁,怎麼可能改換門庭?”
嚴沛之搖了搖頭。
周傳秉神色略顯猙獰,道:“今日朝堂上,本官定要討個說法!”
嚴沛之眼神也冷了下來。
他在皇後麵前,三番兩次受挫,皆是因為陳墨。
如今嚴良還羈押在詔獄,其中牽扯的官員不少。
雖然是他親侄子,但他現在隻希望嚴良快點死,彆把火引到自己身上。
“戶部貪汙案,本官已經做了讓步,居然還不知好歹……”
“真當本官是泥巴捏的?”
……
咚——
鐘聲響起。
嘈雜的氣氛頓時一肅。
百官按品階排列,文官在左,武官在右,依次走過金水橋。
周傳秉正好排在陳拙身後。
他故意清清嗓子,引起旁人注意,譏諷道:“陳大人,你倒是生了個好兒子!”
陳拙回頭瞥了他一眼,眼神複雜,“周大人,你……也有個好兒子。”
?
周傳秉眉頭微皺。
按照陳拙以往的性格,聽到他如此陰陽怪氣,早就問候他祖宗十八代了。
這次態度有點反常……
服軟了?
對了,陳墨負責妖族案,如今沒有絲毫進展,期限將至,根本沒法交差!
“現在知道怕了?哼,晚了!”
“這事沒完!”
周傳秉扯起一抹冷笑。
陳拙搖搖頭,不再多言。
穿過奉天門,踏入金鑾殿內。
隻見上方龍椅空空蕩蕩,旁邊立著一扇竹簾,簾子薄如蟬翼、形似錦帛,隱約可見後麵端坐著一個明黃色身影。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百官對著龍椅,行一跪三拜之禮。
接著又對著皇後叩首,“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竹簾後傳來清冷聲音:“都起來吧。”
“謝殿下。”
百官起身。
身穿蟒袍的金公公高聲道:“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臣,有事啟奏!”
話音剛落,大理寺卿徐璘手持笏板,大步出列。
“微臣要彈劾天麟衛千戶雲河!”
“‘豢養蠻奴’一案,罪人入獄已有月餘,至今沒有結案,並多次拒絕三司提審!”
“微臣有理由懷疑,雲河是在包庇罪人,欺上瞞下!望殿下洞察其奸,當令其退位讓賢,以正視聽!”
徐璘聲音郎朗,在大殿中回蕩。
“臣附議!”
“微臣附議!”
“徐大人說的在理!”
在嚴沛之示意下,刑部幾名大臣出言附和。
待到氣氛安靜,皇後淡然的聲音響起:“雲河,可有此事?”
後方,一身緋紅官袍的中年男子出列,躬身道:“啟稟殿下,蠻奴一案並非這麼簡單,其中牽扯甚廣……”
此言一出,不少大臣臉色微變。
這時,周傳秉出聲說道:“雲千戶,這話怕是陳大人教你說的吧?”
“據本官所知,陳墨曾私下審訊嚴良,自那以後,嚴良便閉口不開,死不認罪。”
“莫非兩人達成了什麼交易?想要構陷攀咬?”
大臣們紛紛點頭。
隻要沒有鐵證,一律視為攀咬!
雲河淡淡道:“天麟衛內部事務,周侍郎倒是清楚的很。”
周傳秉微眯著眸子,冷哼道:“本官心係案情,想要為殿下分憂,難道還有錯?”
“況且陳墨此人風評,本官素有耳聞,仗著斬殺邪魔有功,專橫跋扈,胡作非為!”
“屍位素餐,敷衍塞責,負責調查妖族案,至今沒有絲毫進展!”
“並且濫用金牌,冒用皇權,犯下大逆不道之罪!”
皇後賜予金牌,並不代表可以隨意使用。
理論上來說,陳墨的那枚飛凰令,隻能用來出入皇宮。
當眾亮出,確實是違製之舉。
一眾言官聞言,頓時不樂意了。
“胡言亂語!”
“周大人莫要混淆視聽!”
“說話要講證據,朝堂之上,豈容宵小之輩搬弄是非?!”
“放肆,你說誰是宵小?”
“你這鳥人,¥……”
兩邊指著鼻子對噴,臉紅脖子粗,一時之間,各種市井粗言都飆了出來。
金公公眼瞼一陣狂跳。
大元黨爭甚烈,“互扯頭發”的場麵倒也時有發生。
但是因為一個六品小官鬨成這樣,還真是第一次見……
竹簾後,皇後揉了揉眉心。
“本宮給他令牌,是讓他站對立場,可他倒好,居然拿出去逞威風?”
“妖族案也不上心……時限一到,本宮看你怎麼交差!”
她心中難免對陳墨多了幾分不滿。
這時,一直沒說話的陳拙整理了一下官服,抬腿出列,拱手道:
“啟稟殿下,據微臣所知,妖族案已經告破!”
此言一出,大殿霎時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