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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簡單,他就是來當說客的。
如果說,上次李白“勸說”方重勇不要攻打永王李璘的地盤,隻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
那麼這次他恰逢其會,在登州蓬萊港遇到方重勇,心中已經是充滿了謀劃。
他要促成方重勇和銀槍孝節軍擁戴李璘上位!大軍奔赴長安,將李琩拉下馬!
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李白認為,改朝換代這種事情是天予不取,必遭其咎。現在大唐國內的情況,跟方重勇當初去河北之前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李琩弑父,關中朝廷已經失去大義,各地刺史即使沒有人站出來直接反抗,但對於朝廷的政令,很多人都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外放皇子一個個都摩拳擦掌的要為基哥“報仇”,已經是不加掩飾的招兵買馬了。
天下大亂,戰火紛飛的時刻什麼時候到來,僅僅取決於他們需要準備多久而已!一旦時機成熟,這些野心家們就會飛蛾撲火般入局。
方重勇麾下有河南地區最強的兵,最壯的馬,而且戰績彪炳,名聲在外。
這麼一支強援,如果不能拉到永王麾下,李白簡直覺得那是在自尋死路!
因為方重勇和銀槍孝節軍這種重量級的節度使和強軍,他若是不倒向永王,那就必定會倒向其他藩王。
這一加一減之間,就是是在雙倍的快樂或者雙倍的痛苦之間選一個。自己多個強援就意味著敵軍少個幫手。
李白要是就這麼兩手空空,直接從登州返回曆城,他會被李璘打斷雙腿的!
酒過三巡之後,李白放下酒杯恭維道“節帥在河北縱橫捭闔,屢建奇功。那些事情,早已傳到河南百姓耳中。百姓們皆說隻要節帥在河北,則賊軍不敢過黃河矣。”
李白為人疏懶傲慢,平日裡隻聽得彆人吹捧他,很少主動拍馬屁。
所以這一通吹捧,顯得十分生硬。李白拍馬屁的技術,連登州刺史王惟忠都不如!
不過方重勇帶兵在河北攪風攪雨,河北叛軍確實也就沒有精力南下河南了。從這一點看李白並沒有誇張,隻是實事求是的陳述而已。
方重勇看他那一副拘謹的模樣,沒有馬屁也要硬拍,於是哈哈大笑道“李太白啊李太白,你莫不是看我銀槍孝節軍兵強馬壯,來給永王殿下當說客來了?”
心中的小心思被人一語點破,李白也不裝了,給方重勇倒了杯酒,微微點頭說道“方節帥所言極是,李某正是來當說客的。永王殿下欲起兵齊州,苦於手下無可戰之兵,無善戰之將,無獨當一麵之帥。永王若得節帥相助,則入關中撥亂反正不遠矣。”
聽到這話,方重勇微微點頭,麵帶笑容不置可否。
李白這廝,一下子把李璘的底牌給抖了個底朝天!談判還沒開始,居然就報出了自己兜裡有多少錢。
這位大冤種,搞得方重勇都不好意思欺負他了。
“誒?永王殿下是謬讚了,方某可當不起啊。
隻不過嘛,永王假傳聖旨,這件事傳出去,臉上可不好看,名聲也不好聽呐。
本帥估摸著,你李太白,到最後搞不好要替人受過。”
方重勇將王惟忠昨天給他的那份假聖旨,也就是當初李白給王惟忠,企圖接管登州的聖旨,推到了李白麵前的桌案上。
這也算是“物歸原主”了。
原本還有些微醉的李詩仙,看到這份永王府內學士撰寫的所謂“聖旨”,頓時嚇得一個激靈,酒都被嚇醒了。
“此乃戲耳,是某看那王惟忠對永王不敬,嚇嚇他而已,當不得真。”
李白一邊狡辯,一邊麵色尷尬的將這份假聖旨收好,然後將杯中美酒一飲而儘,壓了壓驚定定神。
假聖旨這種東西就是塊遮羞布,王惟忠要是承認,那就是真聖旨。王惟忠要是不承認,而永王又不肯馬上起兵,這玩意就比較尷尬,也比較犯忌諱了。
無論朝廷有沒有能力去追究,永王假傳聖旨,妄圖奪取登州這件事,傳出去都是個笑話。
到那時候,李璘極有可能會將假聖旨的事情推得一乾二淨,對外就說是李白在自作主張,讓這位大詩人背鍋。
雖然最後李璘或許不會真把李白這個辦事跑腿的怎麼樣,但此事傳出去,絕對會讓李白這個詩文名滿天下的文化人,在文人圈子裡頭名聲掃地。
方重勇將這份“假聖旨”物歸原主,一是暗示登州他已經收入囊中,二是表達他對李白並無惡意,願意遞個梯子讓對方下台。
“太白兄啊,現在可不是戲弄刺史的時候。
天子弑父,人神共憤。
河北叛亂之事未平,天子自甘墮落之禍又起。
值此多事之秋,永王對時局是怎麼看的呢?
於情他是先帝之子,要儘孝道;於理他是一方節度使,要為國儘忠。
本帥就很想知道,麵對這傾頹的國勢,永王要何去何從?”
方重勇慢悠悠的問道,他微微皺眉,看上去一副憂國憂民的樣子,卻又讓人琢磨不透,心中到底是在想什麼。
這話可把李白給問住了。
他的特長是寫詩,不是那些政治上的謀劃。
沒錯,李琩確實弑父,而且幾乎是眾目睽睽,現在弄得天下皆知。
永王李璘,也確實是在準備起兵,一旦招兵買馬完成,便要發檄文昭告天下。
但是,向何處起兵,以什麼名義起兵,什麼時候起兵,這裡頭都大有講究。
特彆是河北叛亂尚未被撲滅的情況下,現在起兵的人,很有可能將來不會笑到最後。
一著不慎,便要滿盤皆輸。
這些生死攸關的事情,是李白這個大詩人能想明白的麼?方重勇顯然是給李白出了個“超綱”的大難題。
“這……李某要回去問一下永王殿下,不能替他做決定。”
李白訕訕說道,臉上立刻有些掛不住了。彆說這一係列政治軍事和政權更迭的事情了,李白甚至都不知道這些剪不斷理還亂的事情要從什麼地方入手!
“不如這樣吧,太白兄稍等。容本帥修書一封,你帶回去交於永王殿下。
這登州之地十分要害,非強軍不能守。若是被河北賊軍偷襲成功,則永王殿下有性命之憂。
不如,讓本帥麾下銀槍孝節軍守登州如何?”
方重勇一邊說,一邊當著李白的麵磨墨,提筆就開始寫信,似乎早已打好了腹稿。
他甚至都不給李白拒絕的機會!
見此情形,李白已然明白,方重勇對自己客氣歸客氣,但原則問題,那是一步也不肯相讓的。既然銀槍孝節軍已經占據了登州,永王再想拿下登州,便隻有兩個辦法。
第一個辦法是跟方重勇翻臉,直接從曆城出兵登州,並且還要打贏。
這種情況基本上屬於天方夜譚和白日做夢。
第二個辦法,則是讓方重勇擁立永王李璘,這樣的話,也算是永王間接控製了登州。
很顯然,隻有第二個辦法有可行性。
登州有北方最大的出海口,其戰略意義不言自明。就算李璘不明白其重要性,他麾下也總有能人看得明白的。
方重勇麾下有精兵,他本人還會帶兵打仗,永王李璘有皇子身份,二者聯合,算是各取所需,補強短板。
李白正在揣摩得失利弊之間,方重勇便已經將信寫好了。等墨跡乾了以後,他這才將信封口,遞給李白說道“太白兄速速返回曆城,將其交與永王殿下吧。”
李白將信揣入胸口貼身放好,感覺這封信似乎有千金之重!
永王的命運,就掌握在他手裡!
這讓李白心中湧起一股豪情壯誌,似乎送個信跑個腿,就決定了天下大勢一般。
他告辭離去之後,方重勇這才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左手端起酒杯,拿在手裡輕輕搖晃著。
看著杯中酒水在有規律的旋轉著,他眼神深邃,一言不發。
現在方重勇和永王李璘之間,屬於是鬥則兩傷,合則兩利。
宣武鎮防區的核心在汴州,而李璘作為“天平軍節度使”,防守的範圍在齊州、濟州等地。雙方距離極為接近,隨便擴展一下勢力範圍,便要直接做鄰居。
連李白這樣沒什麼政治頭腦的人都能看到,宣武鎮與天平鎮聯合的好處極多,堪稱是強強聯手。
可以預見李璘麾下謀士,也會有很多人這麼想的。
要不然,兩邊必然死鬥不止,鬥到一方將另外一方徹底消滅為止!
基哥還在的時候,李璘這個皇子的身份還未凸顯,甚至跟他走太近,都會有很大風險。
但如今長安中樞權威被削弱,各地皇子於情於理都要造反討個說法,河北叛軍更是沒有被消滅。
李璘這個皇子的身份,就變得很吃香了。
“蠅營狗苟,時運所致也,不得已而為之。”
方重勇長歎一聲,他也不得不承認,皇甫惟明扶持榮王李琬造反,這一步棋下得很妙。
皇甫惟明打不贏方有德,那是他自身能力不夠,本身采取的戰略,卻是沒有問題的。
現在方重勇自己也得走這條路,同樣是形勢使然。
不找李璘就得找李璬,不找李璬就得找個基哥的其他子嗣,反正總要找一個。
要不然,麾下部曲很容易被人收買。
這年頭辦事講究一個名正言順。
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難成。不聽朝廷的就得反對朝廷,不扶持皇子奉天靖難,就要自立為帝造反。
無論哪條路,你總得選一條。不然自己麾下的部曲看不到未來的希望,人心很快就會散了。
方重勇忽然想起當年基哥壽辰時,李璘在大庭廣眾下摸舞女屁股,甚至差點在興慶宮內與舞女野合的事情。
立刻覺得這個人不是什麼雄主,甚至說他是中人之姿都差點意思。除了皇子這個身份,永王李璘身上似乎沒有任何可取之處。
隻是現在方重勇也沒有其他選擇了,連河北叛軍都知道要打著李琬的旗號辦事呢!
他將杯中美酒一飲而儘,自嘲般的笑了笑。
聞著臭,吃著香。世間套路就那麼些,這些套路之所以千篇一律般的俗氣,就是因為它們好用啊!
正當方重勇一個人邊喝酒吃菜邊唏噓感慨之時,前去東牟守捉接管登州守軍的王難得回來複命了。
一見麵,方重勇就直接問道“情況如何?”
“溫順乖巧。”
王難得回了四個意料之外,又帶著譏諷的字。溫順乖巧形容一支軍隊,那可不是什麼好話!
“朝廷規定登州之兵,不得乾涉蓬萊港之事,以免變生肘腋。
想來這裡的兵吃也吃不好,穿也穿不好,撈不到油水沒有士氣是正常的。”
方重勇笑了笑說道,請王難得坐在自己對麵。
果不其然,王難得無奈歎息道“節帥所言甚是,就是那麼回事了。滿員一千五,現在滿打滿算七百人。他們見到末將,不但沒有反抗,反而是喜出望外。”
本來想借此補充兵員,沒想到卻看到了一批廢柴,王難得臉上難掩失望之情。
其實他不知道的是,東牟守捉軍備廢弛,是正常現象。
因為在渤海國大武藝當政時期,時常襲擾登州。當時東牟守捉日夜枕戈待旦,防備渤海國海上偷襲。
那時候這些兵馬是有戰鬥力的。
而當方有德收拾了大武藝之後,渤海國是大門藝當政。
此人是基哥宿衛出身,自然不可能對大唐執行敵對政策。這麼多年以來,渤海國與大唐,甚至是本子那邊,都是相對和平的狀態,並且海上貿易興盛繁榮。
既然登州都沒有仗可以打了,那麼東牟守捉自然是無所事事。中樞又不許他們插手海港的事情,沒油水可撈,軍中有本事的人,自然是要跑啊!
人都是趨利避害的,沒有從天而降的精兵強將,也不存在生來就有的廢物。
“節帥,以末將之見,這登州精兵,其實是在這蓬萊港之內。
他們隻不過是不拿大唐的軍餉而已。”
王難得小心翼翼的說道。
方重勇微微點頭道“願聞其詳。”
看到方節帥似乎很有興趣,王難得繼續說道
“節帥,登州的海船很大,一次裝六七百人都不足為奇,可容納三五百人的更是比比皆是。
這些人亦商亦盜,都是刀口舔血之輩,稍加訓練便能成為一支強軍。
現在蓬萊港內有不少這樣的人,被我們困住了不能出海。無論如何,節帥還是要儘快處置他們啊。”
王難得麵有憂色,心裡藏著事,隻是不方便說出來。
基哥被李琩殺死的事情,現在銀槍孝節軍內部,至少是軍官這一層都知道了消息。
然而直到現在,方重勇打著的旗號,還是聽從長安中樞指揮的,沒有發檄文“割袍斷義”。
大家都在擔心,李琩如此倒行逆施,隻怕方重勇和銀槍孝節軍也會跟著被牽連。
“此事我已經知曉。但目前萬事俱備隻欠東風,本帥有一劑藥方,隻是還差一味藥材。”
方重勇擺了擺手說道。
他有他的謀劃,在沒有辦成之前,實在是不方便透露給王難得。
“你去通知一下停泊在蓬萊港的各船船主,就說現在海上有風暴,不宜出海。三日之後風暴會停,到時候本帥必不會阻攔,讓他們稍安勿躁便是了。”
方重勇對王難得吩咐了一句,後者會意,連忙領命而去。
海上有沒有風暴,那些常年出海的船主們,自然是心知肚明的。但方重勇給他們這個台階下,他們就不得不順著台階下來。
因為銀槍孝節軍的刀太鋒利了,如果沒有被逼到走投無路,誰也不會拿自己的脖子去開玩笑。
等王難得走後,方重勇的麵色漸漸陰沉下來。
“大欽茂啊,你該不會是想吊著本帥,讓我去請你吧?
那樣的話,可就彆怪本帥給你穿小鞋了。”
方重勇喃喃自語說道,眼中寒光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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