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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蘭州密議(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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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州,自古就處於邊關地區,又是絲綢之路上的重鎮,還是民族大融合的交彙樂土。

長期有北方的匈奴、突厥、鮮卑、回紇、蒙古、吐蕃、西夏等遊牧民族曾經在此放牧,也在此繁衍生息。黃河、苑川河、雷壇河、莊浪河等河流彙聚於此,使這裡既是邊關重鎮,又是水路、陸路要害。

走北方驛道可達涼州武威城,往西則可抵達鄯州,往東北沿著黃河則可抵達靈州。

這裡是典型的“兩山夾一水”的地形,易守難攻,且戰略地位十分重要。

雖然現代蘭州的農耕經濟已經很有些曆史沉澱,但和後世某些人幻想的情況有所不同。在唐代時,蘭州依舊是以放牧經濟為主,農耕經濟為輔。直到元、明時,才因為漢民的大量開邊在此定居,使這裡成為了一片以農耕為主的區域。

幾天之後,方重勇帶著親隨,以及尚未成型,僅有數千人的天威軍,從鄯州城出發,浩浩蕩蕩奔赴蘭州。在抵達蘭州之後,他讓哥舒翰接管了蘭州城的城防,然後一邊在天威軍中臻選銀槍孝節的猛士,一邊等待王忠嗣的到來。

王忠嗣從河東那邊過來,必走蘭州,兩人總是要碰麵的。不得不說,方重勇的安排可謂是考慮周全。

果不其然,他到蘭州屁股還沒坐熱。兩天之後,王忠嗣便帶著一千親軍,還有以李光弼為首的數十人親信將領,一同抵達了蘭州金城。

大概是擔心補給不便,所以王忠嗣身邊的兵馬不算很多。但他身邊的將領可真不少,這些人若是去了鄯州,那幾乎是可以將隴右邊軍高層大換血!隻看王忠嗣怎麼安排了。

金城外,黃河岸邊。

前來迎接王忠嗣入城的方重勇,看了看自己身邊的何昌期、王難得等寥寥數人,又看了看自家嶽父身邊,那數十人規模的龐大武將團。

他也不得不承認,自己之前對於大唐邊軍的潛規則玩法,以及對時代發展的脈絡,產生了一點點理解偏差。

安史之亂以前,雖然大家都知道安祿山要謀反,但安祿山乾的事情,卻幾乎是所有邊鎮大佬都在乾的。

舉個例子,比如說安史之亂後,李光弼與郭子儀不和,起因便是因為郭子儀是安思順的親信,而李光弼則類似王忠嗣義子。

王忠嗣被冤貶官,接替他的便是安思順,這讓李光弼懷疑是安思順那邊的人在使壞。

其間是非且不去說,隻是這裡麵邊鎮武將自上而下抱團的姿態,大概也是一覽無遺了。

這些人與安祿山的區彆隻在於天寶末年的時候安祿山造反了,他們暫時還沒有,卻也不能排除謀反的可能性。

拋開政治意圖不談,將這些在邊鎮抱團的武將群體,看做是“有能力有實力的潛在造反集團”,應該是沒有什麼問題的。代宗時期的仆固懷恩謀反與德宗時期的涇原兵變,已經充分證明了這一點。

他們暫時還不是藩鎮,但已經有了藩鎮的雛形,隻是缺乏一個契機。藩鎮所需的一切內因,都在持續發酵之中。

“這麼久沒見了,怎麼見到某就發愣啊!”

王忠嗣大步上前拍了拍方重勇的肩膀大笑道。

“嶽父裡麵請,小婿已經略備薄宴,為嶽父接風洗塵。”

方重勇恭敬行禮道。

“嗯,甚好,同去!”

王忠嗣微微點頭說道。

二人並肩而行,王忠嗣忽然感慨歎息道

“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某最慶幸當初沒看錯人。

我那女兒眼高於頂,性子也不怎麼好,婚後她沒有為難你吧?”

王忠嗣不動聲色問道。

“確實不太行,幾下就沒力氣了。”

方重勇想著家國天下的大事,有口無心的隨便應承了一句,說完才發現自己說漏嘴了。

“嗯?”

王忠嗣一愣,停住腳步,有些疑惑的看著方重勇。

“小婿是說,她很好。某打算在涼州安定下來後,就將秀娘接到武威城定居。

這次任職涼州,時間恐怕不會短了。”

方重勇忍不住歎息道,順勢岔開了話題。

西域商路走私的錢,王忠嗣也是拿了的,雖然他是拿來養私軍親信了,但這也是不能說的秘密。事實上,這次方重勇能擔任河西節度使,便是朝中很多大佬都在一齊使力,希望他能把這條走私商路救活。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在長安這座走路都要花錢的巨城,沒有錢是萬萬不行的。

哪怕自己不想花錢,跟同僚應酬,以文會友,巴結上司都要花錢。

這錢不是說你想不花就可以不花的!

來到金城內的府衙衙門大堂,就看到幾張由很多桌子拚成的長條桌,將整個大堂圍成了一個“回”字型。桌案上麵,擺滿了各種時令瓜果冷盤,還有無須趁熱吃的涼菜,與乾胡餅。

其他的,不僅有西北常見的羊肉,羊腸,而且還有蒸熟後放涼蘸醬吃的牛肉。

方重勇不以為意的擺了擺手,對王忠嗣說道

“昨日城內恰好有一頭牛發怒撞牆,把自己給撞死了。

氣候一天比一天暖,放著也是不行。沒想到嶽父一行人居然今日就到了蘭州,也當真是湊巧。

哈哈哈哈哈哈哈!”

聽到這話,王忠嗣身後眾將都露出“懂了”的笑容,依次入席。方重勇身後的何昌期與天威軍中諸將也跟著入席,分坐兩邊。

而正對著衙門大堂的正座,則是方重勇與王忠嗣二人相對而坐,這樣的宴會安排,正合朝廷規矩。如今王忠嗣是隴右節度使,方重勇是河西節度使,甭管資曆與人脈如何,二人現在是實打實的平級。

眾人都坐定後,方重勇下令開始上菜。一道又一道熱菜被端上桌,進進出出的下仆絡繹不絕,比菜市場還熱鬨。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遊的,一應俱全。

“今日賢婿倒是破費了啊,如此豐盛的宴席,某已經多年未見了。”

王忠嗣看著這滿屋子的佳肴,感慨歎息道。不問可知,這一頓飯不可能便宜。

“這接風宴屬於官府宴請,乃是記在隴右支度使賬上的。”

方重勇微笑說道。

聽到這話,王忠嗣才啞然失笑,自己馬上便要接任隴右節度使了。所以,這頓飯實際上是他請方重勇吃,因為記賬是記在隴右支度使那邊的,終究還是隴右節度府最後出錢。

朝廷所規定的營田使、支度使、節度使,轄區往往是稍稍錯開的,本意是讓他們互不乾涉,又互相製約。但隨著邊疆形勢的變化,朝廷賦予了節度使乾涉支度、營田的權力,所以這三者開始逐漸合流。在政務執行過程中,節度使便成為了營田使與支度使的上級。

沒有明文規定,但實際上卻運行無礙的“上級”。

共用一個衙門,平日裡也是在一起辦公。這也是為什麼牛仙客在河西當營田使的時候,可以攢下那麼多人脈的原因。

當時他身邊接觸的都是大佬,天天都在一起辦公,沒交情也磨出一點交情了!

所以在王忠嗣看來,其實今天是方重勇花他王某人的錢請客,相當不厚道。

當然了,真要說起來的話,這些都是基哥的錢。無論方重勇也好,王忠嗣也好,都是打工仔不是老板。

這算是製度內允許的“公款吃喝”。

“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李光弼,契丹人,柳城李氏出身。”

王忠嗣指著離他座位最近的一個中年人說道。這人被王忠嗣一指,連忙起身對方重勇行禮,隨即坐下不說話,像是個悶葫蘆一樣。

方重勇也很是矜持的還禮,並未表現出驚訝。

“這位是某的賢婿方重勇,他馬上要奔赴河西擔任河西節度使,爾等都要以他為榜樣,好好替聖人辦差。”

王忠嗣又指著方重勇說道。

王忠嗣那邊的武將,很多人都知道方重勇是他的女婿,但對這位馬上要奔赴河西擔任節度使,卻不甚明了。現在聽到這個“勁爆”的消息,無不感慨投胎的重要性。

一命二運三風水,人生啊,其實從投胎那一刻算起,就已經開始了。

在大唐,有人剛剛出生,就已經封王封侯。有人直到終老,都摸不到官宦的門檻。

這公平麼?

當然不公平。

可這就是人生啊!

自然界中弱肉強食,適者生存,什麼時候又有過絕對的公平呢?

眾將心有戚戚,一個個都悶頭吃菜。

看到氣氛有些僵硬,方重勇連忙端起酒杯,挨個給王忠嗣麾下那些武將們敬酒,一點節度使的架子都沒有。這下大堂內的氣氛才開始熱絡起來,彼此間觥籌交錯不在話下。

酒足飯飽後,王忠嗣命李光弼接管了金城城防,同時又拿到了天威軍的魚符,命哥舒翰帶兵屯紮於蘭州城外黃河岸邊,這才跟方重勇二人來到蘭州驛站內的一間客房密談。

……

方重勇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紙包,然後將裡麵的茶葉倒入茶壺。再往茶壺裡加入煮沸的水,輕輕搖晃了一下,又等了一會之後,這才將茶水倒入茶碗中,遞給王忠嗣。

“這種茶,倒是未見過。”

王忠嗣微微點頭,接過茶碗抿了一口說道。

“這種茶無須烹煮,隻需要衝飲即可。無論是軍中還是民間皆攜帶方便,亦可讓這種散茶走入尋常人家。

也無須加入那些不必要的雜物。

鐵鍋炒茶,替代蒸茶;以散茶替代茶餅,以衝茶代替煮茶,將來大有可為。”

方重勇非常認真的說道。

“伱有心了。”

王忠嗣心事重重,隨口應和了一句,似乎無暇關注這些芝麻大的小事。

“上次你贏吐蕃那一仗,能不能跟某詳細說說情況如何?”

王忠嗣將茶碗裡的茶水喝完,輕聲詢問道。

“嶽父,是這樣的。

此戰能勝的主要原因,還是吐蕃人內鬥太厲害了,負責戰區軍務的大論約束不住各東岱的軍隊。

要不然,想贏得這麼乾脆,很難。”

方重勇將自己在來隴右的路上,就想著建立“羊皮軍”作為殺招,再到後麵蘇毗王要內附大唐,吐蕃人準備大舉進攻隴右等等,事無巨細,都跟王忠嗣說了一遍。

戰略上的核心思想,便是以戰止戰!

以一場小規模的完勝,讓吐蕃人不敢貿然動手,為隴右地區爭取更長時間的和平,以此為目的來打仗。

而現在,預定目標已經完全達到。

接下來的時間,吐蕃人會認真備戰,唐軍也在備戰,就看今年秋天動手開打的時候,誰的手段更高明了!

聽完方重勇的介紹,哪怕王忠嗣見多識廣,也被“羊皮軍”和拒馬樁堵歸路這種騷操作給震驚到了。

拒馬樁和柵欄堵歸路這一招,吐蕃人早就用過,在關鍵地段有奇效。

但“羊皮軍”的操作當真是聞所未聞,方重勇算是獨創了!

“唐軍對陣吐蕃,曆來都充滿了凶險,稍有不慎就會全軍覆沒。像你這樣贏得如此痛快的,還真是第一人。

這個河西節度使,乃是實至名歸。

某也相信,憑借你的人脈,到了河西肯定能勝任節度使之職。

你這個以戰止戰,確實是隴右這邊最好的應對策略。隴右邊軍問題很大,現在若是打起來,安人軍嘩變的遺毒定然影響軍心。”

王忠嗣一臉欣慰說道,故意不去提走私商路那件事。事實上,河西走私的爛攤子,他也不認為方重勇去了以後,可以玩出什麼花樣來。這樣的大窟窿,終究隻是儘人事而已。

“嶽父,吐蕃人的目標,就是石堡城。無論他們怎麼佯攻,都是障眼法。石堡城就是卡在吐穀渾故道上的一顆釘子,從吐穀渾故都伏俟城出兵,必經石堡城。

所以吐蕃人必將先拔之而後快,一定不能掉以輕心了。到時候若是真要支援,某從河西出兵走大鬥拔穀,攻吐蕃側翼,可策應嶽父用兵。”

方重勇提醒道。

“久守必失,聖人必定不滿足現在的戰線,不可死守城池。

你以為河西隴右邊軍,要如何行動才能破局?”

王忠嗣微微皺眉詢問道。

“出兵攻克黃河九曲之地,並設軍鎮於此,便可以向聖人交差了。”

方重勇想了想,沉聲說道。

聽到這話,王忠嗣若有所思沒吭聲,還在思索利弊得失。

當年金城公主遠嫁吐蕃時,時任左衛大將軍的楊矩(後任鄯州都督),收受吐蕃賄賂,奏準朝廷將九曲之地送於吐蕃,作為金城公主的湯沐邑。吐蕃得到九曲之地後,在此屯兵牧羊,修造城池、橋梁,並進一步向唐境滲透。

楊矩其實也不完全是收受了吐蕃人賄賂才作此決定的,也實在是因為隴右的兵力和補給線要控製九曲之地(青海、貴南、同德、共和、興海等縣)非常勉強,簡單說就是吐蕃人從高原上衝下來,這裡根本守不住。

占據九曲之地,就意味著攻克吐蕃半壁江山,甚至滅國的戰役要提上日程,否則就是久守必失,持續被放血的局麵。當時金城公主遠嫁吐蕃,楊矩提出這一點也可以理解,他就是懶政,包袱丟出去一了百了。

而王忠嗣所憂慮的,便是攻克九曲之地以後,要如何經營這裡,又如何守住這裡。

進,會極大影響國策;退,就是下一個楊矩。

到底是進還是退呢?

王忠嗣陷入沉思之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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