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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敵羞吾去脫他衣(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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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的桌案前,鄭叔清揉了揉自己酸脹的太陽穴。燭光下擺著的這封信,他看了,好像又沒看明白。倒不是說信裡麵交代的措施不知道怎麼做,而是鄭叔清沒搞明白這麼做意義何在。

靠這些套路榨油,也榨不出多少油水啊!

短時間內或許可以撈一大筆錢,但長期來看,這種“竭澤而漁”的辦法,也無法承擔隴右軍費的缺口啊。

“也隻能這樣了。”

鄭叔清長歎一聲將信收好,打算明天去找殿中侍禦史顏真卿談一談。老鄭雖然要當這個什麼院的院長,但實際上他也知道自己眼高手低,並無實際執行的能力,不依靠其他幫襯是不行的。

硬著頭皮上,隻會把事情搞砸。

而顏真卿就不同了,他本身就在擔任殿中侍禦史,對於糾察這一類的細活,很是拿手。對方最大的問題,恐怕就是性格有些不討喜,不太會跟聖人打交道。

雖然鄭叔清跟顏真卿不熟,但處理這些公事也不需要很熟啊!若是這個鑒查院辦不好,最後打了聖人的臉,顏真卿不是一樣會倒大黴麼?

鄭叔清很有自信,如果隻是處理方重勇這封信上所說的“雞毛蒜皮”小事,那麼顏真卿一定不會拒絕的。

第二天,鄭叔清親自上門找顏真卿商議鑒查院的相關事宜,他原本以為顏真卿會猶豫,沒想到對方居然欣然允諾,還摩拳擦掌一般的與他謀劃起執行的細則來,參與的興趣很大。

顏真卿一直都想勸天子乾正事。現在要把這些罰款充隴右軍費,這樣的事情,他當然不會拒絕。

三天之後,朝廷正式下旨建立鑒查院,專門糾察官員不法,以及皇親權貴子弟的作風問題。並將禦史台中的殿中侍禦史都撥給鑒查院辦事,算是剝離了禦史台的一部分職能。

按朝廷的說法,鑒查院不是司法機構,也無須遵循大唐刑律,這隻是一個專門針對特定人群的“紀律部門”。

換言之,如果被鑒查院糾察出來的官員真的違法了,那麼刑部或者大理寺該怎麼判還是要怎麼判,鑒查院的處罰並不影響他們的判罰。

而鑒查院隻會剝奪官員的官身,並不能把犯事官員怎麼樣。

簡單說就是天子認為你不適合當官了,讓你回家種田去,與國家法度無關。

同樣的道理,如果糾察出權貴子弟作風不正,橫行無忌,有辱門楣的話,鑒查院則會將其稟告天子,請天子下旨褫奪爵位。

同樣也無權按律法審判這些人,更不能用刑罰。

而這些犯事了的權貴子弟要怎麼處罰,依舊是由大理寺與宗正寺之流的衙門負責,該怎麼判就怎麼判,不影響這些衙門的權力運作。

那麼,如果那些被查出來的官員和權貴子弟突然良心發現,“悔過自新”了怎麼辦呢?

所謂上天有好生之德,連老天都不會逼死人,天子又怎麼會把人往死裡逼呢!當然不會查出來問題就直接剝奪官職啊!

對於那些“迷途知返”的官員和權貴子弟,這件事的解決之道就隻有三個字

得加錢!

說具體點,就是以絹帛贖罪,罰多少有一套明確而詳細的規則。

原則上說,就是官越大,爵位越大,越是權貴家的嫡係子弟,所犯的事情越大,那麼需要贖罪的錢就越多。

詔書頒布之後,引起軒然大波,朝野上下群情激奮又暗流湧動,但始終都無人敢牽頭鬨事。

至於原因嘛,那當然是因為鑒查院已經成立了啊!朝廷都已經下旨了,這個機構已經開始運轉了!

這時候誰鬨事,誰就會第一波被乾掉!誰會那麼傻,往槍口上撞啊!

沒人出來鬨場子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現在大唐的律法已經十分完備,長安官場很多官員都認為區區鑒查院,怎麼可能鬨出事情來!

他們平日裡也就是在平康坊狎個妓,在自家衙門摸個魚,喝個小酒而已,不可能連這點事情都管吧?

要是真管得那麼寬,那長安數萬大小官吏,估計用不了多久,一大半都要被罷官。

這種離譜的事情,想想也不可能吧!

然而很快,這些人就發現他們實在是太年輕,想得太天真了。

……

就在鑒查院成立的第二天,就發生了一件“不起眼”的大事!

當中樞官員們進入皇城內的各部衙門辦公以後,皇城所有城門落鎖,不許任何人進出!鑒查院開始糾察中樞百官風紀!

位於門下省衙門旁邊的議政堂內,左相李適之,右相李林甫正在辦公,桌案正好是麵對麵。

二人雖然同為李唐宗室,但他們的關係卻很一般,確切的說,李林甫當宰相前都沒跟李適之說過話!自然也談不上什麼私交。

當然了,李適之並無過人才乾,也沒有被李隆基視作心腹股肱,所以李林甫也沒太把他當回事。隻要不妨礙自己辦公,李林甫就當沒這個人存在。

今日,李林甫正在議政堂內琢磨南方地稅改革的問題,簡單說,就是更好更快的從遠離長安的富庶地區撈錢!再通過運河送到長安!

方重勇前世很多政治小白,都認為橫征暴斂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隻要是個昏君暴君都會玩。

其實不然,這是一件非常有技術含量的事情,曆史上玩得好的君王並不多見。

古今中外,無論是不是封建時代,都有很多不懂這項高深技術的統治者。經常弄得民不聊生的同時,自己也沒能撈到多少錢。至少是個人所得與弄出來的動靜完全不成正比。

近期隴右邊軍欠餉的問題,牽扯了李林甫不少精力,讓他遲遲無法出台在江南收稅的新政。

這位大唐右相認為,補齊隴右軍餉並不是做不到,而是無法解決隴右那邊的根本問題,施政往往是治標不治本,效果並不好。

表麵上看,隴右那邊是邊軍軍餉偶有拖欠,實際上則是隴右數十年與吐蕃對峙,民生凋敝,已經無以為繼了。這就是為什麼河西那邊打仗打了幾十年也不叫窮,隴右這幾年沒打仗都叫窮的真實原因。

河西那邊可以自己造血,隴右則不行。哪怕是超發軍餉,也不能解決隴右當地資源欠缺的根本問題。

以隴右節度使所在的鄯州為例,唐初時這裡還有戶口五千多,開元中的時候就隻剩下不到四千,現在更是快跌到三千以下了!

隴右戶口實際上多年以來都是負增長!這在大唐不說是司空見慣吧,至少也可以說是絕無僅有了。

邊軍軍餉發下去以後,這些人的家庭,需要用拿到的絹帛,去換取其他生活必需品。但本地商業斷絕,道路崎嶇,人口還因為戰亂不斷減少,產出也越來越少。就算拿到軍餉,這些軍戶家庭的生活又怎麼可能好起來呢?

當地生活必需品的價格,起碼是長安這種高消費地區的兩倍!

隻要是本地不產的,無論什麼都貴;本地產的東西(如畜牧業產品)又沒辦法大規模販運出去交換生活必須物資,所以生活水平一直上不去,又加速了人口外流。

這也是為什麼長安天子沒有打開自己的內庫,去發軍餉的重要原因。

高價物和奢侈品在隴右當地,壓根什麼都換不到。

基哥總不能把一個西域來的夜光杯,交給某個隴右邊軍丘八,然後對他說這寶物價值一千貫,夠你一輩子的軍餉了,拿好慢走,給朕好好在隴右當狗看門。

這位隴右邊軍丘八拿了價格不菲的夜光杯,他又能乾啥呢?

而限於隴右的交通條件,運送基本生活物資,物流成本是很高的,而且每年的運力都十分有限。後勤方麵的欠缺,極大限製了隴右邊軍的戰鬥力。

一方麵隴右本地戶口越來越少,造血能力越來越差;另一方麵隴右駐軍又越來越多,所需靡費龐大,全靠關中輸送。

而運輸條件又沒有本質性的改觀,最後隴右邊軍的窮困已經無需贅言,這不是補齊軍餉就能解決的問題。

那麼,為什麼以前沒有這個問題呢?

因為以前是府兵啊!

就算有什麼優惠,也不是送給丘八本人,而是給他們所在戶籍的家裡!無形中就省了一筆運費。

而現在是募兵,軍餉就是丘八們唯一的收入。不把軍餉親自送到他們手裡,人家就會造反,沒啥好說的。

所以李林甫想的事情就是,如何更大規模的販運江南與蜀地的布匹,以補足長安的缺口。然後加大關中輸送隴右的規模。

可以預見的是,關中絹帛加大規模輸出隴右,已成定局。就算現在沒有,以後逐年加大供給也是必然,已經到刻不容緩的時候了。

想著這些讓人頭大的事情,他忽然抬起頭,發現自己麵前站著一個人,似乎已經站了一會。自己剛才想事情居然都沒發現!

“顏禦史……呃,顏院長到本相這裡有何公乾呢?”

李林甫麵帶微笑詢問道,心中非常不爽,卻是沒有發作。

“本官是來給右相執法的。”

顏真卿也是麵帶微笑,對李林甫叉手行禮道。

“本相犯了何事?顏院長可否言明呢?”

李林甫一臉錯愣反問道。

李林甫平日裡經常跟兒子女婿們吹噓,自詡他當官的技術一流,不貪汙也能搞錢,明麵上不會違反任何法令。

顏真卿要是能找他的茬,估計以前早就有彆的人下手了,何必等到今天。

“右相,您這三份奏折裡麵,都有好幾個錯彆字,乃是對聖人不敬。”

顏真卿從袖口裡掏出三份奏折,放到李林甫桌案上。

噗!

坐對麵的李適之沒繃住,直接笑出聲來了。

李林甫麵色尷尬的打開其中一份奏折,隻見上麵有幾個字被朱筆圈了出來。嗯,確實是寫了錯彆字,而且還不止一個。

但是這也沒辦法,李林甫辦公是很忙的,一天要寫好多個奏折,多的時候一天寫十幾個!

他哪裡有那個閒工夫去查錯彆字啊!再說了,以前這點屁事也不是個事啊!

不過上綱上線的說,給大唐天子看的奏章裡麵居然有錯彆字!這好像真的有點“大不敬”的意思。

往小了說,這是審查不嚴,態度敷衍。

往大了說,這是戲弄天子,其心可誅。

就看這事怎麼解讀了!

“那顏院長想怎麼處置呢?”

李林甫沒好氣的問道,他是萬萬沒想到,鑒查院第一刀居然開到他這個大唐右相身上了。

但是,這有沒有可能這是聖人授意的呢?

李林甫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可怕的想法,隨即他越想越怕,壓住了自己的怒氣,不再對顏真卿辯解了。

“呃,按右相這個級彆,罰款五千絹。”

顏真卿從懷裡掏出小冊子,翻閱了一番後,對李林甫一本正經的說道。

“行,本相下值後便派人送去太府寺。”

李林甫無奈說道,五千就五千吧,他也不缺這點絹帛。

隻當是孝敬聖人了。

“回右相,罰款不是送聖人內庫,而是送去專輸隴右邊軍的府庫,倉滿後便會送往蘭州金城。”

顏真卿行禮說道。

這個府庫並不是新建的,而是占用了長安皇城內一個規模不大的庫房。

“輸送隴右邊軍啊。”

李林甫若有所思,他大概明白基哥到底想做什麼了。

“本相明白了,顏院長請便,本相還要辦公。”

“告辭。”

顏真卿施施然走出議政堂,還沒走多遠,忽然想起什麼,恍然大悟一般返回議政堂,走到左相李適之麵前叉手行禮恭敬說道“左相,您當值的時候飲酒,這可是典型的玩忽職守啊!這是對聖人不敬。”

左相李適之連忙將左手邊的酒壺藏到身後,一臉疑惑看著顏真卿,企圖裝無辜蒙混過關。

“左相,還是拿出來吧,這美酒香氣本相都聞到了。”

對麵的李林甫爽朗笑道。

“罰五千絹,與右相一樣。”

……

如果說宰相家資豐厚,又顧及顏麵,被罰時氣氛友好而祥和的話,那針對長安權貴子弟的糾察,則充滿了暴力與激蕩!

長安郊外,一百多個縱馬馳騁的權貴家子弟,被神策軍精銳統一“邀請”到一片草地上集中。

而他們的女眷與家奴,則早已被驅散,各回各家報信去了。

新任鑒查院院長的鄭叔清,親自帶著三百神策軍精銳,在長安郊外“抓捕”踏青的權貴子弟。當然了,也包括家裡並沒有人當大官,也不是勳貴或者皇親國戚出身,但衣服穿得很好的倒黴蛋。

為了震懾這些不學無術的宵小之輩,鄭叔清今日還特意佩劍,以示威嚴。

隻是他穿了龍袍也不像太子,身上帶把劍反而顯得文官不像文官,武官不像武官,在外人看來有些另類滑稽。

“本官懷疑伱們當中,有人穿戴逾製僭越。

你們是自己脫,還是本官下令讓人替你們脫呢?

嗬嗬,你們當中肯定有人想事後讓你們家中為官的長輩狀告本官。

請隨意,不過那也得等你們回去以後再說。

現在,你們脫還是不脫!”

鄭叔清環顧眾多長安權貴子弟嗬斥道。

聽到這話,在場諸多權貴子弟,五陵年少們的表現各不相同。

少數人不以為然,對鄭叔清嗤之以鼻,但絕大多數人居然都是麵色大變!

甚至有人嚇得瑟瑟發抖!原因就出在他們身上穿的衣服上!

其實,唐高宗時期就已經下令,開元以後又得以加強的某個規矩,就規定了貴族與百姓平日裡的服飾要如何穿戴,穿衣服不能亂穿。

某個人處於什麼階級,就必須穿什麼類型與樣式的衣服。其中最嚴苛的規定,就是士庶不得以赤黃為衣服雜色!

明白點說就是如果你不是皇族,那身上的衣服就彆帶赤黃色,一點都不行,無論是主色還是配色。

然而,即便是這樣,長安城內赤黃色布料的銷售,仍然是供不應求,經常性脫銷。

試問,怎麼可能有那麼多宗室子弟,有那麼多皇族宗親在買赤黃布呢?他們這點人又消費得了多少赤黃色布料?

所以答案就是包括很多朝廷官員在內,很多人就是喜歡外麵套普通常服,看起來平平無奇。但裡麵的襖子和半臂(一種穿裡麵的衣服),都是赤黃色為底色或綴色。

這就是典型的逾製僭越了!

禁忌的衣服穿在裡麵,普通的衣服套在外麵。既滿足了自己內心“高人一等”的虛幻優越感,又不會穿出麻煩來。

這種習慣,在長安權貴圈子裡麵,已經成為“不是秘密的秘密”。大家都在玩,但誰也不說破。

現在要“驗明正身”,在場這些五陵年少們,誰不怕啊!

鄭叔清等了半天,發現居然都沒有一個人肯脫掉穿在外麵的錦袍。眾多權貴子弟們一個個麵麵相覷,誰也不肯當出頭鳥,硬著頭皮死撐。

“來人啊,替本官把他們外麵的衣服扒了!”

鄭叔清指著那一百多個五陵年少大吼道。

今日他有聖人的力量加持,處於無敵的狀態。隻是查穿衣逾製僭越而已,翻不了天!

一陣鬼哭狼嚎的罵聲之後,一件又一件明晃晃的赤黃色衣物出現在眼簾,現場頓時陷入極度的寂靜與尷尬之中。

這一百多人裡麵,居然十有**,都穿著帶赤黃色布料的襖子和半臂。謹慎點的,就加點赤黃花紋作為點綴;膽子大的,則乾脆整個都是用赤黃色的布料做了襖子!

鄭叔清帶來的神策軍一乾士卒都看傻眼了,隨行的太監魚朝恩更是看得欲哭無淚,他都不知道要不要把這件事報給長安天子。

這踏馬事情鬨大了啊!

“鄭院長,您看這事,要不要先緩緩,先報與聖人再說?”

魚朝恩湊到鄭叔清耳邊悄悄詢問道。

發現了一個小偷,那是有人入室行竊。

發現了一百個小偷,那是出現了盜賊團夥,企圖占山為王。量變產生質變,性質完全不同了!

鄭叔清也有點傻眼,要是查出幾個穿赤黃色袍子的權貴子弟,那就該罰款的罰款,該震懾的震懾,事情不難辦。

可是現在這些人裡麵居然十有**都逾製僭越,基哥會怎麼想呢?

多半不會有什麼好心情吧。

鄭叔清瞬間就明白問題出哪裡了。

“來人啊,將這些人都帶去大理寺關押!某現在便去麵聖!”

鄭叔清對手下那些當差的神策軍士卒喊了一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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