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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在方重勇看來,這些東西都不是自己想要的。
一方麵是自己的套路沒有進展施展不開,另外一方麵,郭子儀也開始催促他提供團結兵的兵員。
朝廷的政令,是有時效性的,並不能一直拖延。入冬之前,團結兵就要部署到位,否則要追究相關官員的責任。現在到入冬也不過一個多月而已。
彆說是方重勇這樣壓根就沒想招募團結兵,就算他心急火燎的想辦事,隻怕一個月以內也很難完成!
因為基哥將方衙內安置在甘州當刺史的本意,也並不是讓他去完成任務。
甘州的情況,方重勇搞不定,就是把房玄齡、馬周這樣的人派來也搞不定,單個人無法改變大局。地方上的民力,是被限定死了的。
無奈之下,方重勇輕車簡從的來到黑水左岸的粟特人城旁聚落當中,向他們的首領康居仁索要團結兵名額。
以安氏為首的昭武九姓,在大唐建國之初的時候,做了一筆當世罕見的政治投資,將河西走廊整體的並入到大唐的版圖之中。
當初,昭武九姓的兵馬大多駐紮在涼州城以南的赤水鎮(後改名為赤烏鎮),這便是赤水軍的由來。
也就是說,赤水軍原本是昭武九姓的兵馬,大唐花了一百多年時間,將其變成了直屬中央的精銳邊軍,作為河西走廊的定海神針,不再是昭武九姓的私人部曲。
這可以說是投靠大佬必須要付出的代價。
昭武九姓本身的漢化也很明顯,以姓名為例子來說,武周之前,都還有諸如康薩陁、曹婆羅門、康拂耽延、何伏帝延這樣的“怪異名”,一看就知道是昭武九姓出身。
結果到了開元以後,昭武九姓當中類似“康太和”“安思順”“李抱玉”(改了姓氏)這樣的名字便已經成為主流,甚至中晚唐時都開始參加科舉。
若是不看姓氏,基本上分辨不出他們是不是胡人了。
方重勇麵前的康居仁,頭戴一頂尖尖的帽子,帽子上都鑲嵌著各種樣式的寶石,看起來就價格不菲。
花紋格子的圓領絲綢長袍明顯區彆於大唐貴族所穿的圓領長袍,卻又吸收了中原的款式規格特征。腳上穿著的烏皮靴倒是與中原差彆不大,隻是略顯“高筒”,完全將腳踝以上包裹了很長一段。
臉上的絡腮胡修剪得很工整,一看就是養尊處優之輩。
“方使君的來意,某已經知曉了,隻是,這件事很難辦。”
康居仁用字正腔圓的長安官話對方重勇說道,不帶一點河西地方口音,漢話說得比阿娜耶還標準!
“六千團結兵,是多了一點,康統押願意出多少人呢?”方重勇疑惑問道。
城旁聚落的管理者被稱為“統押”,權力極大!
“一個人十貫,待遇按朝廷製定的團結兵標準來算就行了,不過軍餉不能拖欠,而且使君必須定下契約,我們可以出兩千人。
我連聯絡河西諸多城旁一起出兵員,張掖城這裡肯定沒有那麼多。”
康居仁一本正經的說道,完全是一副在商言商的語氣。
這個條件很公道,可以說是“市場行情價”,康居仁也沒有多要。他畢竟也是大唐朝廷冊封的官員,如果沒有這個身份,他也無法管理粟特人的城旁了。
隻不過,康居仁的條件,方重勇沒法去接,光多出來的募兵費用就已經很恐怖了。需要額外支出兩萬貫,而且這也隻能完成三分之一的團結兵定額。
更何況,維護團結兵所需的米糧醬菜等物,則一樣不少!
“這個……某先回府衙,之後再答複康統押。”
方重勇麵無表情說道,其實心中已經放棄了這個選項。
“嗯,這個無妨的,方使君請便,買賣不成仁義在嘛。
不過方使君也先彆走,某看你這位侍女,穿著有些寒酸。她有西域血統,不如穿一些西域的服裝,更顯麗質。
當然了,禮尚往來,某不會收使君的錢,請使君隨我來,去庫房挑選衣服吧。”
康居仁微笑說道。
誒?
做生意做我頭上了?
方重勇一愣,隨即釋然。
粟特人亦農亦商,小貴族的身份,可以占到聚落比例的三成以上。他們又是販賣來自長安與西亞的貨物,又是護送商隊旅行的護衛,又是管理自家田地與牧場的小農場主。
身份隨著需要而變化,非常靈活。
所以康居仁既是一個聚落的管理者,也是一個雇傭兵團的首領,還是一個大商人!他的身份可以根據需要隨意切換!
如果有需要,他的子弟後代甚至還能在大唐考科舉!
粟特人的生存之道,主打的就是“靈活”二字。無論是大唐還是吐蕃或者突厥,都很喜歡雇傭粟特人作為使節或者使節的向導隨從。
“去吧,隨便挑。”
方重勇對身旁的阿娜耶低聲說道。
“會不會不太好啊……”
阿娜耶明顯有些意動,但還是覺得似乎不太妥當。
“有權不用,過期作廢,你放心大膽的拿就是了。拿多少都算我的。”
方重勇不動聲色的說道,給阿娜耶使了個眼色。
……
方重勇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為團結兵兵員焦頭爛額之時,吐蕃對大唐的攻勢,已經拉開序幕。
開元二十六年秋,吐蕃攻隴右,破西滄州(甘肅省甘南藏族自治州碌曲縣)。唐軍兵少不敵,退入洮州(甘肅臨潭縣),與鎮守洮州的漠門軍(也叫莫門軍)合兵一處,死守洮州城。
這裡地處青藏高原的東北邊緣,海拔還不算高。隻不過再往西便是海拔突然高聳的山地台地,因此唐軍的勢力總是隻能在洮州一帶穩固,哪怕在西麵偶有斬獲,也會很快就退回洮州固守。
吐蕃人的進攻方向大大出乎唐庭預料,李隆基連忙下旨給杜希望,讓他帶兵南下洮州救援!
這條路是直奔關中而去的,河西走廊丟了大唐還能苟延殘喘,要是關中都讓人長驅直入,那後果可就太嚴重了。
隴右節度使杜希望,不得不調集隴右第一主力臨洮軍南下,與漠門軍合兵一處。
大唐對陣吐蕃的被動,便在於永遠也搞不清楚青藏高原上吐蕃軍是如何調度的。在兩國對峙的漫長邊界線上,吐蕃可以向任意一個位置投入大量兵力,並有與之配套的三個戰爭策源地,可以隨時提供補給。
而大唐想這麼玩,就必須得忍受青藏高原的極端氣候與高原反應,根本沒辦法在一處投入大量兵力,即使勉強用兵,也連平時一半的實力都無法發揮出來。
這就導致了在兩國漫長的軍事鬥爭中,國力較弱的吐蕃,反而是戰略主動的那一方。
吐蕃人不動不要緊,這一動,壓力全部都被轉移到了河西這邊。唐軍河西與隴右兩個節度府的聯合軍事行動,還未開始,就被吐蕃人給打亂了節奏。
氣得李隆基又下了一道詔令,讓河西各州嚴格執行朝廷秋防令,並派出監察禦史到河西節度府督查陽奉陰違之人!
還在甘州苦思對策的方重勇,立刻就感受到了來自長安的寒意。
……
“吐蕃人有異動,自己不想辦法,就知道折騰地方。基哥你可是真的狗!”
四下無人,方重勇忍不住罵了一句。
他眼看著那些白亭軍士卒與“慕名而來”的民夫,忍不住直皺眉頭。
挖了好多天,稀奇古怪的東西挖出來不少,但愣是沒看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好多次方重勇都打算跪了,直接潤回長安,其實對他來說也不難,隻要寫一封“訴苦”的信給基哥,便能輕易辦到。
誰還指望一個十歲大孩子,去解決賢臣良將都處理不好的問題?
方重勇很明白,這不過是基哥想敲打一下自己的那個渣爹罷了。
隻是一想到河西這邊的風土民情,他還真有點擔心下一任刺史是個不講理又不要命的,到時候鬨出大事。
嗯?
方重勇往挖出來的東西裡麵隨意掃了一眼,馬上就不淡定了!
這不就是自己想找的東西麼?
居然被不知道哪個丘八或者大字不識的民夫扔到一邊當辣雞處理了!
他也不顧眾人驚愕的眼神,一個健步衝過去,用袖子將那個被沙子掩蓋了一大半的石台上的塵土抖落。就看到兩個半圓形的凹陷裡麵,有已經凝固並粘在裡頭的“鐵塊”。
以及明顯就不是木炭的黑色“小土塊”。
這是坩堝、鐵液凝固成的鐵塊,以及冶煉用的煤炭!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自己一時不查,險些將已經發掘出來黑水國冶煉作坊中的重要“物證”給埋沒了!
“不用再挖了,把挖出來的東西都平分,各自回家吧!”
方重勇興奮的大喊道!
辛雲京快步走過來,看了看地上那些“莫名其妙”的物件,壓低聲音問道“使君,就是這些麼?”
“對,將其清理好,送到甘州府衙,我有大用!”
方重勇釋然說道,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打通了這最後一環,剩下來的操作,就跟考試已經確保能及格一樣。
努力點就拿滿分,想躺平的話,拿一個及格分也能交差,總之就是沒壓力了。
他才不管基哥的什麼秋防令呢,想玩套路,那還不簡單,套路都是現成的!
一行人開始收隊,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方重勇趕回府衙,連日常的“按摩服務”,都來不及去享受,便立刻鋪開大紙,給河西節度府與長安中樞各寫了一封內容詳實的信件。
……
“這玩意能有什麼用?”
阿娜耶看著方重勇讓辛雲京搬回來的“奇怪物件”,一臉疑惑的問道。
這些天在那邊挖掘,其實也有點小收獲。連所謂的“夜光杯”都被挖出來了,值不少錢呢!
可是方重勇對那些外物都是不屑一顧的態度,卻對眼前這個完全看不出有什麼用的物件視若珍寶!
“這個東西啊,可是脫困的寶物。”
方重勇將手肘壓在比自己矮半個頭的阿娜耶肩膀上,笑嗬嗬的繼續解釋道“有了這個東西,基哥就不會為難我了。”
給皇帝起綽號,阿娜耶也不是第一次聽到了,對此習以為常。她還是有些不明白,於是追問道“天子為什麼這麼好說話呢?”
“基哥可是一點都不好說話的,一言不合,便將自己三個兒子都給吊死了,我親眼所見呢。”
方重勇喃喃自語一般說道。
跟基哥講道理,談感情,那都是些沒用的。
這位大唐天子,是一個心眼非常小,而且極度勢利眼又拔x無情的頂級渣男!
“先看一看,然後抄一份給河西節度府。”
方重勇拍了拍阿娜耶的肩膀說道,說完便躺在太師椅上休息。
阿娜耶一字一句的讀他剛剛寫完的那份公文,眉頭越皺越緊。
方重勇在公文裡是這麼說的
河西五州,因為缺乏木炭,又無鐵礦,所以沒有條件發展冶煉,軍備全部都需要從關中輸入。
微臣近期在張掖城西北的黑水國遺址打探的時候,“無意中”發現,數千年前就存在的黑水國,竟然有著成熟的冶煉作坊,並找到冶鐵用的坩堝一座,內有鐵塊若乾,以及石炭若乾。今日便將其送到長安以供朝廷諸公觀摩。
微臣懷疑,黑水國之民,或者是漢軍的工匠,應該是用石炭冶鐵,打造兵器以供軍需。此技術在漢代已經成熟,並在鄴城南陽等地都有記載。
因此,微臣想在甘州尋找一下鐵礦以及石炭開采點的所在位置。強化河西的軍備。
另需朝廷派工部專人前來助力,或有所得。
又有一事微臣心中甚為不安,甘州一旦找到鐵礦,則戰略地位不可與往時同日而語。恐怕會遭到吐蕃那邊的覬覦,處境隻怕會比從前危險百倍。
請朝廷派銳卒前來鎮守甘州,並下令甘州府衙可以暫時不執行秋防令,以空出人力物力可以進行鐵礦與石炭的搜尋。
甘州若是被吐蕃人所得,則河西必為吐蕃入侵我大唐之堅實堡壘。
到時其兵戈馬匹糧秣皆可自足,以補全吐蕃往日之短處,氣焰必定囂張,進而覬覦關中乃至長安。
請朝廷切勿耽擱,以全局為重,加強甘州防務,穩定甘州民情,加大力度從中樞調撥兵戈錢糧到甘州以為備用。
罷除甘州之秋防令,乃是燃眉之急,請聖人明察。
然後下麵蓋上了甘州刺史的印信,以及方重勇的簽名。
“原來這樣也行啊。”
阿娜耶喃喃自語的說道。
方重勇的思路,可謂是出人意料,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當然可以了。現在甘州便是吐蕃人瞄準的最優先目標,他們若是得到了甘州的糧食,水源,鐵礦,石炭等物,便可以將這裡作為橋頭堡,攻城略地。想想還真是讓人害怕呀。
所以說現在不是朝廷要我來搞什麼狗憎人厭的秋防令,而是我現在很危險,朝廷要不顧一切的保護我!我想乾什麼就乾什麼!
要是把甘州逼反了投靠吐蕃人,大唐中樞誰敢負這個責任?
讓我求他們?
不不不,現在是他們跪著求著我好不好!”
方重勇得意洋洋的對阿娜耶說道。
“朝廷可以將郎君調走啊。”
阿娜耶無奈說道,這是方重勇目前計劃的唯一破綻。
“調走我,不是伱一直在念叨的麼?調走我有什麼不好嗎?”
方重勇一臉古怪看著對方問道。
“你這個無欲則剛還真是……”
阿娜耶頓時無語,想起之前那個“保健藥”的事情來。
無欲則剛,無所求,所以無破綻。
方重勇這個甘州刺史,可謂是當得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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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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