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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東岱,每個東岱都是都是一個千戶,設千戶長。它亦是掌管軍事,又管民政。下麵從千戶長,到十人長,每級都有專職軍官。
同樣是軍政不分。”
看到方重勇一臉迷惑的樣子,李泌耐心的解釋了一番。他雖遍曆諸子百家學說,但對時政並不精通。知道的也就這麼多了。
而且平日裡李泌是不會這麼多話的!
“明白了,感謝賜教。”
方重勇微微點頭,若有所思。
聽起來吐蕃的組織形式有點像“八旗”,大同小異。
同樣的部落就是行政單位,也是軍事單位。很多組織形式,古今雷同。
“這一套體係強大麼?”
方重勇忍不住問了李泌一個奇怪的問題。
李泌搖搖頭沒說話,按他之前的說法,不說話就是不知道了。
似乎是感覺自己的態度有點冷漠,李泌最後還是開口解釋道“東岱民戶分桂和雍。桂同府兵,雍似民夫。這些人平戰結合、武器和口糧自備。一人上陣,全家出征。
強弱不可一概而論。”
聽到這話,方重勇揣摩了一下。既然桂跟府兵一樣,雍跟民夫(輔兵)一樣,那這踏馬不就是大唐前期的府兵精銳外加雜魚的配置麼?
隻不過是山寨弱化版本的。
吐蕃軍隊後勤不如大唐府兵,機動性也不如。整個部落一起上陣,戰士在前麵打仗,家屬在後方提供後勤!
彆看動輒幾十萬吐蕃軍,其實裡麵真正上陣戰鬥的遠沒有那麼多。
“這麼多人上陣,若是輸了,士卒跑得快還可以理解,家眷怎麼辦?”
想了一下,方重勇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如果顧得上就一起走,顧不上,那就……”
李泌微微皺眉,作為一個對道家學派很沉迷的人,更是信奉“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用句簡單的話說,就叫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一切都是不可強求的。
那些吐蕃人家眷跑不掉怎麼辦?還能怎麼辦?
方重勇問的問題都太過功利,讓李泌不喜。現在的他,還執著於“天命論”,覺得世間一切皆有定數,無法強求。
“我以為事在人為。吐蕃每次出征都將家小置之死地,這種辦法弊端明顯,吐蕃一定會改變軍製。世事無常,不合理的東西,就一定會變。”
方重勇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你說得對。”
李泌微微點頭,沒有否認。他現在還在刻苦學習增加閱曆當中。今日前來,也不是教授方重勇的,而是奉李隆基之命來試探對方的。
“如今府兵製度崩壞,未來朝廷要用兵,怎樣處置為好呢?”
方重勇繼續發問,看著對方年輕,也沒顧忌太多。
李泌想也沒想就答道“府兵製崩壞,那就重建府兵即可,也沒有什麼其他好辦法了。”
沒想到居然是這麼個答案。
方重勇心中暗想,這個叫李泌的年輕人果然不簡單,也看到了募兵的弊端。隻是對方大概也沒什麼好辦法,所以就隻能強調“重建府兵”。
如果府兵可以重建,那李隆基為何不去想辦法呢?
“我在夔州時,聽聞如今朝廷用度不足,可有辦法紓困?”
方重勇接著問道。
“調整官俸、裁減冗員、整頓漕運。”李泌說了十二個字。
“還有麼?”
“無。”
“那我沒有問題了。”
方重勇輕歎一聲,他對那些經學之類的東西完全不感興趣,也不認為自己有考科舉的必要。李隆基派來的老師,實在是沒什麼意思。
這是一個烈火烹油的時代,趁著還有機會折騰,一定要好好的找一條路,不要被時代的浪潮所吞噬。他真的沒有時間浪費在那些無聊的事情上麵。
“是聖人讓我來試探你是不是神童的。”
李泌忽然冷不丁說了句嚇人的話。
“然後呢?”
方重勇好奇問道。
“我會對聖人說,你不是神童,你是大唐的祥瑞。”
李泌站起身,對著方重勇行了一禮。
“不要坑我啊!”
方重勇連忙拉住李泌的袖子哀求道。
“放心,剛剛隻是戲言。某會說你雖然聰慧卻資質平庸。今日回去複命後,某便會去遊曆天下,行蹤不定。長安是非之地,你要時刻警惕身邊的危險,告辭了。
未來再見麵,某便要以貧道自居了,後會有期。”
李泌淡然一笑,隨即對著方重勇深深一拜,瀟灑的離開了。他來得匆忙,走得亦是匆忙,看得方重勇直愣神的。
“這長安城,還真是奇人輩出啊。”
方重勇在門口看著李泌離去的背影,忍不住感慨道。他聽鄭叔清說過李泌,七歲成詩的神童,十歲便常常出入皇宮跟李隆基談笑風生了。
這位不好好在李隆基身邊呆著當近臣,居然要去遊曆天下,難道是因為已經看透塵世的虛偽了?
方重勇不知道的是,李泌來去匆匆,但並非毫無緣由。
當日,這位“神童”出身的年輕人,便向李隆基辭行,前往華山遊曆,自此消失在朝野重臣與皇親國戚們的視野當中。
……
“專供軍需,改絹為棉;許可運糧,仿布籌錢。這封疏奏有點意思。”
平康坊李林甫宅院的書房裡,這位新晉的大唐右相,翻閱著鄭叔清親自送來的疏奏,看完後忍不住點頭。
當然了,這份疏奏不可能是方重勇的原版,而是鄭叔清根據自己的理解,轉換了一下行文謄寫下來的。
“河西諸州經常在叫苦說弓弩箭矢不足用,消耗太大。能看到這一點,足以見得伱是花了心思的。不過這件事有人會去做,本相這便到興慶宮走一趟,替你求個官吧。”
李林甫摸著下巴上的長須,十分滿意這封疏奏的思路。如果鄭叔清隻是提出要往河西運送糧草什麼的,那就真的沒啥意思了,狗都能想到這一茬。
壓製胡商的目的,便是使得他們站在大唐這邊,早點結束戰爭。那麼這些人就不會趁著戰亂,偷偷往吐蕃那邊運送必需品了。能想到這一點,證明鄭叔清已經是一個有全局思維的中樞官僚。
而不再是局限於當一個地方大員。
“這全都仰仗右相的栽培。”
鄭叔清小心翼翼的討好說道。
“這份疏奏,本相會拿到朝堂上討論的。至於那個仿製粟特布的事情,你要多留心。聖人對這種可以生財的門路,都很在意。如果委托你來主持此事,務必要辦好。”
李林甫臉上雖然帶著笑,但眼睛裡卻看不到一絲玩笑的意味。
鄭叔清鄭重行禮道“必不負右相所托。”
“走吧,隨本相去興慶宮。”
李林甫起身便走,他是個乾練的人,今日便可以把這個戶部侍郎的官職拿下,那麼他絕不會等到明天再動手。
……
“唉!”
此時此刻,李隆基正在勤政務本樓的書房裡麵來回走動,煩躁得想打人。
高力士就這樣靜靜的在桌案邊呆著,微微低著頭不說話。
“武惠妃這是第幾次跟朕說要立壽王為太子了?”
李隆基反問高力士道,語氣之中帶著埋怨。
“回聖人,奴亦是不太記得,反正說過很多次了。”
高力士輕聲說道,不願抬起頭看李隆基的臉。
“誰為太子,難道這件事不該朕說了算麼?她還想學她姑奶奶麼?是想著朕走了以後她當女皇?”
李隆基生氣的一拍桌案,發出一聲悶響。
今日武惠妃又在李隆基麵前哭訴,說什麼有很多人想害她,隻有壽王當了太子以後,他們母子才會被人敬重之類的。
李隆基表麵上沒有發作,事後卻是怒不可遏。
正在這時,一個宦官進來在高力士耳邊低聲耳語了幾句,高力士走過來對李隆基輕聲說道“聖人,右相求見。”
“都宵禁了,哥奴怎麼還來興慶宮?”
李隆基忽然有點疑惑,大唐右相很忙不假,但再忙也應該是在家裡處理政務,有什麼事情要跟皇帝當麵彙報呢?
不一會,李林甫被宦官引了進來,後者二話不說,直接拿出鄭叔清那份疏奏,遞到李隆基麵前。
“罷了。”
李隆基無奈的接過疏奏,這個時間他本是不想處理公務的。但武惠妃弄得他很煩,現在看看疏奏換一下心情也不是壞事。
“原來河西將士們過得這麼苦……為什麼以前沒人跟朕提這些呢?”
看完疏奏,李隆基感慨歎息。他是第一次知道河西那邊的絹帛賣不出價,多織出來換不到錢,被西域胡商變相盤剝。
“在河西走廊推廣高昌棉,好像並無不可。可以先在軍屯種植,西域有棉紡之術,推而廣之並無難度。”
李林甫小心翼翼的說道。
看到李隆基沒反應,李林甫繼續補充道“軍屯收獲高昌棉後,可運回長安紡織販賣,其利可觀,充作軍費正當其時。
再有,可增加河西戶稅,降低租調比例。百姓有餘糧以後,再實行平糴法,用府庫裡的財帛高價收購河西本地民間糧秣,則對河西用兵,軍糧無礙。”
李林甫對著李隆基深深一拜。
“嗯,照此辦理吧。對了,這份疏奏為誰所獻?”
李隆基微微點頭詢問道。
“鄭叔清,先前在夔州擔任刺史。”
“原來是他啊,那就難怪了。”
李隆基至今對於鄭叔清的“理財”手段印象深刻,事實上,老鄭要是肯背鍋,這京兆尹的職務早就到手了。
他記得,那一位撈錢確實是一把好手!
“那就讓鄭叔清擔任現在空缺的戶部侍郎吧。
嗯,在長安郊外,建一個仿粟特錦的作坊,選宮裡最好的工匠過去。織出來的布,全部送到大明宮的府庫裡麵去,不要流傳到市麵上。
明白了麼,讓鄭叔清上任後將這件事當頭等大事去辦。”
李隆基笑著說道。
“謹遵聖人旨意。”
李林甫小心翼翼的躬身告退,雖然心滿意足,但仍然不敢表現出來。
當他快退到門口的時候,忽然又被李隆基給叫住了。
“哥奴啊,如今太子被廢,你說朕應該立誰為太子呢?太子可是國本呐,不能一直空缺的。”
李隆基長歎了一口氣問道。
“回聖人,壽王仁而愛人,謙恭審慎,可立壽王為太子。”
李林甫不動聲色說道。
“嗯,朕知道了。”
李隆基不置可否的點點頭,示意李林甫退下。
等這位大唐右相退下之後,李隆基這才冷著臉對高力士說道“武惠妃定然是跟哥奴說好了,強推壽王為太子。”
對於無利不早起的李林甫來說,如果無事,什麼都不說才是最好的。
一句“聖人家事,可自行決斷”即可,斷絕所有風險。
犯得著推舉壽王李琩麼?
這裡頭的一點道道,自幼在宮闈之中長大,早已習慣陰謀詭計的李隆基,用腳指頭去想都能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
“立壽王,還是不行啊……”
李隆基一隻胳膊肘依靠在桌案上,另一隻手在大腿上敲擊著。腦子裡不斷在權衡利弊。
像什麼用兵河西啊,疏通河道啊,改善漕運啊之類的事情,都可以交給彆人去做,李隆基通常隻是吩咐一聲就可以了。
唯獨事關皇權的東西,他必須緊緊捏在手裡,不能交給其他人代勞處理。
如果立壽王為太子,武惠妃可以在耳邊吹枕頭風,又有李林甫在外朝的黨羽鼎力支持,這樣一來,壽王李琩豈不是要變成強勢太子?
要是再多一個邊將支持,那李琩豈不是有提前登基的能力?
這種情況,不在李隆基的權謀布局之中。
隻要他沒有咽氣,哪個皇子也不能成為天子。
“力士,你明日去外朝放個風聲出去,就說朕有意立三皇子(李亨)為太子,但尚未決定,心中頗為猶疑。”
李隆基沉聲說道。
高力士心領神會,躬身行了一禮,沒有說話。
“太子啊……”
李隆基嘴裡念叨著,似乎這兩個字,已經快成變成自己的一塊心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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