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皇後娘娘身邊的映梨姑娘來了。”
薑從安弓著腰進來稟報,大氣都不敢喘。
“那正好叫她進來,朕聽聽她有什麼話想說。”
蕭政冷哼一聲,渾身的氣壓低得嚇人。
映梨很快就進來了,她上來先跪在了地上磕了個頭,也沒把頭抬起來,就保持這個姿勢,道:“奴婢有罪,請皇上責罰。”
蕭政麵無表情地坐在龍椅上,看著在地上跪趴著的映梨,過了好一會才開口:“你倒是說說你有什麼罪。”
映梨保持著這個姿勢。
“奴婢出身微寒,總想著能提拔提拔家鄉裡的人。張太醫自小與奴婢交好,奴婢一時鬼迷心竅,求了皇後娘娘把張太醫弄進太醫院。奴婢本來想著張太醫是太醫,出宮也比較方便,想著平常有些什麼東西能讓張太醫幫忙給捎回家鄉,卻沒想到張太醫的醫術竟然這麼不夠格,差點釀成大錯。奴婢知罪,請皇上息怒。”
映梨說話的聲音不疾不徐,好像根本就不在意說完這番話之後蕭政會怎麼處理她。當然了,她既然能站出來定罪,必然是皇後指使的。
像她們這種貼身伺候皇後的人,必然有什麼把柄是被皇後握在手裡的,不然皇後也不敢放心的用她們。而大部分人的把柄,都是家人,她也不例外。
像皇後這種人,一切都是從自己的利益出發,哪裡會管彆人的死活?更何況她也從來不真心信任彆人。映梨是家生子,是皇後從娘家帶進宮裡來的陪嫁丫鬟,不僅是從小陪著皇後一起長大的,也是皇後的一把利刃,平時皇後不方便自己出麵的事都是讓映梨去辦的。
按理來說,如果最後太子成功登基,映梨的地位應該就像現在太後身邊的宋嬤嬤一樣。
可惜她並沒有這個機會享福了,也沒有機會能像宋嬤嬤一樣被其他人恭恭敬敬的稱呼一聲“嬤嬤”了。
今天如果不是她站出來,那也會是其他人,隻不過不同的是,她會活著看著她的家人被皇後屠殺,然後再被皇後賜死。
現在這個結果已經是不錯的了,隻是犧牲了她一個人,卻保住了她所有的家人,到時候皇後想到她今天這麼聽話的為了她甘心赴死,也會善待她的家人的。
是皇後拿她的家人來威脅她,讓她不得不站出來做這個替罪羊。
蕭政聽了之後,臉上的表情還是沒什麼變化。
皇後與太後關係不睦並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要是說就映梨這麼一個宮女能指示張太醫做出來這種誅九族的大事,這事說給傻子聽傻子都不會相信,更彆說經曆過奪嫡之亂的蕭政了。
“你還真是有本事,彆看你隻是一個宮女,可是皇後能因為你的一句話就把你的同鄉張太醫安插在太醫院裡,可見皇後也是真心實意的疼你的。怎麼,你這麼突然的來禦書房認罪,皇後難道沒有攔著你嗎?朕可不信皇後不知道謀害太後是誅九族的大罪,你這來一趟,不光你自己的腦袋要被摘了,你家裡人可是也逃脫不了這個命運的。”
蕭政雖然沒有發怒,可是就這麼平靜地說出來這些話也是很嚇人的,尤其是他的意有所指,更是讓旁人聽了都膽戰心驚的,就連跪爬在地上的映梨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心裡發慌。
“求皇上明鑒,奴婢隻是想讓同鄉的日子過得彆那麼困難,並沒有指使他去謀害太後,一切都是因為張太醫的醫術不精,所以才把太後的鳳體拖到了如今這個地步,與奴婢沒有任何關係,奴婢也不敢做這種事。奴婢私心重,固然有罪,可是這種誅九族的大罪,奴婢是萬萬不敢犯的!”
她願意站出來做這個替罪羊,不就是因為皇後拿她的家人威脅她了嗎?若不是為了家人能夠好好地活下去,她肯定也不可能這麼蠢,上趕著出來被砍頭。
現在蕭政再這麼一威脅她,她如何能放得下來心。
“你的意思是張太醫自己狗膽包天,意圖謀害太後,背後並無人指使?”
“奴婢不敢保證是否有人指使張太醫,可奴婢日日在鳳棲宮當差,平日裡皇後娘娘並不曾經常召見張太醫,皇後娘娘身邊離不開人,又用慣了奴婢伺候,所以奴婢也沒法經常跟張太醫交流。鳳棲宮從來沒有過謀害太後娘娘的心思,還請皇上明鑒!”
張太醫這會也是聽出來映梨的目的,看來是皇後讓她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把她自己甩乾淨,並且放棄張太醫這枚棋子。
張太醫雖然知道自己大概率是活不下去了,可是皇後被禁足的那兩年裡他也是為皇後辦了不少事,若不是他,皇後被禁足的時候說不定就已經吃了那些被人下了毒的飯菜,早就死在了鳳棲宮裡。
還有謀害其他妃嬪的孩子,若不是他,這兩年後宮中怎麼可能一個皇子公主都沒有出生?他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皇後,沒想到現在事情敗露,皇後竟然第一個就要把他推出去受死,這讓他心裡如何能好受?一瞬間,他也忘記了自己的老母妻兒還捏在皇後手裡,直接就對著映梨陰森森地笑了起來。
“皇上,罪臣有要事稟報。罪臣的確是映梨姑娘的同鄉,可是當年並不是罪臣非要入宮的,也不是映梨姑娘來罪臣的老家找的,而是皇後娘娘身邊一個不起眼的小丫頭,帶著映梨姑娘的信物來的。當年罪臣本來不信這世界上還有這種好事,還是映梨姑娘的父母來看了信物,確定就是映梨姑娘來給罪臣傳的信,罪臣這才收拾了行李來了京城。”
“皇後娘娘在罪臣剛入京的時候就派人來給罪臣傳信,說是要罪臣入太醫院,好幫助皇後娘娘做事。罪臣一時被豬油蒙了心,這些年來幫著皇後娘娘做了不少傷天害理的事。劉貴人的胎,齊嬪的胎,還有死在冷宮的張常在,都是皇後娘娘尚在禁足期間就指示罪臣去做的事。罪臣知道自己沾染的殺孽太多,本想出宮回老家,下半輩子就過安生日子,沒想到皇後娘娘威脅,說隻要罪臣幫她再辦最後一件事,就讓罪臣出宮,也就是謀害太後。”
“罪臣並非不知道謀害太後是誅九族的死罪啊,可是皇後娘娘拿罪臣的家人威脅,這跟被誅九族又有什麼區彆?太後娘娘的身子不好,並非隻是因為舊疾,而是皇後娘娘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了一種藥物,可以讓人不知不覺就衰老,常常感到疲憊,睡的時間越來越多,最後在睡夢中死去。本來以為這種藥神不知鬼不覺的,可以偷偷的害了太後的性命,可是卻沒想到半路殺出來了個溫六小姐。”
“從溫六小姐開的方子上來看,罪臣就知道她一定看出來太後娘娘被人下了藥,雖然罪臣沒有仔細的看過,可是罪臣聞得出來,那碗湯藥裡有一味藥是專門治這種毒的。罪臣自知事情敗露,本想著報答皇後娘娘這些年來給罪臣的幫助和知遇之恩,想一力承擔後果,卻沒想到皇後娘娘竟然這麼快就要放棄我。”
“既然如此,我也沒有什麼好替她隱瞞的了。”
張太醫跪在地上,看著蕭政,眼裡全都是坦然。
映梨聽了他說的話,終於沒法再保持剛才的姿勢了,猛地抬起來了頭。
“你簡直是血口噴人!皇後娘娘一向仁德賢惠,怎麼會做這種事情!還有,當年明明就是奴婢好不容易得了一次回鄉探親的機會,見著你還在村子裡做赤腳大夫,村民們都沒有錢付醫藥費,你過得清貧,飯都快吃不起了,這才大發善心的把你弄到了太醫院中,你怎麼能如此顛倒黑白,汙蔑皇後娘娘對你的一片良苦用心!”
要是張太醫沒把這件事情兜住,那她的任務也算失敗了,到時候落到皇後身上,皇後必然不可能這麼輕易地放過她的家人,哪怕這件事並不是她出了岔子。
可是張太醫這明顯就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樣子,她也沒辦法堵住他的嘴,這可是在禦書房,隻要她有一點不妥當的動作,那些侍衛們就會立馬上來把她控製住,到時候還是沒法讓他閉嘴,反而更暴露了皇後在背後的推波助瀾。
“皇上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去罪臣的府邸裡搜,從一開始皇後娘娘派人給罪臣送的信件以及每次辦完事給的銀錢,罪臣一直都不曾銷毀過,就在書房桌子下麵的抽屜裡,抽屜裡有個夾層被鎖住了,鑰匙在罪臣的身上。”
聽著張太醫說的話,蕭政顯然是來了興致,立馬讓薑從安派人去張府裡搜,一定要看看皇後都從信裡說了什麼。
映梨臉色一片灰白。
完了,全完了。
等到薑從安經過重重檢查,確定心裡沒有什麼能危害到蕭政的東西之後,才把這些東西一起放在了蕭政麵前的桌案上。
蕭政一邊翻看,一邊不住的點頭。
“好啊,皇後真是好樣的!”
等到都看完了,蕭政一把抓住那一包銀子,狠狠的砸在了映梨的腦袋上。
“如今也算是證據確鑿了,哪怕這件事你在其中隻是被皇後指使,可你剛才也是犯了欺君之罪,你一樣跑不了。來人,筆墨伺候,朕要廢後!”
廢後在曆朝曆代上都不是小事。說不定還會影響江山社稷的穩固,畢竟一般皇後要麼是病逝,要麼就一當當一輩子,半路被廢不僅要走很多繁瑣的程序,說法也很不吉利。
要麼就是皇後犯了什麼大事,這種情況一般都是讓皇後病逝,畢竟皇後能犯的大事種類還是比較多的,可畢竟也是皇室中人,曆朝曆代的皇帝為了保全皇室的麵子,都不會對外說,隻是背地裡下手。
要麼就是皇後的命格有問題,會影響江山社稷,或者是影響皇帝的身體,可一般這種情況都是比較少的,畢竟要立後,欽天監那邊要走的流程也少不了,這跟皇帝登基是一個層麵上的大問題,自然不可能隨隨便便的敷衍了事。不過之前確實也出現過這麼一種情況,就是皇後買通了欽天監的人,讓人給了一副已經合好了的八字,也是就八字造假,後麵被皇帝查出來了,除了皇後以外,當時皇後的娘家也被一擼到底,最後都銷聲匿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暗中被皇帝解決了。
薑從安作為皇帝身邊的第一人,有責任勸皇帝三思而後行的,可是現在蕭政顯然正在氣頭上了,要是他敢開口,難保蕭政不會連他一塊解決了。那就得不償失了。
一時間,薑從安站在地上的腳就像是灌了鉛一樣,抬也不是,不抬也不是。
“薑從安,朕說的話你是聽不見了?還是你也想嘗嘗腦袋搬家的滋味?”
蕭政可沒什麼耐心,看著一個又一個大逆不道的人,哪怕他正值壯年,還是被氣的頭腦發懵,兩眼發黑。
“是,是,奴才這就去,皇上恕罪。”
就在薑從安磨墨的時候,溫喬卻從外頭進來了。
“舅舅,臣女來替皇祖母帶話。”
溫喬福了福身子,薑從安一聽,心裡就鬆了口氣,手上的動作自然也慢了下來。
皇上在氣頭上容易衝動,可是太後娘娘不是衝動的人,不然也不可能在後宮中笑到最後。
知子莫若母,哪怕太後年輕的時候的確是被宋釉明保護得不錯,可也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再加上皇帝是從她肚子裡出來的,母子一脈,必然是極為了解的。
“母後醒了?身子可還有什麼不適之處?”
蕭政倒是一時沒想起來太後會說什麼事,反而關注了太後已經醒過來了,心裡也算是鬆了一口氣。
“是,皇祖母如今身子舒坦了許多,臣女特地把了把脈,後續隻要一直按照臣女給的方子走就一定不會再有什麼問題了。皇祖母一醒,知道了今天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特地叫臣女趕過來傳話。”
想到蕭政必然是生氣的,恐怕找其他人他也不一定買麵子,好在溫喬還在宮中,這些日子蕭政對她的疼愛也被太後看在眼裡,既然溫喬來了,想必蕭政也能先消消氣,不至於一下子就把自己給氣壞了。另外就是,蕭政看到溫喬,估摸著也能冷靜冷靜。
而反應過來的蕭政自然也明白過來太後要讓溫喬說什麼了,心裡雖然不痛快,可是卻也不得不承認剛才他的確是怒上心頭了。
不過這種事就算是讓哪個帝王來處理,都會是這種結果,他現在仔細想了想,剛才確實是衝動了,若是真的廢後,恐怕朝堂上的那些老家夥又能說道好幾天了。
有了梯子就下,雖然皇帝一言九鼎,可是畢竟這聖旨還沒開始寫,自然不算。
“皇祖母的意思是,平日裡她雖然對皇後娘娘嚴苛,可皇後娘娘一直對皇祖母尊敬有加,斷然不可能做出來這種事情的,必然是身邊有人受了蠱惑,所以才連累到了皇後娘娘,希望舅舅在處理這件事情的時候能夠三思而後行,皇後娘娘是一國之母,萬萬不要因為這件事冤枉了皇後娘娘。”
溫喬低眉順眼地站在下麵,心裡即便再不滿,也不得不把太後的話一字不漏地複述給蕭政,哪怕她也覺得皇後確實該死,可太後的懿旨不能不顧,皇後的存在也確實很有必要,為了大局著想,溫喬不得不先應下來,準備找個合適的時機先把皇後弄死,免得她時不時地就出來蹦噠蹦噠,她還要擔心皇祖母的身體。
“母後說的是,是朕沒有仔細地查過,多謝母後惦記著這件事。喬丫頭,你快些回慈寧宮跟母後說一聲朕知道了,叫她好好休息,等朕處理完這些事就過去瞧瞧她,萬萬不可再累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