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安平必須親自審訊這些被“遣返”的手下。
這是應有之意——這畢竟是張安平的第一次“慘敗”,無論如何,他都得做出該有的動作。
如此才能符合人設。
參與了審查的除了張安平親率的直屬精銳外,還有西安站參與。
在軍統的眾多的分支機構中,區一級的機構不多,更多的是站或者組。
而在眾多的站組中,西安站是一個很特殊的機構。
論人員規模,西安站要遠超於直屬的重慶站,甚至比幾個不重要的區還要龐大。
究其原因,便是因為這裡是對抗、滲透延安的前線。
軍統中對中共經驗最豐富的特務,基本都在西安站,接收的中共叛徒,大多也都在西安站——就連張安平“親自”策反、接收的“叛徒”邊季可,也被調至西安站。
可以說,軍統西安站,是最最了解延安的一個特殊機構。
這也是張安平將移交地點選在西安的原因。
將接收的釋放特務集體扣押以後,審查工作就大規模的展開了,儘管張安平帶來的直屬手下外加西安站特務,差不多有超過三百人參與了審查,但審查的速度依然快不起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審查的時候不是說光問一問就行了,通常是需要將一條信息向多人進行問詢,獲得了統一的答案後才算是合格,而麵對一百多人,涉及到的各種信息,又何止數千條?
各種甄彆、問詢的流程,走了一遍又一遍的以後,說不準還會因為另一條突然獲得的情報,又展開重新的流程。
這場審查,足足持續了十天的時間。
張安平帶來的直屬精銳,還能堅持住,但西安方麵的特務卻叫苦不迭,高強度的問詢、甄彆,對受詢問者來說是考驗,但對詢問者來說,負擔更重。
等死撐到第十天後,西安站方麵的特務是真的審不動,不斷有人向參與輔助的西安站站長叫苦:
“站長,真的扛不住了,我現在一閉眼睛,全都是各種亂七八糟的消息,真的扛不住了。”
西安站站長其實也累趴下了。
他原本是不怎麼鳥張安平的,但前不久,張安平的大砍刀砍下來,聽從他的囑咐而沒有放人的監獄長,就被局本部下令擼職,隨後就遭到了調查——張安平來的時候,砰的一聲槍響,他的心腹監獄長就這麼嗝屁了。
這種情況下,西安站站長哪還敢陽奉陰違?
他生怕張安平殺猴儆雞,把他也給斃了。
“扛不住?你一天審幾組人?你知道張長官一天審幾組人嗎?你一天才麵對著多少消息?你知道張長官一天要麵對多少消息嗎?”
“張長官有說扛不住嗎?”
“告訴你,張長官每天休息的時間不到三個小時,除此之外,他連上廁所都帶著你們詢問的情報,一遍又一遍的查遺補缺!”
“你們組被打回來的幾次情報彙總,全都是張長官挑出來的!你以為就你累?滾回去乾活去!”
西安站站長隔空拍了一頓馬屁。
但這番馬屁也讓西安站站長想到了一條妙計:
我不敢叫停張長官無休止的甄彆工作,可是……如果我曲線救國呢?
說乾就乾,他立刻給重慶局本部發報,稱:
西安站目前人手嚴重不足,因人手不足張長官來西安十日,每日休息時間不足三個小時,除此之外,無時無刻不在審訊釋放特工、一遍遍的翻閱審查報告,請局本部加派人手以解燃眉之急。
這電文一方麵是求援,但另一方麵卻是隱晦的透漏一個消息:
我西安站現在屁事不乾,光負責審查甄彆了,以後出啥事,彆怨我啊!
軍統局本部收到了電報後,因為是事涉張安平,所以在第一時間呈送了戴春風辦公室。
看到西安站的電報後,戴春風其實沒意識到西安站推脫責任的潛意思,他反而擔心如此下去外甥吃不消。
相比於單純的體力勞動,腦力勞動本就更費人,更不用說外甥心裡還有一個碩大的疙瘩。
他能理解張安平的不甘心,但外甥如此拚命,卻是超乎他想象的。
本想發報喝令張安平不需要這麼拚命,但深知外甥脾性的戴春風知道張安平未必會理會自己的關心,思來想去,他決定去西安看看。
說走就走。
戴春風秘密搭乘飛機,於當天下午就出現在了西安,他沒有通知張安平,而是讓西安站站長帶自己看一看外甥到底在怎麼拚命。
西安站站長差點嚇傻了,他沒想到自己早上發去的電報,下午大boss就出現在了西安。
意識到戴春風對張長官的無比信任後,西安站站長為自己的全力配合而暗暗慶幸的同時,開始一個勁的拍張安平的馬屁。
這段日子,張安平確實拚命,但在西安站站長的介紹中,那就不是拚命了,而是燃燒自己。
他帶著不置可否的戴春風去了城外的軍營,參觀了張安平設置的審查營。
“所有人員都是被單獨關押、單獨詢問的,每三個成一個小組,每三個小組分為一個甄彆單元。”
“任何一個甄彆單元能否結束審查,都需要張長官親自把關……”
站長在介紹中,正好碰到一名手下愁眉苦臉的抱著一摞文件折返,戴春風做出了示意後,站長知趣的喊住手下:
“怎麼了?”
“又打回來了——張長官圈出了幾條信息,說這些信息略有紕漏,讓我重新甄彆。”
戴春風恍然,難怪這名特務愁眉苦臉。
待對方走後,戴春風問道:“守義,到現在為止,甄彆通過的單元有幾個?”
“本來有6個——”站長王守義彙報導:“但昨天因為一條有出入的回答,張長官又將其中的兩個單元打回去了。”
一個甄彆單元是9個人,六個單元加起來還不到一半!
戴春風對張安平這精益求精的作風頗感無語,但他明白外甥隻是憋著一口氣的緣故。
如此折騰,難怪西安站人手不夠。
“帶我去見見世豪。”
“是。”
戴春風跟著王守義悄然來到了張安平的辦公室,其實他人還沒進去,張安平就已經通過腳步聲確定是老戴來了。
【王守義這家夥,總算是把人請來了!】
張安平暗中吐槽。
他這般折騰自然是做戲的緣故,但做戲必須要讓需要看的人看到才行。
他的做戲,自然是為了讓老戴看到,為此他折騰自己、也折騰西安站,拚了命的折騰後,可算是把老戴給折騰來了。
於是,他繼續仔細、認真、深入的工作,哪怕是老戴到了門口,他也“沒發現”。
戴春風在門口站著,看到外甥時不時的皺眉,時不時用筆在文件上勾勒,等了一陣後,故意咳嗽出聲。
張安平瞬間暴怒:“我說了安靜……舅、局座!”
張影帝一瞬間表現出了三個情緒,暴怒、錯愕、恭敬,三個情緒轉化自然快速,渾然天成,帶著一絲局促的起身,顯示出了此時此刻他的不知所措。
戴春風這才大步進來,目光審視著屋內堆積如山的文件,也看到了每個文件上張安平親筆所寫的編號,隨後目光回到了張安平身上,看到外甥血紅的眼睛、邋遢的樣子後疲憊的臉龐後,皺眉道:
“你還打算審查多久?”
審查有用嗎?
有!
但審查有大用嗎?
沒有!
最明顯的例子是抗戰還沒有全麵爆發的時候,彼時的張安平為顧慎言謀劃上海區區長的職務,將陳默群坑的不要不要的。
當時按照張安平的算計,一旦陳默群垮台,王世安又是“共黨”,以上海區的人員情況,就地提拔的話隻有顧慎言接任。
但老戴沒有按照常理出牌,直接把上海區一巴掌扇成了上海站,將老吳派過來任站長。
原上海區的中高層乾部一齊被審查——包括顧慎言在內的一眾人,被審查了大半年,最終無果,顧慎言最後被重新啟用。
所以說審查沒什麼大用並不為過。
大家都是乾特務這一行的,真要是在釋放人員中做文章,就如張安平派去新四軍的臥底,裡裡外外藏了三層,真正的核心哪裡是審查能查出來的?
所以戴春風對於張安平這般鑽牛角尖的行為有點不滿。
“我、我……”張安平頓了頓,深呼吸一口氣後道:“局座,再給我五天時間。”
“五天?”
戴春風怒道:“你張世豪是什麼人?”
“你是我軍統的頭號乾將,是讓日本人聞名喪膽的張世豪!”
“你要將寶貴的時間和精力,浪費在這裡嗎?”
麵對質問,張安平在沉默了數秒後,帶著憋火道:“我不甘心!”
“日本人在我麵前,我想怎麼拿捏就怎麼拿捏,想怎麼算計就怎麼算計,上海特務機關沒有一任機關長能在我手下善終!”
“可是,在共黨麵前,我輸得莫名其妙啊!”
戴春風心說果然,這混小子心裡的疙瘩還大的離譜啊!
他強忍著脾氣,朝已經縮到了門口的王守義擺擺手,王守義關門離開後,戴春風才道:
“安平,贏得起還要輸得起!真正的強者從來都是經得起挫折的,縱觀曆史,哪個強者不是如此走出來的?”
“你如果糾結於一次失敗,並且因為失敗而畏首畏尾,那你的前途就局限於此了!”
張安平這一次沉默了更久的時間,許久後,他道:
“表舅,我、我沒鑽牛角尖。”
戴春風哼笑,但也沒有揭破張安平的謊言,他順勢坐到了張安平坐的火熱的椅子上,問:
“那有結果了嗎?”
張安平答:
“共黨破獲情報網的大致過程目前有答案,但詳細的過程我到現在無法複原。”
戴春風先是皺眉,但很快就舒展了眉頭。
這其實可以理解。
諜網的成員被捕以後,必然是交代了東西的。
往往一句無心之失,極有可能會將重要的信息泄露。
但在審查的時候,任何人都不可能踏踏實實的回答——人都是有私心的,這一點古今中外都是如此。
所以,張安平想通過審查推導出整個過程,必然會因為充斥著各種誘導性或者隱匿掉的答案而失去方向,
戴春風明白張安平為什麼耗這麼久了,他便又問:“其他收獲呢?”
“一共有14人向我坦白稱他們遭到了共黨的策反;
另外還有11人,被共黨用各種手段進行了汙蔑,其中就包括林楠笙最得力的助手。
還有四人,我懷疑他們早已經被共黨策反,這一次是借機安插進來當臥底的。”
戴春風錯愕的看著張安平,他有些不敢相信張安平竟然真的查出了這些信息來。
但看著辦公室中堆積如山的各種文件,戴春風卻也覺得這挺合理。
這時候張安平又補充:
“這些都是前四天時間通過種種蛛絲馬跡查到的,這六天來,毫無收獲。”
看張安平一臉挫敗的樣子,戴春風沒好氣道:
“你就知足吧!”
“共黨那邊準備的後手肯定不止於此,塞進來的釘子肯定不止於此,你能揪出起碼四個來就不錯了!估計他們自己都想不到會被你揪出來——他們敢塞釘子,一定是做好了萬全準備的。”
張安平搖頭:“我手上沒有證據,所以我想儘可能的搜集一些實證,屆時找他們的麻煩。”
臭小子,心眼真小!
戴春風心裡吐槽一句後,道:“你個傻小子,人家怎麼可能留下證據?而且以我對共黨的了解,他們就是塞釘子進來,現在大敵當前,他們也不會貿然啟用,絕對不會給咱們抓小辮子的機會。”
“那四個,處理掉就行了,省的丟人現眼。”
張安平皺眉:“我想實錘——算了,我讓人去辦吧。”
戴春風就喜歡張安平這種態度,雖然有自己的意見和想法,但當他戴春風的命令下達後,隻會無條件執行。
“你還有發現?”
“沒了,”回答後張安平又一次頓了頓,帶著不確定的口吻說道:“局座,您說有沒有這個可能——林楠笙,他有問題?”
“林楠笙?”
戴春風被張安平的這個問題問住了。
他從頭到尾沒考慮過林楠笙,主要是諜網一直在林楠笙的手上,如果林楠笙有問題,這張諜網早就暴露了。
絕對不會等到現在。
可張安平的話卻如當頭棒喝。
如果是故意為之呢?
仔細思索一陣後,戴春風覺得不排除這個可能——如果林楠笙有問題,那他們所有的推測就全都是錯誤的。
可是,可能嗎?
戴春風凝視張安平:“你怎麼想?”
“我想將林楠笙帶在身邊。”
“這麼自信?”
“他如果有問題,接下來的事,即便是他處於靜默期,也絕對會主動行動,隻要他有問題……”張安平逐漸息聲,但目光中濃烈的殺氣卻是怎麼也無法忽視的。
“你看著辦吧——好了,審查的事可以停了,這些人你可以暫時放過。”
戴春風教導道:“情報這一行,沒有太多的巧合,如果有,八成是有問題的,如果下次他們還能跟共黨扯上關係,不管是不是無辜的,他們都該死,明白吧?”
這也是戴春風一貫的做事風格。
臥底,其實是最不好查的,如果臥底靜默,基本就查不出來,隻有不斷的活動才容易逮到蛛絲馬跡。
可能做臥底的,又有幾人是會被經常啟用的?
甚至往往逮到的時候,臥底也有無數的“證據”證明自己無辜。
那怎麼辦?
戴春風的應對方案是:
如果幾個人在某一次事情的懷疑名單中,下次出了事情,誰又出現在懷疑名單中,那就抓人、大刑伺候!
這樣做,十次裡麵起碼有九次落空。
但是,落空的九次真的是落空嗎?
要知道地下黨的嘴,有時候硬的離譜!
說到底,這就是寧可錯殺也不可能網漏的另一種用法,雖然會涉及到無辜,但相比內奸造成的損失,區區幾條人命,在視人命為草芥的特務機構,真的不算什麼。
張安平默默的點頭。
戴春風笑著起身拍了拍張安平的肩膀:
“慈不掌兵、義不掌財、情不立事、仁不從政——一行有一行的做法,你啊,總是想將事情做的完美。”
“可咱們這一行,尤其是涉及到內部反諜的時候,哪能做的完美?”
“去休息吧,好好睡兩天,然後去自己該去的地方。”
戴春風說罷便走,隻餘下張安平怔怔的呆在原地。
直到戴春風消失,張安平臉上才出現了一抹一閃而過的輕鬆。
延安諜網覆沒,他做了無數的掃尾工作,無數的撇清工作。
給人的感覺是非常的拖延,嗯,俗稱水字數。
可是,他不得不這麼做!
戴春風,一個執掌軍統多年的特工之王,無數的軍統特工臣服於他的腳下。
儘管戴春風是張安平的表舅,儘管張安平被戴春風視作接班人、並按照接班人培養,但張安平敢大意嗎?
不敢啊!
戴春風剛才教導張安平的話,張安平早就通過對戴春風的行事準則有了猜測——麵對這種心狠手辣的果決處事之道,沒有臥底可以在戴春風麵前犯兩次錯誤。
張安平不敢賭自己會不會被特殊對待。
……
戴春風在西安沒有待多久就匆匆離開了,離開前張安平在夢鄉中,他便沒有打擾,隻是讓王守義轉告張安平:
“不要瞎忙活了——正事要緊!”
戴春風口中的“正事”,自然是張安平之前就領好的任務:
破壞美國對新四軍的軍援。
張安平美美的睡了一下午外加一個晚上後,於次日早早的神清氣爽的“詐屍”。
被手下叫醒的王守義屁顛屁顛的跑過來請示:“張長官,審查的事……”
“叫停吧——我這裡有個名單,你讓人處決了,剩下的人,我會帶他們走。”
被老戴“教導”了一番的張安平今日格外的果決。
聽到瘟神要走,王守義暗暗的長舒一口氣。
終於要走了,這瘟神,禍害了重慶,又跑西安來禍害他——天知道這十來天他王守義是怎麼過的!
隨著命令的下達,被折騰了十天的特工們也都輕鬆了,負責審查的特工們累,被審查的特工日子也難過啊!
現在,終於雲開霧散了。
這一行人數過於龐大了,其他特工自然不能乘坐飛機,張安平安排人護送他們前往三戰區後,於下午搭乘飛機起飛,率先前往三戰區。
伴隨他的差不多都是原班人馬,其中隻多了一個“生”麵孔。
林楠笙。
坐在飛機上的林楠笙,雖然沒有人搭理他,但他卻一臉的輕鬆,一副終於被審查結束的樣子。
但他的心裡卻沉重的一塌糊塗。
對其他人來說,考驗結束了。
可對林楠笙而言,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林楠笙餘光掃過閉目假寐的張安平,心說:
接下來,才是……關鍵啊!
……
飛機抵達了鉛山的機場,三戰區監察處處長盧耀輝屁顛屁顛的過來接機。
看到張安平下來,盧耀輝就迫不及待的迎上去:“張長官。”
麵對獻殷勤的盧耀輝,張安平故作客氣道:
“盧處長,以後你我皆為同僚,長官之說,萬不可再提。”
盧耀輝立刻神色一肅:“張長官,無論何時何地,你都是我盧耀輝的張長官!盧某此言發自肺腑,絕無虛言!”
張安平做感動狀:
“有道是路遙識馬力,日久見人心!”
“耀輝兄真情,張某銘記於心,永不敢忘。”
盧耀輝立刻擺出一副“做小”的姿勢:“張長官萬不可如此……”
兩人就在這演了起來。
其實在張安平被擼去了京滬區區長的職務後,盧耀輝就琢磨:
姓張的這是失勢了吧?
三戰區情報處長雖然比監察處長高那麼一級,但不像過去那樣碾壓,盧耀輝自覺到了自己可以平視張安平的時候——結果他還沒怎麼嘚瑟起來,張安平就接連處理了幾位軍統乾部,甚至還有一人是老資格的上校。
盧耀輝立刻意識到處長跟處長是不同的,張安平這個處長的含金量遠高於他,立馬就老實了起來。
這時候想起得知張安平被貶職後他無意中乾過的幾件事,盧耀輝慌了,所以在得知張安平回三戰區後,就屁顛屁顛過來表忠心了。
見張安平表現出一副和煦的樣子,盧耀輝懸著的心可算是放下來了。
在盧耀輝的帶領下,一行人來到了情報處的駐地。
……
稍微安頓之後,張安平喚住林楠笙:
“林楠笙,你跟我進來。”
林楠笙雖然有準備,但此時此刻卻仍舊感到頭皮發麻。
他做提心吊膽狀,亦步亦趨的跟上了張安平,來到了為張安平準備的屋子中。
林楠笙再次做出羞愧狀:“老師,學生……”
張安平含笑看著自己的這個學生,幽幽的指著不遠處的桌子,道:
“屋內的布置不錯,可惜就是缺少一盆君子蘭。”
君子蘭?
三個字立刻觸發了林楠笙腦海中銘記的關鍵詞。
但是,但是林楠笙卻壓根就沒有往這方麵去想,而是小心道:“老師您喜歡什麼品種的君子蘭?我改天給您準備一盆。”
張安平笑吟吟的看著林楠笙:
“你應該問——您喜歡什麼品種的君子蘭!”
林楠笙隻覺得心中冷意颼颼,但還是順從的問:“老師您喜歡什麼品種的君子蘭?”
“垂笑君子蘭吧,從種子到開花,動輒需要八到十年甚至更久。”
林楠笙隻覺天塌了。
剛才,他還帶著僥幸,認為張安平說“你應該問——您喜歡什麼品種的君子蘭”是歪打正著。
但後麵一句話中添加的“動輒”兩字,已經說明了一切。
這確實是他跟上級的接頭暗號,現在暗號被張世豪所知、並且由他問出來,那就隻有一個解釋:
上級被捕且全撂了!
矢口否認?
還是……
林楠笙淡笑一聲:
“是我。”
他選擇了坦然。
既然張安平已經說出了隻有三人知道的暗號,那他扛著又有何用?
索性乾脆些吧!
張安平失笑,甚至於笑出聲來。
林楠笙接頭暗號的回答,可不是“是我”這兩個字。
他說“是我”,不用懷疑,是必然誤會了。
但這笑聲在林楠笙聽來,卻仿佛是張安平在嘲笑他自己——信任的學生竟然是地下黨!
於是,林楠笙做出了回答,傲然的回答:“老師,我最後喚您一聲老師——道不同不相為謀!”
張安平止住了笑聲,笑眯眯的看著林楠笙,輕聲道:
“我好像記得首長告訴過我,他交代過你,隻要說出這套暗號,就是你的上線吧?”
這句話一出,林楠笙徹底的愣住了。
首長,確實是這麼說過。
他驚詫的看著張安平。
張安平笑眯眯的看著林楠笙。
他眼中沒有殺氣,隻有笑意,善意的笑以及一抹不易察覺的捉弄。
有時候看這些聰明人寧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相信他張安平是同誌,確實挺有趣的。
但有時候,也挺悲傷的。
林楠笙愣了許久:“老師?”
“嗯?”
“您……”
張安平嗬笑一聲:
“你入黨的時候,你的介紹人……保密,對吧?”
他指向自己:
“你的入黨介紹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