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昭輕聲開口,“白嬤嬤,你就是張玉慕的走狗罷了。”
張玉慕,德妃娘娘的閨名。
“你說什麼?”
白嬤嬤眉毛豎起,眼神尖利,握著石昭手腕的力氣越來越大,幾乎是狠狠地掐住。
白嬤嬤和石昭動作隱蔽,有寬大的衣服遮著,讓人瞧不出端倪。
張懷瑾見白嬤嬤的臉色逐漸難看起來,連忙說道,“嬤嬤,德妃娘娘還在等著,昭昭,你少說幾句。”
德妃娘娘盛寵優渥,她身邊的女官得罪不得。
石昭卻繼續勾著唇挑釁,“你以為我一定會死在內獄吧?可是我如今安然無恙,德妃娘娘是我的表姑姑,你以為她不會因為把我的手腕弄折而愧疚嗎?”
若德妃娘娘想彌補,必會拿白嬤嬤開刀。
白嬤嬤眼中閃過一絲厲芒,對石昭話語中的威脅嗤之以鼻,手中再也不克製力道,狠狠地捏了下去,
“我知道你是在激將,我也知道你給太後娘娘寫了經書,今日也是太後娘娘特地宣召你入宮,
可是,你以為我把你手腕捏傷,太後娘娘會替你撐腰嗎?”
看見石昭疼得唇色發白,白嬤嬤得意地眯著眼睛笑了。
嗬,餘思瑤被放出內獄時確實令人驚詫,可德妃娘娘宮中深耕多年,這幾個時辰早就將事情打探個一清二楚!
德妃娘娘有好幾個心腹太醫,一會兒在宮中醫治包紮好再放她出宮,等太後娘娘想起來她,手腕早就好了。
白嬤嬤眼底的譏諷幾乎溢了出來,手勁兒愈發的大。
小姑娘心思太過愚蠢,太後娘娘誇獎幾句尾巴就翹上了天,在慈寧宮呆了不到半個時辰,出來的時候兩手空空,算什麼恩寵。
還想借太後的力量算計她?在太後娘娘眼中,她一個鄉村野丫頭算哪根蔥!
難道她現在舉著傷口衝到慈寧宮嗎,一個不守宮規的罪名就能將她送回內獄。
愚蠢至極。
手腕已經痛到麻木,石昭嘴角微微勾起,“民女位卑,自然不敢勞煩太後娘娘。”
白嬤嬤重重的皺起眉頭。
難道她在倚仗文安侯府?可他們絕不會為個野丫頭和德妃娘娘翻臉。
忽然,她聽到了一聲鳥叫。
白嬤嬤怔然望向世昭的懷裡。
她早就注意到了石昭懷裡抱著的黑色物件,可是她並未在意。
隻見石昭輕微搖了搖懷中的籠子,在裡邊熟睡的鳥兒突然驚醒,開始歡快地叫了起來。
白嬤嬤登時臉色大變,立刻將石昭的手鬆開,可是為時已晚。
石昭懷抱著籠子的左手一鬆,隻聽“砰”的一聲,籠子摔到了地上。
裡麵的黃鸝鳥激烈地撲騰起來,刺耳的鳥叫穿破人的耳膜,前麵領路的小太監臉色刷地變白。
“這可是皇帝親賜的黃鸝鳥!石昭姑娘,您怎麼給摔了呀!”
什麼?皇帝欽賜?
白嬤嬤呆愣在了原地,瞬間手腳冰冷。
一切發生隻在轉瞬間,張懷瑾剛還看著石昭和白嬤嬤互相竊竊私語,怎的突然間這鳥籠就掉了下來?
張懷瑾感到事情開始朝著不可控的方向狂奔,他急切地上前幾步將鳥籠立起來,打開黑色錦布。
隻見裡邊幼小的黃鸝鳥正在撲騰著翅膀,叫個不停,好似受到了很大的驚嚇。
“昭昭,你是故意的。”
張懷瑾從牙縫裡擠出了一句話。
為了和他對著乾,竟然不惜將皇帝陛下禦賜給摔了,扣到白嬤嬤頭上!
石昭輕輕一笑,抬起右手。
隻見寬大的袖口中,石昭纖細的手腕紅腫,固定的木板錯了位。
“若說故意,也是白嬤嬤才對。”
“天啊!石昭姑娘,你的手!怎麼會這樣!”
領路的那個小太監又受到驚嚇,幾乎嚇得要暈過去。
張懷瑾愣愣地看著,有些反應不過來。
昭昭何時受了這麼重的傷,他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昭昭怎麼沒有跟他說?
手腕脹痛,石昭冷淡地看著白嬤嬤,仿佛看著一個死人。
“小公公,皇帝陛下賜給我的黃鸝鳥受了驚,實在是我的罪過。我想去向皇帝陛下請罪。”
“這……”小太監為難地轉了轉眼睛,可這鳥兒是皇帝陛下親賜,按理說是應當請罪的,也不算違反宮規。
故而點了點頭。
白嬤嬤瞬間汗如雨下,她死死地咬著下唇,心裡暗叫糟糕。
皇帝陛下愛鳥,曾經賜死過好幾位因疏漏將他愛鳥養死的內侍,連嬪妃也曾因為養鳥不夠精心而受到訓斥。
若這個賤丫頭見到了皇帝,一定會把黃鸝鳥受驚的事情推到她的頭上。
這個賤丫頭手腕的傷就是鐵證。
白嬤嬤方寸大亂,還未等想到好的解決方式,就看見石昭向禦書房的方向走去。
她趕忙三步變兩步地追上石昭,手剛想扯住石昭的衣袖,又像碰到火一般,將手縮了回來。
她咬咬牙,衝到石昭麵前跪了下來。
“奴婢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餘姑娘,請餘姑娘降罪。”
石昭居高臨下的望著白嬤嬤,糾正道,“我叫石昭。”
一旁的小太監慌忙解釋,“石昭姑娘的名字是太後親賜。”
石昭似笑非笑,“太後娘娘命我每月入宮伴她禮佛,你說我下次入宮時,這手上的傷能不能好?”
每月入宮?
怎麼會這賤丫頭,到底給皇室使了什麼迷魂術?
白嬤嬤止不住的駭然,瞳孔微微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她預判錯誤了,這個野丫頭真的得了太後娘娘和皇帝陛下的賞識。
萬一皇室真的降罪於她怎麼辦!
她會不會進內獄?
德妃娘娘不會為了一個奴才而賭上皇帝的愛寵,在皇帝陛下麵前為她求情的。
你隻是德妃娘娘身邊的一條狗而已。
不知為何,白嬤嬤腦海中又閃現了石昭方才說的這一句話。
剛才他心中滿是憤怒與恥辱,現在內心隻剩下悲涼。
石昭提了裙擺,蹲在白嬤嬤的身邊,舉著她受傷的手腕,
“白嬤嬤以為道了歉就可以嗎?我這手腕可怎麼辦?”
白嬤嬤麵如死灰,石昭蒼白的手腕上,甚至還能看清楚剛才留下的指痕。
她咽了口唾沫,方才盛氣淩人的氣勢不見了蹤影,低聲哀求,“石昭姑娘,奴婢真的知錯了,隻要您能消氣,奴婢做什麼就行!”
“做什麼都行啊。”石昭輕歎著,漆黑的眼睛深邃的好似要把人吸進去。
她的目光落在白嬤嬤的手腕處。
白嬤嬤臉色慘白,突然,他明白了石昭的意思。
她慌亂的搖著頭,不,不行,不可以。
石昭嗤笑一聲,被蘭嬤嬤攙扶著站起身,繞過白嬤嬤接著向前走去。
“那我就沒辦法了,你也不用擔心,萬一皇帝陛下並不在意呢。”
不,不行。
她不能賭。
她不要進內獄!
內獄的千針之刑,她受不住。
白嬤嬤無措地呆滯著,看向一旁巨大的石塊。
突然,她連爬帶滾的走到大石塊身邊,左手高高舉起石塊,猛然砸了下去。
痛苦的哀嚎傳來,石昭轉過身,看到白嬤嬤痛苦的捂著右手腕在地上打滾,疼得死去活來。
白嬤嬤將自己的手腕砸得青腫不已。
石昭冷漠地瞧著,冷冷一笑。
在內獄行刑時那般張狂,現在寧願將自己手腕打折也不如內獄,可見板子不打到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痛的。
石昭神色冷淡地補充,“白嬤嬤,我這手腕可被你傷了兩次。”
白嬤嬤已經疼得幾乎失去知覺,恍恍惚惚的聽到石昭的話,她痛苦地搖搖頭,“不,我不行,實在太疼了,我不能……石昭姑娘,您心地善良,您可憐可憐我。”
石昭卻一個眼神都沒有施舍給她,繼續轉頭就走。
白嬤嬤不禁想到,她在內獄看到的那些咬舌自儘的罪人,大腦閃過一絲清明。
她顫抖著拿起石塊,再一次,朝著自己的右手腕狠狠地砸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