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上。
隨著琳琅滿目的美食端上來,沒有蘭德爾進來攪局,餐桌上的氣氛明顯比第一次好了不少。
露意貼著艾蜜莉克什王妃坐著,逗得國王一陣哈哈大笑。
薇彌爾也終於嘗到了王室龍蝦的味道,在她旁邊的阿奈凝則是連說話的工夫都沒有,看得她妹妹一陣扶額。
“哈哈哈,好!有什麼不夠的我讓侍從們再端上來!”
“唉……”
洛芙禮動著刀叉搖了搖頭,也真虧她們知道內情後還能這樣無憂無慮地享用晚宴,這群人還真是到哪都能弄得這麼熱鬨。
不過能看到父王露出這樣笑容的模樣,也算是值得了吧。
“還請不要介意,”艾蜜莉克什王妃輕聲看著他們說道,“你們能來我和陛下都很高興,把這裡當成自己家吧。”
“真沒想到這麼漂亮的人是洛芙禮的媽媽,”克蘿茜笑著抬頭發出感慨,“您看上去真的很年輕呢!”
“嗬嗬,能聽到你這麼說,我很高興。”
幾人沒什麼顧慮地隨口聊著,王妃一邊為露意擦拭嘴角沾到的碎末,一邊輕輕露出柔和的笑容,一舉一動都顯得美麗大方。
同時那份柔弱,不自覺的讓人感到憐惜。
如果把王妃和洛芙禮放在一起看的話,兩人都有著不屬於年齡的外觀,但色澤同樣相近的淡金近白長發,以及象牙般光澤無暇的肌膚,她們彼此之間的氛圍,不讓人懷疑是母女之間才切實有的溫情。
羅維坐在末位靜靜看著這一幕。
王妃的身體情況經受不了太多的驚嚇,如果不是考慮到這一點,他也沒必要去找埃文談話。
“說起來,王都最近是不是來了很多各國的重要人物?”話題進行到一半,艾蜜莉克什王妃看著自己的女兒輕聲問道。
“是有這件事,”洛芙禮沒有否認,“畢竟距離精英賽開賽的時間不遠了,除了不少小國的國王,蹄火帝國的二皇子也來了。”
“那……”艾蜜莉克什王妃露出憂心的神色看向國王,“果然我們應該還是要出麵吧?王宮裡還是能提供一些幫助的。
“不要。”
洛芙禮回絕了自己母親的建議。
這件事想都不用想,父王現在這個樣子怎麼出麵,來之前她確實應該先考慮到這一點,要是放任不管他們兩個人自己做出行動可就麻煩了。
想到這裡她看了一眼羅維,這家夥該不會就是因為這個才讓她探望母後的吧。
“又不是什麼正式訪問,這些人隻是來參賽的,你們就彆把事情升級成外交事件給我添麻煩了。”
“可是……”
“彆可是了,”洛芙禮看了眼自己的父王,對方正拿著龍蝦的鉗子和阿奈凝玩得不亦樂乎,“我今天來就是和你們說這件事的,遇到問題我會處理,總之你們不要插手就是了。”
拗不過自己的女兒,王妃堅持幾句後還是妥協了。
不過因為什麼忙都幫不上,她的眼中隨即流露出了有些寂寞的神色。
“行了,彆露出這麼可憐的樣子啦!”洛芙禮拿自己的母親沒辦法,卻也鬆了口氣,“我會努力不讓你擔心的。”
“那如果遇到什麼棘手的事情的話……”
“知道啦知道啦!你這樣我下次回來都有負擔了,是不想我回來看你嗎?”
看到自己女兒的態度,王妃知道自己再說什麼也無濟於事,於是便沒有再提這件事。
而莎耶一直觀察著國王的反應,深深地皺起眉頭。
既然已經知道有問題了,竟然對這種事情都能做到無動於衷,另一方麵明明也已經是第二次見麵,國王對那個混蛋竟然也一點反應都沒有,連他是什麼人,為什麼出現在這裡也沒有過問。
察覺到莎耶的視線,喝著碗裡的湯置身事外的羅維臉色黑了黑。
伱可彆給我找事了。
不管她們聊了什麼,國王現在就是這個狀態,誰來也沒有用,上一輪自己扯過對方的胡子,近距離研究過那張臉,都沒能給出應有的反應。
沒有反應也好,萬一對上眼了問起他和自己女兒,以及和這一群姑娘之間的關係,羅維都不知道該怎麼答。
要是正常的國王可不得揪著他的脖子問他到底怎麼回事。
晚宴過後,艾蜜莉克什王妃給他們每個人都送了一盒親手做的點心,連羅維都有份,洛芙禮一邊埋怨著自己的母親又不愛惜身體,一邊囑咐著女仆下次千萬彆再讓她做這些操勞的事情了。
“要是莊園裡有什麼缺的或者需要的,都儘可以來找我……”
“行了,知道了,”洛芙禮把自己的母親推進房門口,“比起彆人你倒是多操心下你自己啊!”
“可你是我女兒啊……”
王妃後麵的話被門攔住了,洛芙禮沒好氣地轉過來,每次想關心一下她最後都是自己反過來被關心更多,她手底下又不是沒有烘焙師,還擔心她在莊園裡活活餓死了不成。
從王宮裡出來,一行人坐上了返回莊園的馬車。
“說起來……王妃是一直身體都不好嗎?”坐在對麵的薇彌爾問。
因為之前聽洛芙禮也提起過,所以今天留意觀察了一下,王妃的魔力要比平常人更加稀薄一些,魔力的容量上限卻並不低,她聽說像這樣的世家貴族往往都能將優質的魔力血統傳承下去,王妃的感覺卻像使不出魔力一樣。
洛芙禮對這件事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倒也不是因為病症什麼的,而是天生就身子骨弱,也凝聚不了魔力,我母親在嫁入獅苑王室之前都沒出過門。”
“啊……?”第一次聽到的克蘿茜愣了愣,“你的意思是,從沒出過自己的房間門嗎?”
“是這樣。”洛芙禮點頭。
馬車之間的距離隔得並不遠,另一邊的阿依凝也聽到了,她倒是知道一些調理氣血的方子,但王妃本身也有自己的宮廷調理師吧,在沒弄清具體的藥理和調理方式之前,依據人的體質和適藥性不同,貿然給建議不一定會對身體有幫助。
克蘿茜難以想象那是種怎樣的生活。
王妃明明是很溫柔善良的人,但仔細一想給人的感覺確實就像是被關在籠子裡的鳥兒一樣,好像被風一吹就會折斷羽翼。
“她生你的時候肯定很不容易。”從後麵的馬車上,羅維漫不經心的聲音傳了過來。
“……嗯?”
幾人一時都豎起了耳朵。
洛芙禮鄙夷地皺著眉頭,這家夥怎麼說得對她的母親很了解一樣。
還有他今天怎麼回事?一整天都沒什麼存在感的樣子,明明是他自己提議的要去王宮,卻好像就隻是過去吃了個飯,什麼也沒乾就回來了,餐桌上父王沒理他他也沒理父王,探望母後他也沒去。
馬車抵達莊園,夜幕已經徹底降臨,一行人泡了個澡後,洛芙禮召見了前來彙報的騎士。
“亞賽蘭特公國的騎士在貴族區一棟宅子裡秘密集會,利威=柯露塞爾的使團在房間裡關著門一整天沒有出來。另外還有幾個小國的重要人物在王都各地遊覽,但我們注意到他們的隊列中有人半途離開,並且見了什麼身份不明的人。”
聽完今天得到的情報,洛芙禮不動聲色沉思了片刻。
“蹄火帝國的二皇子呢?”
“基德皇子這兩天都沒什麼異常,就是今天一天去了七次廚房,有次還隻拿了個洋蔥回來……”
“知道了。”
騎士離開後,洛芙禮緩緩往後靠在了椅背上。
一時之間來的全是各國有頭有臉的人物,還都是在地區精英賽中獲勝身經百戰的強者,這股力量要是被人利用可不是開玩笑的,把他們聚在彆館既有保護也有監督的用意。
真希望他們彆做出什麼太出格的事情。
……
梅倫戴爾,貴族區。
一棟有些年月但裝修雅致的宅子,一群亞賽蘭特公國的騎士圍站在長桌前。
“我們在這裡進行著神聖的事業,這並不容易,感謝你的援助,凱勒。”
“這間屋子原本是我叔父購置給自己養老的,現在他死在了戰場上,死在了親自擔任教官教導出來的騎士學生手上。”
“我們經曆了亡國之痛……那昏暗的時日,我難以想象是怎麼度過的,戰場、陰謀、硝煙,利刃從背後而來。我們甚至也曾立誓守護獅苑的子民!可他們卻……!必須要將失去的一切都奪回來,趁一切還來得及的時候!”
“冷靜點,我們是亞賽蘭特僅存的意誌了。”
騎士們變得憤慨起來。
“我當然明白!那些小人背棄誓言,但亞賽蘭特的騎士決不會!可是僅憑現在的我們又能做到什麼,敵人毫無榮譽可言!”
“我們的選擇已所剩無幾……亞賽蘭特的光芒即便消逝,也絕對不能默默無聞地消逝。”
“即便要在這裡死去,也要讓獅苑的子民看見我們的存在,聽見我們的呐喊!不管什麼都好,下令吧!亞賽蘭特的意誌永存!”
激烈的言辭最終化為無聲的怒火,所有人看向沉默始終一言不發的男人,那是他們的副騎士長。
男人邁出步子往前走了一步,一隻手按在了長桌上。
“這件事需要覺悟,我們要燃燒的是亞賽蘭特最後的光芒,”蓄著胡須的男人在兜帽下露出沉穩的下巴,“你們做好覺悟了嗎?”
“是!”
“當然!”
“隨時待命!”
“我們無法用過激的方式,因為那報複不了我們的仇人,”副騎士長說道,“也無法將怒火灑向民眾,因為那有違我們的誓言,我們之後將不會有任何一個人能活下來,你們敢跟我一起來嗎?”
“讓他們看看什麼是亞賽蘭特的騎士!”有騎士拔出了劍。
“不過就是性命而已,我的靈魂早就埋葬在那片土壤!”
騎士們接二連三地拔出了劍舉在一起,哪怕他們明知自己做的是有去無回的事情,並且可能在外人看來沒有任何意義。
但他們必須去做。
這就是亞賽蘭特最後的咆哮!如果不讓世人看到,史書將不會記載他們遭受了怎樣不公的待遇!
副騎士長在最後一個拔出了劍。
他正在將這群無畏的小夥子帶向地獄,可是在這片昔日的故土,他們並不存在盟友。
“那就……”
副騎士長正要開口,地麵卻突然顫了一下。
還沒等明白發生什麼,接二連三的晃動隨之而來,騎士們震驚地扶住了桌子,雖然狀況很輕微,但這到底是?
“外麵!快去看外麵!”在外麵守著的騎士忙不迭衝了進來。
騎士們頓時朝門外闖了出去,連劍都沒來得及收,當遠處上方的紅光映照在他們臉上,每個人的表情都寫滿了驚愕。
亞賽蘭特的騎士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一幕。
“這到底……”
……
梅倫戴爾,下城區。
一處水渠邊上,兩個體貌富態的兜袍人正在搭話。
“放心,這件事交給我。”
“那我就放心了,獅苑的情況太複雜,康普頓國王也隻是想防患於未然。”
“理解,現在的事態難以預測,據說連神權世界地下的隱秘組織都有動靜。”
“哈哈……我們小國也隻是想自保,誰敢觸動那位宰相呀……等等,那是什麼?”
其中一個富態的男人抬頭看向遠處,另一人也轉過了身,隨即愣在了原地,一時半晌都沒回過神來。
驚愕後兩人短暫對視了一眼。
隨即雙方都陷入了久久的呆滯。
……
梅倫戴爾,主城區,王立競技彆館。
正在陪自己妹妹玩耍的基德察覺到窗外的火光,按住對方的小腦袋後給了侍女一個眼神,獨自來到窗邊確認。
當看清那是什麼,他神色稍微沉了沉。
“看來獅苑有大麻煩了。”
但很快他就回過頭看了一眼。
“看來我也要有大麻煩了,”他露出苦笑道,“果然麻煩在哪裡都逃不掉嗎?”
……
梅倫戴爾,教城區。
因為天氣轉冷,沒什麼人光顧的酒館比預定時間更早地打了烊,這一點在教城區就愈發明顯。
歪歪擠擠的街道上,一扇潮濕的木門打開,一個身高超過兩米,渾身纏著漆黑繃帶的高大人影走了出來,手裡握著一根前端染血的權杖。在他身後的房間裡,幾個身體發生異變的異魔崇拜者歪歪斜斜躺在地上。
一陣寒風吹過。
高大人影抬起頭,街道對麵的矮屋頂上,一個身穿破布舊大衣,眼瞳澄黃的男人正冷冷注視著他。
“我們終於見麵了,聖女守護。”查哈姆說道。
“……”
人影沒有回應。
冷冷的寒風繼續吹過,查哈姆坐在屋頂的邊緣,澄黃的眼眸裡看不見一絲感情,兩人在夜色裡一上一下地對視,周圍的空氣都仿佛要凝為實質。
而就在這時,遠處的天邊陡然傳來一聲悶響。
查哈姆先是觀察了一眼人影的反應,隨後這才轉過頭去,火光映照在他瞳孔裡,眼神不自禁地眯了一下。
兩人都看向了那個方向,查哈姆用餘光打量了對方一眼,隨即悻悻地笑了。
他看到——
他看到的是——
在西北方向的烏列聖山,位於那山崖之下的獅苑王宮,在這一刻發生大範圍的爆炸,騰起了劇烈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