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鬥審判?”
“決鬥審判……”
獅苑過去的確有這樣的傳統。
當審判的結果無法確定,受到指控的一方有權使用這項權力,以比武決鬥的方式來洗刷冤屈。
但在蘭德爾執政後,這類裁定被認為有失偏頗,遭到了不成文的廢除。騎士們仍舊可以通過雙方同意的決鬥私下了結仇怨,但不再適用於審判庭。
而眼下,既不符合審判沒有確切結果,申請決鬥的對手也並非騎士,五王女的劍士完全有正當理由拒絕他。
“決鬥審判嗎?”羅維輕描淡寫道,“既然你都被定罪了,我好像沒有理由和你打一場。”
在貴族們眼中,這顯然是聰明的做法。
對手有帶隊覆滅一整支騎士團的實力,根本沒必要平白冒這種風險。
“不過好啊,”羅維忽然笑了笑,“既然你想打,我同意你的決鬥申請。”
“?”
剛覺得他聰明的貴族紛紛皺起眉頭。
他是白癡嗎?既然都想明白了其中緣由,即使拒絕也不會對五王女的名譽造成任何影響,為什麼還要答應對方?
還說得這麼輕描淡寫。
那可是「烈狼」瓦爾多啊,雖然名聲的確不怎麼好,但在場貴族對受縛的這名男人其實並不陌生。
“嗬嗬……哈哈哈哈哈哈!!!”名叫瓦爾多的男人發出狂笑,將身上殘餘的繩索儘數扯掉,“你會為你的無知付出代價的,小鬼!”
羅維看都沒有看他,轉身往左右身後看了一眼,目光停在旁聽席那些貴族身上,“我今天並沒有攜帶武器,有沒有哪位願意將劍借我一用?”
“……”
坐在那裡的不少貴族都愣了一下。
身為劍士卻沒帶劍?這聽起來比貴婦人參加舞會卻忘記穿裙子還要令人汗顏,而作為正式決鬥自然有權使用所有武器,他們也看到審判官在猶豫片刻後將瓦爾多的大劍還給了他。
握好劍的瓦爾多重新調整了態勢。
隻是一個連劍都沒帶的毛頭小鬼……被這群人闖進來時打了個措手不及,他絕不會犯相同的錯誤,就算死也要把對方拉下地獄。
“沒人願意出借嗎?”羅維環視了場上一圈,“我希望這是一場公平的決鬥。”
短暫沉寂後,一名貴族從位置上起身,將自己的佩劍朝羅維扔了過去。
“感謝,”羅維接在手裡穩穩笑了笑,“我會愛惜使用的。”
那名貴族什麼也沒說坐了回去,而此時場內已經空出足夠的區域,羅維將劍鞘彆在腰上,邊朝瓦爾多所在的對陣方位走,邊抽出那把劍揮了揮試試手感。
“……”
半吊子罷了。
瓦爾多眼中壓製威不可遏的殺意,拿一把臨時借來的武器就想贏過他,難道對手不知道對於這種傍身立命的家夥,不熟悉是會出大問題的嗎。
“決鬥審判早已不適用於審判庭,”年長的審判長開口,“但既然這是雙方的意願,我願意對決鬥這場進行見證。”
“嗬…”
瓦爾多獰笑一聲,突然主動朝羅維撲了過去。
在旁人眼中,羅維那沒有支點的握持姿勢過於隨意,不出自任何有名望的劍術家族,看上去連瓦爾多的一擊都難以接下。
迅速接近了——
瓦爾多的主動近身,而羅維自始自終站在原地,可以說連一點積勢都沒有。
唰!
厚沉的大劍劈斬而下,在旁聽席上都能聽到呼嘯的風聲,瓦爾多擁有s級的實力,被砍到可不是開玩笑的。
而在貴族目光下,羅維往一旁側了一下身,劍鋒幾乎貼著他衣襟斬落,尺度之近令人頓感驚險萬分。
果然是更看重身法一類的戰鬥技巧嗎?
接上的一擊橫掃被後撤堪堪躲開,從身形上五王女的劍士似乎的確更擅長躲避而非防禦,這往往也是劍士的慣用伎倆——和比他高出兩個頭揮劍速度恐怕還更快的瓦爾多正麵接劍可不是什麼好主意。
而就在這時,注視著這一幕的貴族們眼皮突然跳了一下。
在沒能看清的動作中,羅維一個旋身接近了和他堪堪而過的瓦爾多,左手乾淨利落扯住了對手的後衣領——
帶著大劍、身穿騎士鎧的瓦爾多連受身都沒來得及,在地板上直直被拋出去十多米遠。
“???”
看台上的貴族大半都往前傾了傾身子。
這是什麼力氣?!
如果瓦爾多沒有卸力,最大的可能是他根本沒反應過來,可如果這樣……有這樣的力道和敏捷為何不跟對方接劍?
“這次換我進攻了。”
話音剛落,羅維俯身給足了進攻預示,剛爬起來的瓦爾多正要揮劍,拉近距離後的羅維一閃而過出現在了他身後。
什麼!?
回頭的刹那,瓦爾多感受到了一股不可名狀的寒意。
他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脖頸傳來的刺痛感異常冰冷,令他悚然地縮緊了喉頭。
當!
千鈞一發之際,瓦爾多揮劍擋開了利刃,剛才驚險的一幕卻令他忍不住大口喘氣起來。
而羅維就在原地等他。
看台上的人們不禁看得入迷,他們從未想過能在審判庭看見這種水平的對戰,那名劍士的風格很值得研究啊。
而抱著手臂站在場邊的莎耶一臉不爽。
這家夥在乾什麼?哪怕拿出平時訓練的水準,解決這種程度的對手也用不了一秒鐘吧。
“我必須得承認,”瓦爾多目光冷了下來,“你的確有和我「烈狼」一戰的水準。”
羅維狀態隨意地將劍擱在肩膀上,“我可不這麼認為。”
“嗬嗬……哈哈哈哈!!”瓦爾多再度狂笑起來,“很好!就將你的骨頭連同尊嚴一同粉碎殆儘吧!!”
他雙手舉起了大劍,這一次上麵籠罩了褐沉的耀光色彩,整個審判大廳因此而亮了一截。
旁聽席上的人們睜大了雙眼。
“他瘋了嗎!?難道打算把審判大廳一同毀掉?”
而瓦爾多已經動了。
他爆發出濃烈的殺意踏過大廳,宛如猛獸般撲向紋絲不動的羅維,在接近那一刻勢大力沉地揮出了這一劍——
轟。
氣壓呈震蕩撲麵而來,兩人的身形在頃刻的晃蕩中猛然定格。
沒什麼戰鬥經驗的貴族被氣壓衝得睜不開眼,而當他們重新往場上看去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身旁的貴族們早已驚得目瞪口呆。
“你粉碎不了任何東西。”羅維抬頭看著對方。
他們兩人就站在那裡,瓦爾多保持雙手揮劍的姿勢。
而羅維用兩根手指夾住了對手的大劍。
什、什麼!!!
“跪下。”
無形的威壓猛然而至,早已呆滯的瓦爾多在這一刻魔力儘失,滿臉難以置信地跪倒在地,奮力抬頭也隻來得及看見對方手指間湧現的一抹水藍色波紋。
我……為什麼會!?
回應他的是架在脖子上的長劍。
“我不會殺你,”羅維閉了閉眼,“就由審判庭來裁決你的罪行吧。”
“……”
旁聽席上呆滯一片。
切。
莎耶滿臉鄙夷,到最後不也連實力的十分之一都沒拿出來。
羅維走回場上,將劍鞘連同劍刃一同還給了那名貴族,有淡淡水流保護的劍身上連一絲劃痕都沒有。
那名沉默不語的貴族難得的笑了笑,收起劍後坐了回去。
斯嘉麗的眼神一路跟隨著。
“……”
她好像明白對方一直以來的用意了。
處心積慮計劃了這麼多,又故意保留實力和對手打得有來有回,她絕不認為能解決無冠城事件的男人隻有這種水平。
那答案隻有一個了。
他們要的不是公正,不是排除異己,也不是警告旁人彆來招惹。
而是要的名聲。
貴族們看他的眼神明顯變了,包括借劍這件事在內,貴族們會對五王女留下何等的印象,在審判庭擊敗這麼多勢力的家族又會對五王女建立起怎樣的好感?答案呼之欲出了。
他是想通過打響名聲的方式,主動吸引家族前來投靠,這才是他的目的。
斯嘉麗深深吸了口氣,之前被審判的現象乾擾,才讓她也沒能看清事情的本質,現在想想這樣發展勢力簡直比一個個拿刀架在貴族脖子上還要快,但是誰又能想到?
羅維·布魯克,你果然比我想的還要厲害。
獅苑並不缺有誌向的年輕人,即便家族裡的兄長奮不顧身投奔宰相,也不代表胞弟同樣會這麼做。有人渴望一名認同自己理念的主君,有人不希望跟隨他人的現有成果,有人隻是出於逆反心理。而五王女如今正值用人之際,風頭正盛,又是王室正統,剛到王都一無所有,有的是給他們大展身手的機會。
雖然說的有些難聽。
但他至今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設計誘拐這些人,並且確實值得——平民劍士在公平決鬥中戰勝訓練有素的騎士,這種故事難道還不夠勵誌嗎?看那些貴族的眼神,現在光是想和他切磋劍技的人都一抓一大把了。
而若是他表現得水準過強,這些人就得掂量一下自己有沒有投靠五王女的資格了。
審判騎士將丟了魂的瓦爾多從大廳裡拖走。
“等一下。”羅維出聲叫住了他們,“關於紅雨騎士團的事情,這還不是完整的真相。”
“什麼?”
場上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真凶已經被捕,證據也已經確鑿,這還不是完整的真相?
在視線注視下,羅維緩緩轉向人群外圍,看向剛才喊出兄長,也就是那名「烈狼」瓦爾多的弟弟。
“指控是由你發起的,”他冷冷說道,“看樣子你似乎對你兄長屠殺紅雨騎士團的事情一無所知啊?”
“你想說什麼。”
男人臉上的冷意並不好看。
想想也可以理解,畢竟是自己的指控害的兄長事情敗露,麵前的劍士又是決定了這一切的關鍵人物,他有足夠的理由記恨對方。
“如果我沒記錯,您的名字是拉曼·埃塞爾大人對吧?”羅維側了側身閉眼道,“埃塞爾家族和紅雨騎士團的家主蒙拜耳家族是世仇,你竟然會想到替仇人的家族洗刷冤屈啊,真是令我意想不到。”
“這有什麼問題?”拉曼一臉冷峻地看著他,“我的兄長都已經被抓,你還不滿意?”
“問題就在那裡,還不滿意?”羅維睜開眼看著他,“讓你的兄長作為替罪羊,你則溜之大吉,真虧你能說動瓦爾多同意這個方案啊。”
“……!”
貴族們怔了一下。
難道劍士的意思是,這場屠殺原本是由兄弟二人一同謀劃,而瓦爾多自願承擔全部責任讓弟弟脫罪?
但既然是這樣,那為什麼還要借這件事指控五王女?
“你們自認為很有才能,每個人都認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羅維毫不留情地戳穿真相,“知道事情就快查到自己頭上了,索性不如將這件事誣賴給五王女,因為你們知道麵對這麼多指控審判庭查起來根本分身乏術,又有誰會懷疑到主動發起審判的你頭上?”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真巧,維爾遜男爵當庭也說過類似的話。如果我沒猜錯,前陣子你莊園的經營出了問題,並且和紅雨騎士團的團長產生了很大的爭執對吧?”羅維目光陰冷看著對方,“要不要我現在再派一支調查隊去問問水產市場的供貨商人?畢竟他隻收了你5森幣,出50枚森幣應該足夠撬開他的嘴了吧?”
“!!”
拉曼·埃塞爾頓時臉色慘白。
貴族們震驚地意識到,如果這些事情屬實,那有關紅雨騎士團的真相,其實身為弟弟的拉曼·埃塞爾才是主謀,而瓦爾多隻是甘願為了保護弟弟而頂罪的幫凶!?
難怪他拚了命也要發起決鬥審判!
這是為了把對手拖下水,最後再幫自己的弟弟一把啊!
羅維:“……”
他確實不太記得紅雨騎士團的詳情,對他們那些拗口難記的名字估計明天轉頭又會忘。
不過他對這名舍身保護自己弟弟的騎士很有印象,因此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全部聯想起來了。
拉曼·埃塞爾當庭認罪了。
隨著這個舉動,有關五王女的第一項指控毫無疑問有了結果。
羅維在這時轉向了人群外圍一臉平靜的男人。
“不用著急,傑科羅·阿道爾爵士,既然您指控五王女進行男奴交易,想必對水渠邊靠風車的那棟宅邸也非常有印象吧。”
“??”
羅維實在是懶得多看他一眼,隨著王女騎士團和審判庭調查隊歸來,帶回的奴隸販子立刻將真相昭然若揭。
傑科羅·阿道爾喜歡男人。
而指控五王女的原因,不過是因為王城治安官已經開始盯上他,和上一個被帶走的弟弟想的是同一個昏招,試圖靠先聲奪人來洗脫嫌疑。
“難怪他有時候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他上次深夜請我去喝酒……還好我沒去!”
場上貴族都有些無法直視傑科羅·阿道爾這個男人了,而這位偉大的哲學家在被帶走之前用驚恐的目光看了一眼羅維。
“你不是說去場外抓真凶嗎!?”
“你不是在這嗎,”羅維聳肩撇開視線,“就說抓沒抓吧。”
“可惡!我一定會回來的!!”
還是彆回來了吧……羅維打了個寒顫,下意識朝莎耶離得更近了些。
莎耶:“?”
她疑惑地看了羅維一眼,隨後立著長槍擋在了他身前。
哼。
雖然不知道在怕什麼。
但我會保護好你這混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