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進從人群之中一路走來。
周圍太平道的信眾紛紛向他行禮。
隻見梁進麵無表情,虎步龍行,仿佛一切都無法阻擋在他的麵前。
這給裘卓帶來了極大的壓迫感。
甚至當梁進靠近的時候,裘卓都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
最終。
梁進來到了所有黃巾眾的前頭,停下了腳步。
苗元正背刀站在梁進身後,為梁進撐傘。
衙門門口,張遊衝著梁進賠笑了兩聲,然後又偷偷扯了一下裘卓的衣袖。
裘卓驚醒,急忙用和善的語氣問道:
“大賢良師,你這是……”
梁進昂聲回答:
“知縣,我們是來報案的。”
裘卓還沒回過神,隻見梁進揮了揮手。
跟著,隻見黃巾眾抬出了十幾具屍體。
他們將這些屍體放在地上排成一排,就在衙門門口。
而這些屍體,正是之前襲擊梁進的那些蒙麵人。
“知縣,剛才有賊人行刺於我。”
“這件事,知縣還得給我個交代。”
梁進沉聲開口。
裘卓看著這一片死屍,心頭一陣發怵。
他太清楚這些人是什麼人了。
當即,裘卓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樣表示:
“大賢良師放心,除暴安良,本官義不容辭。”
“本官這就派人去調查,一定要將這些妄圖殺害賢良的賊子調查清楚。”
裘卓說完,梁進卻並未接話,隻是似笑非笑地看著裘卓。
場麵再度安靜下來。
安靜得令人壓抑。
大雨下個不停,地上死屍身上流淌出的鮮血混入雨水之中,蜿蜒流淌。
片刻,梁進才繼續說道:
“我已經查出這些人的身份了。”
“有眾多目擊者可以證明,這些人是楊家的護衛。”
隨著梁進說完,隻見人群之中站出了不少人。
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百姓,但居然還有一些守城門的官兵。
顯然他們就是證人。
裘卓見狀,心頭一陣慌張。
沒想到這件事,居然還是牽扯到了楊家身上。
裘卓隻能尷尬笑道:
“大賢良師放心,既然是楊家意圖謀害於你,本官自然不會坐視不理。”
“隻是楊家乃州府家族,不在本官管轄地界。”
“但也不用擔心,本官這就修書給府衙,請求府衙徹查。”
裘卓知曉,府衙也不會拿楊家怎麼樣。
楊家在青州府根深蒂固,可不是一起簡單的謀殺未遂就能扳得倒的。
更何況謀殺的對象,還隻是一介平民,雖然這平民影響力在台陽縣很大,但也僅此而已。
裘卓該做的都做,先穩住梁進。
至於上頭怎麼處理,他也管不著,梁進也怪不到他頭上。
梁進淡淡一笑:
“知縣鐵麵無私,還請過目行凶者所使用凶器。”
話音落下,隻見黃巾眾又取出一些東西放在了縣衙門口。
這竟然是一張張勁弩!
當初蒙麵人刺殺梁進時,所用的手弩。
裘卓看到這些勁弩之後,麵色劇變,心頭狂跳。
梁進卻已經開口:
“大乾律規定:私藏甲一領及弩三張,流二乾裡;私藏甲三領及弩五張,處以絞刑。”
裘卓聞言,忍不住吞了一口吐沫。
大乾律法是這樣規定,就看較不較真了。
俠以武犯忌。
武者之中,私藏鎧甲和勁弩者也不在少數。
許多時候,官府對於這種事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如果非要較真,那這裡十多張弩,楊家的罪過可就大了。
這時。
那些正在搜查楊家馬車車隊的黃巾眾有了發現:
“大賢良師!我們在這個車廂裡發現了弩箭!”
“好多弩箭,全都是弩箭!”
緊跟著,隻見黃巾眾從馬車車廂之中將一張又一張的弩搬了出來,一捆又一捆的箭也被抬出。
這些弩箭儘數被放在了衙門門口,簡直觸目驚心。
梁進看了一眼,說道:
“這裡勁弩起碼五十張以上,按律已經構成謀反,當誅三族。”
“知縣,你說可對?”
裘卓咬緊牙齒,不敢回答。
他隻能在心中暗罵楊家過於囂張跋扈,私藏這麼多弩箭乾什麼?
可裘卓卻不敢罵出口。
他不過一個小小知縣,哪裡來的膽子去給楊家扣一個謀反罪名?
楊經業雖然死了,但楊家人還在,楊家的靠山也還在。
向上彙報謀反,可跟向上彙報謀殺不同。
謀殺案,府衙可以不重視。
但一旦彙報謀反,那牽扯可就大了,府衙不重視都不行。
到時候楊家未必會倒台,但裘卓卻知道自己的官帽就徹底完了。
當即裘卓神色變了又變,最終走出縣衙屋簷之下,頂著大雨來到了梁進麵前。
他低聲道:
“大賢良師,此事過於重大。”
“您有所不知,楊家的家主楊經業剛才在縣衙內已經被歸一門的人所殺,您的仇有人替您報了。”
“至於其中詳情,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
“還請大賢良師屈尊移步內廳,待本官與大賢良師細細說來。”
先將梁進請入衙門內,避開旁人耳目。
到時候裘卓自然會用各種條件來同梁進談判,即便做出巨大讓步也無妨。
否則若是當著這麼多黃巾眾的麵再鬨下去,到時候可就收不了場了。
梁進卻斷然拒絕:
“裘卓,你身為知縣就該秉公執法。”
“若是你有顧慮,那我太平道給你撐腰。”
“我將攜太平道數萬之眾,帶著你一同前去府衙鳴冤。”
幾名強壯的黃巾眾當即走了出來,將裘卓團團圍住。
他們伸出大手抓住裘卓胳膊,大有要將裘卓強行帶離的架勢。
這可嚇得裘卓魂飛魄散。
要是太平道數萬人真的帶著他去州府鬨事,那麼所有人都將認為裘卓是領頭的。
到時候裘卓可不僅僅是丟官了,甚至還會掉腦袋!
當即裘卓扭頭看向張遊和一眾衙役:
“師爺!師爺!”
眾多衙役就站在張遊身後,卻沒有一個人有上前救裘卓的打算。
衙役們雖然並沒有全部加入太平道,但是他們卻很清楚他們在做什麼。
對麵太平道這麼多人,一人吐口吐沫都能把他們淹死。
更何況,有惡人要殺大賢良師,斷所有病人的活路!
若知縣包庇這樣的惡人,為虎作倀,那這樣的知縣不保護也罷。
張遊隻能試圖尋找城防軍。
然而他看了一圈,不僅沒看到城防軍趕來支援,反而在太平道的人裡頭看到不少兵卒。
至於縣衙裡其他官員,譬如縣尉、縣丞之類的更是不知道躲在何處,一個露麵的都沒有。
這讓張遊也隻能歎息一聲,然後衝著裘卓搖搖頭表示他也無能為力。
這下,裘卓徹底絕望了。
他隻能充滿哀求地望向梁進:
“大賢良師……”
梁進卻抬起手,指向了楊家車隊之中的幾輛馬車。
這些馬車之上,一個個大箱子從車上被黃巾眾搬運下來。
當大箱子打開之後,裡頭竟然裝滿了銀錠!
裘卓知曉,這些都是楊家為這一次台陽縣生意所準備的本錢。
梁進卻說道:
“楊家人一到縣衙,就被知縣奉為座上賓,然後就派護衛來殺我。”
“而這一箱箱的銀子,莫非是用來賄賂知縣你的?”
裘卓一聽,頓覺荒謬。
這些銀子看上去起碼有十萬兩!
自己一個小小知縣,哪裡值得用這麼多銀子賄賂?
“這明明是楊老用於收購……”
裘卓話未說完就急忙閉上嘴巴。
他可不敢把這件事牽扯到自己身上,更不能讓梁進認為自己是知情人。
於是他改口道:
“這是那楊家人用於做生意的,跟本官無關啊!”
梁進當然知曉裘卓同這些銀子無關。
但真相,並不重要。
他一抬手,指向身後無數黃巾眾:
“你不妨問問大家,他們相不相信你?”
太平道中人紛紛對著裘卓怒目而視。
他們齊聲怒吼:
“狗官!!!”
聲音響天動地,比雲間驚雷還要更為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