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安邦彥手中一聲鑼響,人與熊的戰鬥就此拉開序幕。
黑熊人立而起,銅鈴般的雙眼透著凶光,口中發出低沉的咆哮。
而金福壽一身金甲,手持開山大斧,沉穩地注視著大熊。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這注定是一場暴力和蠻力之間碰撞。
金福壽身形高大,穿上金色重甲之後,整個人看起來比人立而起的黑熊還要高出小半個頭。
但是這黑熊身形又大又圓,近看簡直就是一座肉山,不少膽小的觀眾已經開始腿軟,生怕這黑熊突然失控衝下台。
大熊猛地向前一撲,巨大的身軀以排山倒海之勢欺身直進,幾乎遮蔽了視線。
金福壽不慌不忙,雙腳紮實地站定,待大熊臨近,他側身一閃。
金色的重甲絲毫沒有影響金福壽的靈活,他敏捷地移到了大熊的側麵,開山大斧一揮,斧刃劃過空氣,發出尖銳的呼嘯聲,狠狠砍在大熊的側腹。
黑色重鎧上出現了一道深深的劃痕,雖然沒有傷到要害,但也讓大熊咆哮連連。
它猛地轉身,雙掌帶著巨大的力量拍向金福壽。金福壽不閃不避,將斧頭橫在身前,硬生生地承受了這一擊。
“砰”地一聲巨響,強大的衝擊力讓金福壽向後滑行了數米,他的雙腳如同犁地一般,在木質擂台上留下了兩道深深的溝壑,木屑亂飛。
台下觀戰的屠逸霄臉色一變,驚呼道:“金兄弟小心!”他心中焦急,看起來剛剛金福壽那一擊並沒有對大熊造成傷害,而金福壽卻很有可能被大熊的熊掌打出內傷。
哪怕沒有受到內傷,受到如此重擊,也有可能氣息不穩。接下來麵對大熊的連番攻擊,可能就會陷入被動。
一旁的彭如海也不禁看向了雲崢,心想如果這位雲參將第一戰就落敗,那我就再請戰一次。免得他麵皮薄不好意思找自己。
卻見雲崢、水柔沁、霍弘毅、穆秋寒皆是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
雲崢和水柔沁都是清楚金福壽的實力的,霍弘毅和金福壽打過,知道他實力並不在自己之下,而穆秋寒對金福壽的自信則是源於他能夠躲過楊應龍的重重劫殺進入藥王穀,這種年輕人又怎麼可能輕易落敗?
卻見金福壽穩住身形的退勢以後,突然大喝一聲,如雷鳴般在場地中炸開。而他的雙眼也變得通紅,似乎被激發了凶性。
水柔沁心中一動:記得當年葉天王就是被陷入發狂狀態的金福壽所救,那頭襲擊葉天王的黑熊也被金福壽砍成了一堆爛肉。想來金前輩有著一種特殊的體質,可以在發狂狀態下大幅提升身體機能。
隻見金福壽雙腳猛地蹬地,整個人如炮彈般衝向大熊。
開山大斧高高舉起,帶著劈開風浪的勢頭狠狠劈下。
曾經試圖請戰但是被雲崢拒絕的蘆笙縣捕頭宋襄翎看得眼皮一跳。
作為銅仁府最大的礦主林登萬的好友,宋襄翎曾經多次被林登萬邀請到他的礦坑裡參觀,根據宋襄翎的目測,金福壽這一斧頭力道極大,如果用來開礦,可以節省很多炸藥。
林登萬仿佛能夠看到這大熊的盔甲被劈開後血流如注的場景。
哪知大熊也不示弱,迎著斧頭,熊掌一揮,化作一道看不清的黑影,重重地拍在斧頭的斧麵上,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
強大的衝擊力讓周圍的空氣都仿佛被炸開,形成一圈肉眼可見的氣浪。
金福壽誌在必得的一擊,居然被這大熊生生拍偏。
遠處,鎮雄土司的臉上浮現得意的笑容,大熊作為他麾下最強的戰熊,說是他鎮雄土司領最強的戰士都不為過,便是自己這個主人,對上這頭又聰明又強悍的大熊,勝算也不會超過五成。
鎮雄土司左顧右盼,果然那些剛剛嘲笑自己的人此時都不自覺地避開了自己的目光。
他不由得感慨:安邦彥說得對啊,擂台上靠的是武力,不是口舌。現在自己展現出了實力,那些喜歡饒舌的家夥就會自動閉嘴。
雲崢突然覺得,這場戰鬥似乎要比自己想象中來的有趣。
(這頭黑熊明顯極通人性,而且受過非常專業的戰鬥訓練,不但可以穿著重鎧靈活移動,而且還能以熊掌準確拍擊襲來的利器鈍麵,顯然,它沒少與他的主人進行真刀真槍的對練。)
(可以說,這是一頭習慣了佩戴鎧甲,而且還會使用“掌法”進行見招拆招的黑熊。)
(至少,要比曆史上被金福壽輕易宰掉的野生黑熊,要強出太多。)
金福壽一擊未中,順勢一個轉身,雙手握住斧柄橫掃,掄圓的大斧如同轉風車般,朝著大熊露出腰部的盔甲縫隙而去。
其實攻擊黑熊腰部並不是一個很好的主意,因為這是熊類脂肪最多的所在。但是金福壽這用儘全力的一擊,顯然威力足以穿透脂肪,給大熊造成可觀的傷害。
然而大熊身形雖龐大,但動作極為敏捷,向後一躍,躲開了這淩厲的一擊,隨即猛地向前一撲,雙爪朝著金福壽的頭部抓去。
雙目通紅的金福壽舉起斧頭格擋,熊掌與斧頭再次相交,火花四濺,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進入狂化狀態之後,金福壽竟然沒有被大熊這恐怖的一擊打得飛起,僅僅是倒退了三步就穩住了身形。
雲崢快速分析場中局勢。
(這頭大熊的身體實際上還是要比發狂狀態的金福壽來得強壯,而且渾身脂肪,即便是盔甲縫隙處的要害也非常地抗打,但是金福壽畢竟手持利器,具備更強的傷害能力。因此接下來對戰的關鍵就在於,金福壽能否突破大熊的防禦。)
金福壽和大熊僅僅戰了數個回合,就讓全場陷入了落針可聞的寂靜。
許多觀眾心中幻想自己和金福壽或者黑熊易地而處的場景,得出了一個統一的結論:會死無全屍,而且極大可能會被拍成肉醬。
無論是大熊排山倒海般的揮掌,還是金福壽石破天驚的重斧,都不是他們所能抵擋的。一人一熊戰鬥技巧也很不凡,且都能在身著重甲的情況下,保持身體的敏捷,這簡直就是兩台完美的殺戮機器在戰鬥。
在場的觀眾渴望看到一人一熊繼續開展這種融合了力量和技巧的戰鬥。
但陷入發狂狀態的金福壽似乎正在逐步地忘記戰鬥的技巧,甚至忘記了人類所應有的恐懼。
明眼人都知道,最合理的作戰方式,應該是利用人類的敏捷和頭腦,對黑熊展開遊鬥。
哪知此刻,金福壽卻仿佛隻想和大熊硬碰硬,竟一個箭步衝向大熊。
在靠近的瞬間,他高高躍起,開山大斧舉過頭頂,將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這一斧上。
陽光照在斧刃上,反射出亮堂堂的金芒。
高台之上的雲崢突然感受到了一種不同尋常的氣息,似乎金福壽的氣勢還在攀升。
他不禁問一旁的水柔沁道:“我記得凝露跟我說過,初代金土目雖然可以進入某種發狂狀態,但是每次出現都毫無規律,而且他一輩子其實都難得有幾次成功的。”
水柔沁應道:“確實如此,而且金福壽前輩這一次仿佛是毫無征兆般突然進入狂化,這極不尋常。”
兩人對視一眼,心中已有答案:又是那所謂的天命在作祟。
大熊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脅,它抬起頭,張開大口,朝著空中的金福壽噴出一股黑色的煙霧。
烏蒙蒙摯看向鎮雄土司的眼神不禁變得有些古怪,仿佛在說:“你小子要是把花在這些戰熊身上的心思多花點在提升自己,也不至於天天被我戲耍。”
而霍弘毅麵對這種不講武德的手段,更是早已罵出聲,言語裡充滿了對鎮雄土司家人的親切問候。
金福壽身處半空無法躲避,被煙霧籠罩,但他不閃不避,仍然朝著大熊劈下了這一斧。
隨著一聲巨響,煙霧散去,隻見金福壽的斧頭深深嵌入了大熊身前的地麵,顯然,在被煙霧籠罩以後,這一斧有些失去了準頭。
而大熊則被這一擊的餘威震得後退了幾步,它的喉嚨中發出低沉的咆哮,似是警告,又似是不安,全身的毛發更是在無形的壓力下微微豎起。
金福壽怒吼著,全身肌肉賁張,麵容也變得愈發扭曲,嗜血的眼神看起來竟比大熊更像一隻猛獸。
陽光照在他的盔甲上,更是將他映照得宛如金甲戰神一般。
就在這時,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發生了。
那剛剛在擂台上逞威的大熊,麵對金福壽不斷攀升的氣勢,竟然選擇了——掉頭逃跑。
水柔沁眼中閃過一絲意外,她還以為這頭大熊也會如同曆史上那頭黑熊一樣被金福壽亂刃砍殺。
(想來,這種野獸對於危險生物有著超越人類的本能,加上本身就通人性,有著較高的智慧,因此意識到對方比自己更強以後掉頭就跑,確實也不值得奇怪。)
黑熊化作一道黑影倉皇逃竄,金福壽卻是得勢不饒人。
追上黑熊的步伐之後,金福壽高舉大斧,將手中的力量源源不斷地灌注到斧頭中,就欲將這大熊當場斬殺。
鎮雄土司張嘴欲呼,他長期與野獸廝混,也有著野獸一般的本能,知道這一斧下去,自己心愛的大熊可能就要下去陪伴那頭被流星錘砸死的二熊了。
雲崢也目不轉睛的看著金福壽追擊大熊的場景,畢竟他很關注一個問題:大熊疑似會被金福壽斬殺的命運,能否被扭轉。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被無限放慢。
金福壽高舉戰斧,渾身散發著凜冽的殺意,陽光的映照下,宛如將要降下神罰的天神。
而那頭曾經凶威赫赫,嚇得在場許多人雙腿打顫的大熊,此刻看來卻仿佛是一條不斷哀鳴的小狗一般,隨時會被金福壽光芒萬丈的一擊化為灰燼。
一切似乎已經無法挽回。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身影如疾風般衝進了對戰中心。
雲崢的嘴角劃過一絲玩味的笑容。
安邦彥神色凝重,他口中念念有詞,雙手快速結出複雜而神秘的印訣。
一道道微光從他的指尖溢出,如絲線般朝著金福壽纏繞而去。這光芒仿佛帶著某種神秘的力量,接觸到金福壽的瞬間,金福壽眼中那嗜殺的凶光竟像是遇到了克星,開始逐漸黯淡。
雲崢當然記得,與楊應龍一樣,安邦彥也是一個術士。或者說,術士本就是這個魔法大明的世界裡,被許多大土司所鐘愛的修煉途徑。
擂台上,金福壽試圖掙紮,他那強壯的身軀微微顫抖,但安邦彥的施法實在是過於純熟。隨著光芒的籠罩,金福壽的動作漸漸遲緩,手中高舉的武器也緩緩放下,他眼中的光芒越來越弱,最後完全褪去。
在金福壽眼中失去光芒的那一刻,他整個人如同一座失去支撐的鐵塔,轟然倒地,陷入了昏迷。
安邦彥長舒一口氣,環顧四周,然後大聲宣布:“第一輪比武,雲崢大人勝!”
現場一片嘩然。剛剛發生的事情實在是過於震撼,無論是那頭罕見的大熊,還是宛如天神般的金福壽,以及最後衝上台輕描淡寫的阻止了擂台上的流血事件的安邦彥,都足以成為眾人很長一段時間的談資。
鎮雄土司看向安邦彥的眼神瞬間充滿了感激。
而現場的許多人,也是第一次注意到了安邦彥這個水西安氏的青年才俊。並且在心裡默默地記下了這個名字。
水柔沁表情也是驚疑不定,她萬萬沒想到,竟然會是這樣的一個結果。
(安邦彥作為一代梟雄,有著遠過金福壽百倍、千倍的氣運,所以他可以輕易地阻止金福壽出手,改變這頭大熊被殺的命運。)
雲崢的嘴角突然劃過一絲微笑:
“原來困擾我多年的問題,解法竟然如此簡單。隻要氣運夠強,就可以改變彆人的天命是吧?可見所謂的天命,也是欺軟怕硬的。”
“那麼,我隻要殺掉足夠多的所謂天命所歸之人,是不是就能改變整個世界的命運呢?”
雲崢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就在這一刻,他的內心完成了一次重要蛻變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