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崢正思忖間，耳畔忽聞人聲鼎沸，腳步聲、低語聲交織一片，似乎是有一位大人物正在被眾人簇擁相迎。
雲崢抬眼望去，正是這一次大會原定的主角，水西安氏家主安疆臣等人帶領的隊伍進場。
安邦彥在側，眾多護衛簇擁著水西安氏家主安疆臣進場。
他們的出現讓全場為之一靜，水西安氏的旗幟高高飄揚，那是權力和地位的標誌，讓許多土司不自覺地低下頭表示敬意。
水西安氏，是這次英雄大會最後一個到場的土司。
如果站在地主的角度，這無疑有些失禮，但是站在首領的角度，這便是應有的排場。
雲崢嘴角的笑意愈冷。
安疆臣身著華麗的服飾，上麵鑲嵌著寶石和金銀絲線，在陽光下閃耀著璀璨的光芒，彰顯著其尊貴無比的身份。
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安疆臣的頭上還戴著一頂雕琢繁複、大有僭越嫌疑的金冠，很是能夠體現他想要在這些土司中實現的號召力。
安邦彥侍立在其身側，嘴角掛著人畜無害的笑容。
在雲崢所處的世界裡，曾經出土過一頂南宋時期播州土司夫人的金鳳冠，也是中國唯一一頂出土的南宋金鳳冠，很好地體現了播州土司的豪奢與僭越傳統，隻是現在看來，水西安氏土司在私底下對大明朝廷的敬意，看起來也並不比播州楊氏土司高到哪去。
（可惜這個時代沒有照相機，不然直接拍一張發給萬曆皇帝，讓他開開眼。）
看起來，安疆臣並沒有邀請雲崢這個欽差大臣登上高台與他同坐的意思。
水柔沁不由得臉現怒容，金福壽、霍弘毅、穆秋寒也不禁皺起了眉頭，即便是初來乍到，尚未搞清楚狀況的屠逸霄，也本能地因為現場怪異的氣氛，而感到一陣不適。
世人往往隻道楊應龍跋扈，卻不知水西安氏同樣地無法無天。
雲崢當然也知道這點，嘉靖年間，水西土司安國亨就曾經派遣殺手，在巡撫衙門口將自己的政敵公然砍頭。要知道，當時的水西可還不是討伐楊應龍以後那個在西南地區一呼百應的水西。而這種和平年代公然刺殺政敵的操作，放在小說裡更是會被噴到斷更的。
陽光照在高台之上，安疆臣身著華麗服飾，頭戴象征地位的金冠，台下眾人的目光皆彙聚於他，現場一片安靜，唯有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
“各位首領，各位勇士！今日我們齊聚於此，共襄這英雄大會。所議之事，關乎你我族群之興衰榮辱，其意義之重，不言而喻。”安疆臣的聲音洪亮，在山穀中回蕩。
“如諸位所知，楊應龍和朝廷的矛盾，讓戰亂如同烏雲籠罩在我們西南大地之上。戰火一旦蔓延，受苦的是我們的族人、我們的百姓。這片土地，是我們世代生存之所，不容許被戰亂肆意踐踏。”他神色嚴肅，目光緩緩掃過台下眾人。
聽到這話，水柔沁不由得冷哼一聲，很是替雲崢這個欽差感到不滿。
這安疆臣將楊應龍意圖作亂說成是“楊應龍與朝廷的矛盾”，並且會導致“西南大地陷入戰亂”，這言外之意，仿佛是在說“都怪朝廷不能安撫好楊應龍，致使西南大地陷入戰亂”，這顯然是在暗戳戳地煽動在場眾人對朝廷的不滿。
並且暗示：平定楊應龍之事與眾人無關，如果朝廷想讓我們乾活，得加錢。
安疆臣繼續說道：
“我們十萬大山各部向來團結，但此次局勢複雜，如走在布滿荊棘之途。我們既要捍衛自身之利益，又要守護西南之安寧。這英雄大會，便是要我們共商大計，決定如何應對這場危機。”
“朝廷有朝廷之令，可我們有我們的考量。我們是這片土地的主人，我們的行動關乎自身命運。在這抉擇之刻，望諸位莫要被私利蒙蔽雙眼，也莫要衝動行事。”
一向與水西安氏同進退的永寧奢氏土司奢知秋也說道：
“安天王說得對，奢某以為，關鍵時刻，我們需權衡利弊，選出能引領我們走向勝利與繁榮的盟主，讓我們的力量擰成一股繩，而不是各自為政，陷入混亂。”
當然，說是土司，其實奢知秋隻是永寧宣撫司的攝政，若乾年後，永寧的實權仍然不得不交到安邦彥未來的忠實戰友——奢崇明的手裡。
這位奢氏土司的話，顯然是意有所指，現場不由得議論紛紛，許多知情人則把目光看向了雲崢的方向。
一個追隨安疆臣的土司率先站起，高聲道：“安天王所言極是！楊應龍此人，確是我西南一大禍根。但我們行事，絕不能僅憑朝廷之意。我們在自己的領地經營多年，根基深厚，怎可隨意被他人驅使？若要出兵，也須是我們自己人領導，方可保我等利益無損。”
這土司顯然是個粗人，說出的每一句話都可以成為言官的把柄，但是這天高皇帝遠的西南大地本就沒有道理可講，何況有些不好聽的話確實隻能由粗人說出來。
果然，在這位土司說完以後，許多還顧忌著一些體麵的土司開始議論紛紛，看起來已經被打動。
有人接口道：“是極，盟主之位至關重要，關乎我們整個西南的未來，我們西南各部族有自己的傳統和規矩，怎能讓一個外來之人指手畫腳？”
另一人道：“我們十萬大山的勇士，向來英勇無畏，但也不能盲目行動。我們需有一個能真正代表我們利益的盟主，像安氏這樣在十萬大山德高望重的家族，才是我們的依靠。”
一些雲崢聯係過的，原先打算投靠朝廷的土司，一見現場的氛圍近乎完全被安疆臣所掌控，也不由得麵露遲疑之色。
（不能再等了，必須出擊。）
霍弘毅簡直恨不得揮舞著拳頭上台咆哮，將安疆臣這個亂臣賊子罵得狗血淋頭。
可是，安疆臣竟然如此的膽大包天，直接將雲崢這個欽差視若無物，根本不請雲崢上台，這讓霍弘毅想說話都沒有機會。
眼看己方就要一敗塗地，霍弘毅心中越發的焦急，不由得看向了水柔沁這個據說追隨雲崢最早的前輩。
卻見水柔沁雖然麵有慍色，但是眼中卻看不到一絲一毫的焦急。
（莫非我這個剛認的主公還留有製勝的底牌？）
霍弘毅的疑惑很快得到了解答。
卻見人稱“涼山刀王”的赫炎豁然起身，眼神犀利地注視著安疆臣，大聲說道：
“安大人，近日我等卻聽聞一些令人不安之事。有人傳言，大人您與那楊應龍暗中達成了協議，如今在水西之地，竟有一支明顯屬於楊應龍的勢力公然出沒，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大人，您對此作何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