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起建州人和貴州人之間的衝突事件,似乎是塵埃落定了。
三大土司代表得到了麵子,英雄救美的屠公子得以沉冤昭雪,樸素百姓對於正義的渴望得到了滿足,想看樂子的看客得到了茶餘飯後的談資——包括引起公憤的代善,也在安邦彥宣布對其的審判過後,成功地從人群中隱身。
一切都是那麼的完美。
人群退散之後。
屠公子苦笑道:“以前我總以為自己多少算個人物,現在看來,實在是坐井觀天。”
對他而言,今天的經曆實在是跌宕起伏,驚險異常。
言罷,屠公子向著三位土司深施一禮,道:“在下屠逸霄,多謝三位大人相救之情,日後若有機會,必定萬死以報。”
三大土司不是矯情的人,也並不介意他真的萬死以報,可是他們很快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並不需要這麼個人在日後對他們感恩戴德。
因此隻得推脫:
“非也,不是我等三人救了屠公子,而是屠公子行此義舉,就必然會有人拔劍相助。歸根結底,是屠公子自己救了自己。”
“謝什麼?那努爾哈赤,彭某早就看不順眼了,他不來惹我,我也要找茬招惹一下他。”
“屠公子言重了,烏某若是有用得上你的地方,必定不會客氣。當然,並不需要你去上刀山下火海。”
屠逸霄聽得熱淚盈眶:真是遇到好人了啊。
屠逸霄心中充滿了感慨:本以為今天會是自己的落難日,結果不但因禍得福結識了三個貴人,還將抱得美人歸。雖然屠逸霄家裡已有發妻,兒子也已經識字,但是他長得麵嫩,而且身為土司公子,他有足夠的資本在已有家庭之後繼續追求心中的風花雪月。
“等等,水姑娘呢?”屠逸霄突然發現那個被自己救下的女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不見蹤影。
屠逸霄焦急的在人群中東張西望,終於在一條隱秘的巷道裡看到了那水姑娘的蹤跡。
此時的水姑娘看起來並不那麼愉快,因為有一群如狼似虎的護衛,正在試圖用麻繩將那水姑娘五花大綁。
而指使這群護衛動手的,赫然是還穿著男裝的甘如煙。
屠逸霄看得目眥欲裂,急急的衝向那些動手的護衛。
三大土司和彭如海對視了一眼,也跟著屠逸霄上前查看情況。
屠逸霄強忍著心中的憤怒,儘量保持著語氣的平靜:“甘姑娘,緣何如此?”
甘如煙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哼道:“我甘如煙做事,何須向你解釋?”
彭連虎沉聲說道:“甘姑娘,你是否需要給我們一個交代。”
這時,一眾護衛的首領貼心地替甘如煙解釋道:“這妖女乃是播州楊應龍派往水西的探子,因而我等需要將其即刻拿下,押往水西大牢會審。”
烏爾山陰陽怪氣地說道:“押往水西大牢,交由代善公子親自會審是吧?”
那護衛說道:“烏先生說笑了,妖女的身份已經由夜梟親自證實。”
聽到“夜梟”二字,烏爾山頓時不說話了。
屠逸霄、蒙摯、烏爾山、彭連虎、彭如海眼睜睜地看著那水姑娘被甘如煙帶走。
一想到甘如煙眼神中的怨毒,屠逸霄就隻覺得不寒而栗,不敢想象水姑娘都會遭遇些什麼非人的待遇。
想到這裡,屠逸霄對著三大土司和彭如海深施一禮,道:“屠某懇切地祈求四位大人能伸出援手,挽救水姑娘於危難之際,賜她一線生機。”
說完,屠逸霄就欲向四人跪下。四人哪裡肯受他一跪,急忙將其攔住。
彭連虎歎息道:“此事既然涉及了夜梟,顯然已經驚動了水西安氏高層,這已經不是我們的勢力所能斡旋的了。”
屠逸霄急了,他沒聽過夜梟,這是屬於西南實權人物才能知道的隱秘力量,但是他直覺一旦落入夜梟之手必然會非常的淒慘:
“甘如煙這個惡毒的女人有沒有可能是冒用夜梟之名行事?”
彭如海拍了拍屠逸霄的肩膀:“小屠啊,這話就是你亂猜了,甘如煙有必要冒用夜梟的名號嗎?”
屠逸霄也反應過來,甘如煙真要拿人理由多的是,沒必要造這種謠。於是他做出了另一個猜測:
“那想必就是安家為了安撫代善,而不惜動用夜梟的力量將水姑娘帶走。”屠逸霄心中暗恨:
(之前那些圍觀的百姓此時正沉浸在正義得到彰顯的喜悅中,這個時候若是跑去跟他們講正義突然不翼而飛了,他們大概率是聽不進去的。可惡,果然就不該相信這些惡賊會有什麼信譽。)
蒙摯道:“這水姑娘身上可能真有一些隱秘。不管她真是楊應龍的探子,還是安家為了安撫代善做出的舉動,既然安家連夜梟都動用了,這就不是我們能夠對抗的了。”
屠逸霄不由得有些絕望:“莫非這貴州大地就由他安家一手遮天?”
蒙摯沉靜地說道:“還是有人可以從安家手中把水姑娘安然無恙地撈出來的,而且蒙某算一算時間,那個人此時應該已經步入了水西地界。”
“是誰?還請蒙先生教我。”
“人稱破軍修羅的新晉大明參將——雲崢。”
當雲崢一行人終於即將抵達思州八府的邊界地帶,映入眼簾的是連綿起伏的山巒,這些山峰有的巍峨聳立,有的秀麗多姿,在雲霧繚繞下,宛如一副生動的山水畫。
山上大片的森林鬱鬱蔥蔥,綠樹成蔭,林間不時傳來鳥兒的鳴叫聲,清脆悅耳。
一條清澈的河流自林間蜿蜒而過,河水波光粼粼,無數野花錯落生長在河邊。
遠處炊煙嫋嫋,透過層層疊疊的樹木,隱約可見青瓦白牆的房屋錯落有致的分布在山水之間,以及農人們圍繞著房屋周圍的梯田辛勤勞作的場景。
這是雲崢和葉曦在崇禎二年很少見到,卻在萬曆二十六年隨處可見的盛世煙火氣息。
雲崢緩緩下馬,又很是紳士地伸出手,讓葉曦搭著他的手下馬,兩人就這樣一邊欣賞沿途的風景,一邊並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