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兵群靠近之後，眾人終於看清了這群可怕的殺戮機器身上的細節。
這些身披鎧甲的巨象，每一頭都是一座移動的堡壘，或是一座堅不可摧的岩石山峰，它們以排山倒海之勢，撼動著天地的根基，仿佛是從蠻荒深處傳來的陣陣怒吼，宣告著自己將以不可阻擋的力量席卷一切。
象背上的騎士，如同駕馭著神獸的天界戰將；他們手持長矛，像是握著一道閃電，隨時準備為敵人降下恐懼和死亡。
雲崢心中暗道：這個世界的武力值大約與一戰相當，若是把這些象群平移到老家的一戰戰場上，即便比不上坦克群，恐怕也相差無幾了。
象兵越來越近，讓地震這個詞彙也變得越發地具體，水柔沁和金開甲帶來的手下已經在宛如天崩地裂的震動中站立不穩了。
子彈如雨散落進了象群。
那群大象發出了淒厲的咆哮，咆哮中含著隱隱的恐懼和不安。
緊接著，一幕令人瞠目結舌的奇觀上演了，被子彈掠過的大多數大象，竟仿佛被某種神秘力量所觸碰，逐漸化作了朦朧的虛影，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烏蒙土司心道：“這些大象大部分都是幻影嗎？所以那些水西兵是被自己的恐懼搞得自相踐踏而死？”
“不對，我懂了，是火藥！大象本身就懼怕火藥，這些象兵都是定邊之戰的冤魂，對於火藥的恐懼更是已經深入骨髓。一旦遇到火藥槍的齊射，絕大多數象兵冤魂都會在恐懼中灰飛煙滅。所以這一次雲參將特意將魔藥換成了火藥！”
附魔術直到萬曆年間才傳入大明，顯然，沐英當年使用的彈藥隻能是以爆破為主的道家煉丹術的產物，而非附帶元素攻擊的魔藥。
這個世界的火藥配方雖然與雲崢所來世界大同小異，卻需要加入一種名為“炎晶砂”的礦物來增強爆炸的威力，否則難以對擁有武學修為的人造成傷害。
“炎晶砂”其實就是受到過地脈輻射的朱砂。而地脈，亦是這個世界一切超凡力量的來源。地脈受到汙染以後，也引發了天地異變，讓許多明人變異成西方傳說中的生物。
一旁厲道人得意地道：“這道法還真有用，永樂陛下當年敕修我們武當山真武大殿，就曾派神機營來咱們山上訓練。”
厲道人本來是自說自話，烏蒙土司卻以為對方看透自己心中所想，嚇了一大跳。
當年西方附魔術尚未傳入中原，古早的火器部隊倚靠的是道門陣法強化其威力，並保證對各種妖妄詭異之物的殺傷能力。顯然武當派當中，就擁有這樣的道法傳承，雲家家丁中也有懂這一傳承的道士。
而道法的重現，對當年慘死於沐英三段擊下的麓川象兵，喚起了沉睡兩百餘年的恐懼。
一輪齊射過後，大多數象兵都在彈雨下化作虛影消失不見。大約隻剩下三十餘名，讓眾人的視線頓時為之一清。
有些是僅有大象消失，上麵的騎士跌落地麵，而後被旁邊的象兵踩扁甲胄，粉身碎骨，再逐漸消失在地麵上。
在他們消失的瞬間，可以看見那些騎士都已經沒有了半點皮肉，密不透風的甲胄裡包裹的，是一根根的白骨。
然而，麵對噴吐的火舌，這三十餘名騎士的坐騎開始拒絕衝鋒，有幾頭甚至轉身而退。
麓川王朝正是敗給沐英的“三段擊”，從此一蹶不振，最後漸漸消亡在曆史的塵埃當中。
兩百年後，雲崢等人擁有了射速勝過火門槍的火繩槍，對敵人隻該有更強烈的壓製才對。
子彈打中巨象龐大的身軀，隻足以留下一個彈孔，破壞性的力量，在這種亡靈生物的體麵亦能灼燒出淡淡的黑煙。
但吃痛的群象仍然明顯地遭到了遲滯。
一般而言，使用附魔槍陣，必須用大量長槍手乃至盾兵在前方掩護。
但雲家軍這時候人力捉襟見肘，完全拿不出可用的兵力來。
好在持續不斷的射擊，確實駭住了奔湧的象陣，令它們輕易不敢前。
而位於象陣最後方的象王，實際上又因在後指揮，被孤立在了象陣之外。
更重要的是，對於善於把握時機的統帥而言，如若從象陣中間的空隙突入進去，這是絕佳的斬首機會。
唯一的問題在於，象王無疑是對手中的最強者。
……
“大理段氏……”金碧輝煌的宮殿中，陳羽衝口中喃喃道。
他之前還瞧不起安田宋楊等貴州天王土司家族，認為他們隻是徒有血統而已。
但此刻他發現自己的血統比他們還高貴得多。
按照陳羽衝的猜想，一定是自己的先祖被明太祖朱元璋流放到中原之後，為了躲避明人的欺壓迫害，才更改了姓氏，甚至一代代下來，遺忘了高貴的家族出身。
想了想，段羽衝這個名字還蠻順口的。
“不錯，我們家族是滇雲高原上傲嘯蒼穹的白色聖鷹，是以龍為食的迦樓羅的後裔。”段正嚴驕傲地道。
陳羽衝感受著無數佛門卍字印淩空轉動，洶湧的金光彌漫了他的視野，自他天靈中灌頂而入。
四肢百骸有著飽飲甘露似的酥麻舒坦，斷裂的小腿發出哢嚓聲響，裂骨迅速不可思議地愈合，傷口也快速複原。
他的肉身在金光的沐浴下飛速地強化著，陳羽衝感覺自己仿佛一下年輕了二十歲，體內充滿了想要沸騰的力量。他的目光變得無比銳利，就如同那遮蔽蒼穹的迦樓羅神鳥一般！
“迦樓羅以龍為食。如果有可能的話，你亦可吞噬中原那條所謂的朱家真龍。”段正嚴給自己的子孫發出了野心勃勃的命令。
“朕通過灌頂，授予了你兩門絕技，均由我大理國太祖皇帝段思平所創。”
“這門千秋山河指，可以運體內真元，化為劍氣，呼嘯出體傷人。”
“而這‘天子化龍劍’更是不凡。太祖皇帝段思平以聖體扛鼎，九變化龍之威創出這套功法，通過任督二脈對應蒼山、洱海的地運，釋放出九條龍氣，化為一把由虛凝實的九龍黃金劍，儘顯我大理皇家氣象，斬敵如草，削鐵如泥。有了此招，你再不需任何兵器。”
“天子化龍劍”令陳羽衝想起了安妙彤用於擊殺他的親衛長曹若冰和女巨人姬絲凱碧的“影斬”。
但“影斬”隻是將安妙彤的分水蛾眉刺延長出一段幻影部分，“天子化龍劍”則是徹底從虛空中凝出一件無堅不摧的神兵，可以無限次凝聚，因此既不怕磨損，也不怕被敵人所破壞。
不愧是大理皇室的天子絕學。顯然，“天子化龍劍”是比“影斬”更高一個級數的神功。
噴薄的欣喜似海洋般將陳羽衝淹沒。
“後輩得到了這兩種絕技，想除掉將我逼到如此境地的雲崢、葉曦，豈不是易如反掌？”陳羽衝問道。
“雲崢、葉曦？”段正嚴笑道：“恐怕不過是兩條小蟲子罷了。為難朕的子孫，你隨手抹殺了便是。”
“不肖子孫，拜謝老祖宗厚愛！”
宮殿之中並不能看到段正嚴的身形，陳羽衝隻能對著前方，納頭便拜。
“起來吧。”段正嚴淡淡道：“雖然你擁有了朕賜予的龐大力量，但外邊終究還是大明的天下，行事時要多聽我的主意，記得‘危行言孫，蠖屈存身’，方能成就光複我段氏大理國的大業。”
但段正嚴再強，他也無法窺探陳羽衝的內心。
哪怕剛剛接受過老祖宗的恩賜，但陳羽衝已經在思考，這個老祖宗將一道神識打入了他體內，是不是要徹底將他作為傀儡？
如果是這樣，即便光複大理，成為九五之尊，又有何意義？
他得知自己是大理段氏後人之後，想要恢複大理國，是為了至高無上的權力。
而不是被一個沒有肉體的老祖宗牢牢控製在手裡，無條件接受對方的耳提麵命！
大理段氏世代信佛，而佛祖釋迦牟尼有言，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自負如陳羽衝，至少是相信這一句。他認為，沒有什麼比“自我”更重要。哪怕是老祖宗，也沒有任何資格命令他。
宮殿頃刻模糊，而後在陳羽衝的眼前消逝。
他發覺自己正立在大荒城中一處荒僻的十字路口，路中央有一塊殘碑，碑上是他看不懂的古白文。
這就是據說失傳多年的大理文字吧。那麼想必自己的先祖段正嚴，正是被封印在此碑當中，而那美輪美奐的宮殿，也不過是段正嚴對於往日大理皇宮的幻想罷了。
陳羽衝攥緊了手中的“薇爾莉特”名槍，眉頭疊起，露出一絲殺意。
“我陳羽衝回來了。而你們已沒有任何機會。”
他如是喃喃自語。
也隻有抹殺掉雲崢、葉曦，以及其他相關的人，才能將他的樁樁罪行，徹底埋藏在這暗無天日的地宮當中。
而這對於他光複大理國的宏業而言，隻是個開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