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呼嘯,宮夢弼往北海郡去了。髑髏神伸出煙氣一樣的手,扭了扭不存在的身子,道:“傻大個,我們去尋程家人吧。”伏辛隻是道:“不要太過分。”髑髏神怪笑一聲,道:“你知道我去乾什麼嗎?”“我隻是不愛說話,不是傻子。”“你放心好了,老鬼也不是心中沒數的人,不敢壞了主公的德行。”伏辛跟在髑髏神身後,看著這老頭放縱惡念,煙氣頂著狂笑的白骨遊蕩於夜色之中,向著濠州而去。而另一邊,宮夢弼雖然已經出發北海,卻並不如何急迫。他的道行遠甚那鬼仙,飛得快了,恐怕比她還先到北海。五鬼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因此問詢道:“主公,那鬼仙雖然先走一步,但恐怕也沒有走多遠,我們不先去追捕嗎?”宮夢弼搖了搖頭,道:“她本身不足為慮,我在意的是她背後的人。”“先是下邳狐子院,再是濠州狐子院。”“接連兩個狐子院出事,這絕不是偶然。”青先生詢問道:“下邳狐子院是狐書被奪,濠州狐子院是滿門被滅。什麼人能對狐子院有這樣大的仇恨?”黃先生也道:“下邳狐子院卷進來黃金真性明王,濠州狐子院卷進來人王血咒,不論目的是什麼,事實上都對主公不利。”“既衝著狐子院,又衝著主公,莫不就是世家狐?”五鬼看向宮夢弼,宮夢弼並沒有反駁。黑先生道:“同為狐類,坐視同族滅門,甚至從中出力,也未免太過狠毒了些。”宮夢弼幽幽道:“你將他們視為同族,隻怕他們並不將我們視為同族。”“上等人享有一切,包括下等人的性命,肯叫下等人活出一條賤命,就已經是菩薩心腸了。”宮夢弼說著血淋淋的話,語氣卻十分平靜。“主公所作所為觸碰了世家的利益,若真是他們所為,那也並不稀奇。但若真是他們,就不怕娘娘怪罪,神女降罰嗎?”“誰能證明是他們出的手呢?狐狸修行有九大劫,各地雖敕建狐子院,但哪裡不是困難重重,劫波不斷呢。捉不到真凶,神女也不好說什麼。”“所以主公放那鬼仙先行一步,是想要放長線釣大魚?”宮夢弼歎了一口氣,道:“我隻是在看她垂死掙紮,並不清楚能否釣得上大魚。”“不是世家狐出手就罷了,若真是世家狐出手,她在我這露麵的時候,就已經活不成了。”世家狐不是傻子,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做這種事,不僅要有膽量,還要有手段。上次下邳出事,是有人想要借著魔羅大王的手除掉他,隻是沒想到被他一顆神珠就化解了,既沒有除掉他,也沒有試探出來他的本事。這次濠州又出事,來的便是一個精通請神法的鬼仙,先請天府狐神,再請靈應狐王。若是能因此除掉他自然最好不過,若是除不了他,試探出他的本事又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可若是宮夢弼死了,那天狐院必將徹查此事,若宮夢弼活著,宮夢弼也必將刨根問底,查個清楚。不管是哪一個,為了確保這鬼仙不會泄密,她在出現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死亡的結局,甚至可以說,她在參與到這件事裡的時候,就已經是一顆被放棄的棋子了。宮夢弼之所以沒有當場捉住那鬼仙,就是看她死星兆命,觸之即發。宮夢弼若是出手,恐怕落在他手裡的就隻剩下一星半點的魂渣,反而是放她走,還有可能牽扯出更多的信息。人在麵對危險的時候,會自然而然向自己認為安全的地方去。這鬼仙往北海郡去,是為了什麼呢?宮夢弼不疾不徐,很快就找到了那鬼仙的蹤跡。那鬼仙被宮夢弼嚇得六神無主,帶著畏懼、恐慌向北海遁逃,一口氣也沒有停歇。宮夢弼並未現身,五鬼隱於五行,宮夢弼藏在風中,就遠遠看著她。從鐘離郡到北海郡何止千裡,若非這鬼仙是陰神之軀,又有請神借法的本事,一晝夜都未必能至。但此刻卻仿佛入魔一般,隻一股腦向前飛遁,全然不在乎法力逸散、根基折損。宮夢弼心中就明白,這鬼仙是知道自己死期將至了,若非如此,在不知道宮夢弼追蹤的情況下,沒有必要這樣燃命而走。天色泛著魚肚白的時候,終於抵達北海郡。這鬼仙目標明確,直入北海城。宮夢弼跟著她過去,就見這鬼仙在一片殘垣斷壁的廢墟之中站立著,環顧著四周,在廢墟中行走著,最終,在第一縷陽光落下來的時候,這鬼仙平靜地閉上眼睛,化作飛煙消散了。“死了。”玄先生低聲道,“魂飛魄散。”宮夢弼眯了眯眼睛,帶著五鬼走到那殘垣斷壁之處,才發現這裡原本應當是一座宅邸,但如今什麼也沒有留下。五鬼在殘垣斷壁中穿梭著,赤先生開口道:“主公,這裡曾遭了火災。”“這火一定非常大,才能把這裡燒成白地,經曆時間侵蝕,才遮掩了痕跡。”斷壁殘垣雜草叢生,但斷裂的牆垣裡還留著火燒的痕跡。金先生證實了赤先生的話,他從土裡翻出來了燒融了的銅塊,不知道是銅燈還是銅鏡,是銅劍還是銅錢,如今都隻是一團不規則的銅塊。“看來她不是來求救的,而是來了結心願的。”“查一查吧,查一查這鬼仙的底。”五鬼領命,四散而去。“北海郡。”宮夢弼舉目四望,看向西南方向,“離泰山也沒有多遠了。”“這可到嶽府的大本營了。”既然已經到了嶽府的大本營,宮夢弼自然而然就焚香喚神,請了魏大判前來。魏大判從煙氣中行來,落在這廢墟上,就看向宮夢弼,道:“你還是招惹上王朝氣數了,這等棘手玩意,若不妥善處置,當心日後難以脫身。到時候莫說成仙飛升,隻怕嶽府都留你不住。”宮夢弼拜謝道:“多謝魏大判,我心中有數。”魏大判見他神色如常,就知道他是明白後果的。人精一樣的嶽府大總管隻是微微思索,就明白了他的打算,搖了搖頭道:“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你要給人留尾巴,也要確保不會真的被捉住才行。”宮夢弼笑了起來,道:“若是真被捉住了,便自認技不如人了。”魏大判不置可否,道:“你不是在濠州,怎麼跑到北海來了。”宮夢弼如實相告,道:“我要查一查那鬼仙的來曆。雖然捉不住人,但事情隻要做過,就總會露出痕跡。”“這個簡單,你去尋北海城隍便是。”“城隍?”“城隍。”魏大判頷首確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