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五通神召來金庭大仙,一道隨吉芝陀聖母前往姑蘇拜訪大城隍。
鬼神抬轎,陰風開道。
呼嘯的陰風卷著雪花紛紛揚揚,將路上盤桓的行人儘數驅趕走。隻有那些無家可歸、無處可逃的可憐人棲身在破廟、廢墟,隻能裹緊了身上的乾草,蜷縮成一團,彆過臉去,不敢張望。
這陰風雪花來得非比尋常,帶著邪性。
也有膽子大、不信邪的,還把眼張望。
便見得一個個高大的鬼神,穿著青的、黃的、白的素色衣衫,戴著金的、銀的、銅的、鐵的發光首飾,長著凶的、善的、笑的、哭的各色麵龐,幽幽竊竊禦風而來。
從風裡呼啦啦地響著似乎是飛鳥的聲音,那似真似假的恍如煙氣的鬼神過境,似乎把路上的一切實景都化作夢境。
膽大包天的凡人膽敢窺伺鬼神,便有鬼神回應似地給予注視,那可憐的凡人便在幽暗、古怪的目光當中,失了眼裡的神光,魂魄已經投入了不可知的風雪當中了。
那風雪之中連波瀾也沒有,仿佛是隨手踩死了擋路的蟲豸,不值一提。
五通神先行,金庭大仙緊隨其後。
吉芝陀聖母的紅色軟轎珠簾碰撞,搖搖晃晃,如同雨幕低垂,看不清她的模樣。
一路浩浩蕩蕩,風雲色變,萬馬齊喑。
姑蘇城上,守城神將看著那滾滾陰雲侵襲而來,早已驚得心神亂跳。
姑蘇城門放著光,那守城神將立在城牆之上,以神光攔下來五通神的去路。
那滾滾風雪陰雲模糊一片,漸漸變得明晰,露出了其中的十多個猖神,以及在猖神之中騎著高頭大馬的五通神和金庭大仙。
那守城神將認得五通神,心中先是一定,但看著這樣的陣仗,卻又心驚肉跳起來。
他高聲道:“原來是五位大王當麵,往日各位大王來去如風,今日怎麼這樣大的陣仗。”
五通神策馬到了近前,才能看到那並非是馬,也是鬼神。
猩紅的眼中滿是暴虐,不安的點動四蹄,鼻竅中噴出熱氣,幾乎帶出火星來。
通貺大王雙目透亮,看向城牆之上,道:“上方山五通神,前來拜訪大城隍。”
守城神將勉強笑道:“五位大王拜訪大城隍,我本不該阻攔,隻是還請五位大王收了神通,莫要驚擾了城中的貴人和百姓。”
通貺大王大笑一聲,道:“你是什麼人在這裡攔我”
守城神將道:“小神乃大城隍麾下守城神將,不足一提的無名之輩。”
“既然是無名之輩,就不要在此多舌。”通貺大王冷笑一聲,道:“走!”
說著一馬當先,引著陰雲和風雪長驅直入,奔入姑蘇城中。
那守城神將心神狂跳,厲喝一聲:“擋住他們!”
城門上的八卦鏡神光大放,但陰雲一衝之下,立刻變得灰蒙蒙一片。
那守城的神兵神將正欲動彈,但風雪包裹、陰雲彌散,轉瞬間便將他們迷得不知東南西北,不知上下左右,更不知道自己在哪裡,敵人又在哪裡。
那呼啦啦的飛鳥扇動翅膀的聲音奔入姑蘇城,是天部鬼神散播風雪。
天象變化,總能驚動些高人。
隻是五通神親自出馬,雖覺察得到陰雲妖風,卻辨不清其中真容。
姑蘇一處道觀之中,一個年輕的道人忽地頓足飛起,落在道觀頂上,踩在飛簷之上,遠遠眺望著這突如其來的滿城風雪。
道觀之中的跑出來幾個道人,呼喚道:“楊師侄,你怎麼了”
楊東維伸手接著一片從天而降的雪花,道:“在看左道妖神。”
“左道妖神在哪裡”
這些道人並非各個都有神通,更不是人人都是遍知真人,能稱地仙。
楊東維也沒有解釋,隻是靜默地看著,背後桃木法劍微微震動,劍穗隨風飛舞,帶著一種肅殺的氛圍。
寒風蕭瑟、冬雪肅殺。
城隍廟上落著雪,便很快有急匆匆的腳步聲響起,隻聽著兵甲齊名,而後一聲“威武”,城隍廟大門敞開,露出其中的明光來,頓時漫天風雪為之一滯,天外透著一種暖洋洋的光,似乎要將陰雲撞破。
紫衣神官緩步而行,身後一個侍女打著寶傘,跟隨著這紫衣神官到了城隍廟前。
五通神到了城隍廟前,一切陰雲、風雪俱不由自主地平靜下來,一如那慈眉善目、滿臉和氣的紫衣神官。
那引來風雪的天部鬼神本在頭前,但到了城隍廟前,卻無論如何也飛不上去,也飛不過去,不由自主落在城隍廟的牆上、城隍廟外的樹上,化作一隻隻白鳥,鴿子一樣咕咕叫著。
五通神隨後而來,到了近前,那些天部鬼神才得以化為人形,化作鬼神之軀,鑽進了隊伍之中,在五通神身側小聲耳語了幾句。
五通神下了馬,金庭大仙緊隨其後,跟著他們到了近前,通貺大王緩聲道:“拜見大城隍。”
通惠大王奉上拜禮,被大城隍身邊的判官收下。
大城隍笑了一聲,道:“新春嘉禧,我們也許久不曾見麵了,你說是不是,聖母夫人”
軟轎緩緩落地,珠簾撥開,吉芝陀聖母與大城隍對視著,含笑道:“上次彆過,確實是很久了。”
紫衣的大城隍伸出手來,道:“聖母夫人,五通大王,還有這位……”
他看向宮夢弼,拖長了聲音,最終認出來,道:“是該稱呼伱金庭大仙,還是稱呼你金庭大王”
金庭大仙道:“我們家五個大王,也不必再多我一個了。”
大城隍抬了抬眼皮,略微睜大了眼睛,而後又緩緩恢複平靜,笑道:“那便是金庭大仙了,諸位,還請入府一敘。”
吉芝陀聖母藝高人膽大,頂著城隍廟甲兵俱齊的神兵神將,絲毫不畏懼,跟在大城隍身後,進了城隍廟。
五通神和金庭大仙跟在身後,魚貫而入。
跨入城隍廟的大門,便已然抵達大城隍的神域。
除了花團錦簇、流水淙淙,便是九曲回廊,通往看不清的幽深之處。
大城隍愈發放鬆,道:“聖母是何時出關的”
吉芝陀聖母道:“幾日前才醒轉,這不第一個就來你這了。”
大城隍腳步微微一頓,道:“聖母想必不是掛念我才來的。”
吉芝陀聖母笑道:“確實有幾件事要與你商議。”
“不忙,入宴再說。”
大城隍帶著眾人轉過花木之處,便已然呈現出靈光璀璨的宴席,兩側樂師、舞女侍立,宴中金銀交錯、富貴逼人。
“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