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更久遠的時候,狐便作為祥瑞出現在世間。
可以是大神的信使,傳達神明的旨意,也可以預示著良好的婚姻與綿延的子嗣,甚至還能預示著土地的豐收。
隻是越到後來,狐狸的位格便不斷降低,到了如今,已經狐鼠合流,成了妖豔賤貨的代名詞了。
重新萌發這符瑞之性,不僅僅是道行上的增長,也是天狐之道在他身上的應驗。
若說符瑞之性有什麼作用,好像很有用,又好像沒有用。
說它有用,是氣數綿延、福運昌隆,往往逢凶化吉,遇難成祥。甚至本身就昭示著祥瑞,受人喜愛,可以類比福德正神、清福之仙。
但這些用處都是無形的,看不見摸不著,越是追求,越是虛無縹緲,不能真正在神通法力之上給予幫助,該遭劫還是遭劫,該打不過還是打不過。
不過至少對宮夢弼來說用處頗大,比如此時應對蝗神,便有符瑞之性,令其不生厭惡。
甚至此刻蝗神被他說動,開始推算起某種變幻的命運,便被宮夢弼所影響,在推算之中呈現出一種吉運來。
蝗神的眼睛閉上,她衣袍上的眼睛便儘數睜開。
當她睜開眼睛,她由黃綠二色交織而成的衣衫便又變回普普通通的神衣,上麵的無數細碎的寶石收斂了光華,好像閉上了眼睛。
蝗神道“宮明甫,你可知你在說什麼?”
宮夢弼細長的眼睛露出消息“若是不知道,我便不會說了。我雖還沒有修成四品,也不走神道,但卻明白陰陽相生,正反隨形。蝗神修行災神之道前途遠大,正神之道未必是您的成道之基,卻也未嘗不是助益。”
蝗神露出一絲笑意,道“你真是一個妙人。”
宮夢弼微微頷首,感謝她的誇讚。
蝗神看向金華城皇,問道“宮明甫所言,你能否應下?”
金華城皇心中憋屈,卻不敢顯露在臉上,隻能應下,道“當然可以應下,狐正所言,我可儘數應下。”
蝗神便露出一抹笑來“那我也可以答應,避開東陽郡,自往彆出去。”
金華城皇大喜,道“多謝蝗神成全!”
蝗神微微還禮,道“我便不再久留,十日之後,自有我身外身來東陽收債。希望神主能如約將我的名號供奉在東陽郡中。”
金華城皇道“一定一定。”
蝗神不想多留,金華城皇便打通了前往人間的路。
小鬼抬著輦轎泊來,宮夢弼在前引路,抱著琴彈奏起了送彆的曲子。
琴音婉轉,讓人心折。
蝗神半眯著眼睛,有幾分醉意,有幾分喜意,竟露出幾分似睡非睡的沉靜來。
待輦轎停在永昌鄉,小鬼拜伏在地,蝗神才緩緩睜開眼睛,被宮夢弼引下輦轎。
永昌鄉之中乾乾淨淨,竟沒有蝗蟲飛進來啃食作物。
蝗神又露出幾分意外的神色,道“你們將飛蝗驅走了?”
隻聽幾聲清越的鳥鳴在風中響起,蝗神抬起頭便瞧見天上盤旋著三隻神鳥。
一隻七彩的竹雀,一隻五色的錦雞,還有一隻白頸烏鴉。
三隻神鳥震懾飛蝗,不遠處的林中,樹梢上更立著密密麻麻的鳥雀,虎視眈眈地看著永昌鄉外的蝗蟲。
蝗神看向宮夢弼。
宮夢弼笑道“您的道行太高,我們是不得不什麼都算進去,才能與您說上話。”
不僅僅如此,還有一個大和尚宣了一聲佛號,朝他們走了過來。
蝗神道“這又是做什麼的?”
宮夢弼笑眯眯道“還是不說了。”
大和尚並沒有走到他們近前,而是遠遠朝蝗神施禮,便目送著宮夢弼引著她遠去。
宮夢弼將蝗神送出永昌鄉,問道“還未請教蝗神,如何立您的名號,如何立您的神恩。”
蝗神看著那將山林草木一切綠色都啃食殆儘的飛蝗,道“我名金姑娘娘,當為驅蝗之神。”
宮夢弼露出一絲訝異,再看無窮無儘的飛蝗,卻又覺得在情理之中,
金姑娘娘看了他一眼,道“宮明甫,日後再相見了。”
宮夢弼躬身送彆,就見金姑娘娘化作一片灰雲,那群山遍野之中,無數黃色、灰色的飛蝗振動翅膀,遮天蔽日連成一片,朝遠處飛走了。
待飛蝗真正的遠去,宮夢弼心中一塊大石頭才緩緩落定了。
慧明方丈走到宮夢弼身邊,道“你們來的太快,我還沒有來得及找到她的本體。”
宮夢弼笑了起來“還好沒有找到,否則被她瞧見,才真的麻煩了。”
慧明方丈問道“發生了什麼,你們來得這樣快?”
宮夢弼便將淨土之中的事情一一告知,慧明方丈讚道“有勇有謀,不卑不亢,狐正真乃神人也。”
宮夢弼道“我有一個長輩曾經教導我,結仇何如結恩。與蝗神這樣的災神結仇,要承擔難以估量的惡果。可若是與她結恩,把她變成自己人,那就另外一番景象了。”
更妙的是這恩情還是宮夢弼借來,康他人之慨,不必他自己去做這苦活累活。
“結仇何如結恩,妙哉。”慧明方丈讚歎一聲,看著飛蝗遠去,又落寞地歎了一口氣“隻可惜救得了東陽郡,卻救不了天下。”
宮夢弼臉色也沉下來,“天下,天下。”
他念叨了兩句,又寬慰道“能把東陽郡救下來已經殊為不易,我本來已經準備好有一場惡戰要打,最終落得個兩敗俱傷呢。”
慧明方丈道“確實是邀天之幸。”
兩人也不再掛懷,乘坐著輦轎又回去了陰陽夾界,淨土之中。
隻是到了這陰陽淨土之中,便瞧見金華城皇臉色難看極了,連靈孝夫人都一臉凝重。
宮夢弼不解,便忽地瞧見這淨土之中不知何時遍布窟窿,似乎是被無數張嘴咬過一般。
從這些縫隙裡,吹來了陰間的風,把透亮的淨土蒙上了一層黑色。
這是金姑娘娘留下的教訓和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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