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太久沒有罵過人,已經罵不出口了。
不由得氣得笑了起來,泄了心頭的怒氣,放下手吐了一口氣。
“何必跟這急性子計較?”宮夢弼寬慰自己。
其實此事不必做成這樣,若是他不說明自己的意圖,說些好話,又或者把施婆婆的名號請出來,可能都不會鬨得這樣難看。
宮夢弼反思了一下,但又覺得不必改:“本就是我圖謀他的無還峰,拐彎抹角欺瞞過去,再挾恩圖報,又是何必?”
“隻可惜沒有完成交易,不然我幫他禦敵,他分我一塊地修行,也不占他的便宜。如今卻要白跑一趟了。”搖了搖頭,宮夢弼已經打算另尋彆處了。
無還峰雖天然就吸引月華,但找一座元氣充沛的山峰悉心改造,多花些時間,費些心思,也未必不能達成這樣的效果。
已經臨近子夜,宮夢弼倒也沒有急著走,而是在玉帶河附近找了個大青石歇息了一陣。
赤羽蛇陰火焚身,子夜最是火旺。若是子夜不來,便是熬過今日了。
果然直到子時過去,玉帶河上遊也沒有顯出什麼異象,顯然是順利熬過了一夜。
宮夢弼回去了竹嶺。
夜間山風瑟瑟,吹得萬杆齊奏,仿佛天籟。
宮夢弼尚有閒情聽這竹海風聲,竹雀卻睡不安穩了。
隻恐宮夢弼趁他睡著圖謀不軌,便自己出現在宮夢弼麵前。
竹雀安慰道:“就算是沒有成功,狐仙前輩也不必掛懷,龍盤山無主的山峰多得是,再去找找,總有遺落的好地方。”
宮夢弼奇道:“你怎知我沒有成功?”
竹雀假笑了一下:“此前那無還峰傳來那樣大的嘯叫聲,不是您在同那妖爭奪無還峰嗎?”
宮夢弼隻得讚歎道:“好耳力,隔著這麼遠也能聽清。”
“是風帶過來的聲音,不是我的耳力好。”竹雀謙虛道。
宮夢弼道:“承你吉言,等我忙完了事情就會離開竹嶺,你不必擔心。”
這雀鳥梳理著身上的羽毛,道:“也不是那麼著急,您儘管住著,竹嶺夠大,您在這裡定居其實也可以。”
宮夢弼不期被雀仙安慰了,他想了想,伸手一招,取下了竹雀脖子上的草環。
這突如其來的驚喜讓竹雀有些不知如何反應,甚至有些茫然了:“您把這東西取下來了?”
宮夢弼見他呆傻的樣子,笑道:“那不然我再給你戴上去?”
竹雀連忙扇起翅膀飛了起來:“那還是算了。”
宮夢弼笑了笑,道:“我本也沒想對你怎麼樣。隻是初來乍到,又對無還峰有謀劃,想著你離無還峰近,也許能告訴一些有用的事情,又怕你不肯說實話,這才拿草環製住你。”
“如今無還峰大約是謀劃不成了,還束著你做什麼?”
竹雀欲哭無淚,隻道是無妄之災。
不過聽宮夢弼這樣說,竹雀反而放下戒備心,落在宮夢弼身邊的細枝上:“你見過老狐婆了?”
宮夢弼道:“見過了,施婆婆果然是有道真修。”
竹雀很是讚同:“不過無還峰那個倒很不好相處。”
宮夢弼就把施婆婆說委托他的事情說了出來,但沒有說是施婆婆讓他施恩,隻道:“無還峰的那個是金蟾,已經入了九品,性子也不好,我本來是準備同他做交易。我幫助他抵禦赤羽蛇,他分我一塊地方修行,但我一提到想去無還峰,他就急著把我趕出來了。”
竹雀笑了起來:“原來是這樣。那你還去幫他嗎?”
宮夢弼道:“去還是要去的,也不隻是為了救他,還為了施婆婆的委托,為了赤羽蛇。這金蟾不肯聽我的話,以為我是危言聳聽,若是任由赤羽蛇吃了他,就不僅僅是害了他一個,也害了赤羽蛇一身修行。”
竹雀道:“那請帶上我吧,我也可以幫忙。”
宮夢弼還是很驚訝竹雀有這樣的覺悟的,但還是提醒道:“很危險,你還是以保證安全為要。”
竹雀得意道:“放心吧,雀鳥形又不是我的本體。”
宮夢弼振奮起了精神:“好,有你幫忙,我們勝算又大了些。”
翌日。
臨近子夜。
赤羽蛇每逢晦朔前後都有陰火焚身之苦,如今過了晦日、朔日,已經有新月宛如娥眉。
晦日前一日火起,至晦日、朔日達到頂峰,朔日後一日則火消。前後四天,這已經是最後一天。
不僅僅是宮夢弼和竹雀埋伏好了,就連入雲峰上,施婆婆也遠遠看著玉帶河,觀望著此戰的結果。
新月娥眉,群星拱衛。
玉帶河有著粼粼微光,雖然微弱,但在妖的眼中,已經足夠明亮。夜晚的玉帶河更像是一條銀絲帶,綢緞一樣流淌著。
但忽然,自上遊而下,有一條紅線刺穿了銀絲帶,分隔左右,順著玉帶河須臾直下,不過片刻,就已經到了無還峰下。
那紅光刺破黑夜,顯得無比耀眼。
“來了!”
赤羽蛇自玉帶河中衝天而起,忽地自兩肋生出翅膀,根根羽毛如同紅玉一般。
翅膀扇動,赤羽蛇便往無還峰中襲去,仿佛從天而降的隕石。
“轟!”
一聲巨響,無還峰上的火光冒了起來。
緊隨其後,便是如同雷鳴一般的蟾蜍怒吼。
為了凝聚月華,無還峰夜晚的霧氣早已散去,金蟾於鏡潭吞吐月華,在黑夜中十分顯眼,以至於第一眼就被赤羽蛇捉住。
而此刻,鏡湖周圍的水草、樹木被熊熊烈火燃燒著。
肋生雙翼、周身紅鱗的大蛇與鏡潭中的金蟾對峙著,但下一刻,紅鱗蛇就已經先行出手。
滾滾赤浪自赤羽蛇的口中噴出,如同熔岩,又如同火焰,朝金蟾燒了過去。
金蟾一聲鳴叫,好似打雷一般,張口噴吐著寒氣。
狂飆裹挾著鏡湖之水、夾雜著難以計數的冰雹衝向赤羽蛇噴出的赤浪。
如同燒紅的鐵棍落在水中,劇烈的聲響和並著熾熱的水氣在鏡湖上逸散開來。
赤羽蛇在這濃烈的水霧當中猛地出擊,鑽進鏡湖當中,一口咬向金蟾。
金蟾如何敢被這蛇咬住,隻往水中一縮,攪動鏡潭,掀起巨浪,化作水龍絞向赤羽蛇。
但赤羽蛇並就並非隻有火相,而是水火二相。
水龍絞向赤羽蛇,赤羽蛇隻順勢一鑽,便鑽進水龍之中,平定了風波,複又化作潭水自空中墜落,濺起無數浪花。
蛇是蟾、鼠之類的天敵,赤羽蛇的道行更高過金蟾一品。
隻一個照麵,金蟾便陷入劣勢,隻能搏命一鬥。
金蟾猛地吸氣,周身鼓脹起來,鎏金一般的蟾皮上鼓起如同金珠一般的肉瘤,這些肉瘤鼓脹著好似充血一般,變得渾圓起來,而後噴射出帶著奇香的銀色液體,融入了空氣當中。
鏡潭好像亮了起來。
那是月華,是新月流光,也是金蟾積攢已久的法力,潭水凝結成了冰麵。
鏡潭上飄浮的水霧凝結成了霜花落下,摔碎在冰麵上。
赤羽蛇迎麵鑽入金蟾噴出的奇毒當中,仿佛醉酒一般左右搖擺起來。
金蟾趁機推動鏡潭水,那凝結成的冰塊竟也好似布匹一般被卷起,冰下的水浪好似綢緞一般向上堆疊,將赤羽蛇裹入其中,而後一層層的堅冰凝結起來,將赤羽蛇封在一個實心的冰球當中。
冰球落在鏡潭當中,嵌在了冰麵上。
金蟾吐出一口氣,渾身力量卸去,坐倒在冰麵上,體型都小了三分。
不遠處,緊跟著赤羽蛇混進來的宮夢弼卻歎了一口氣。
“金蟾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