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笙被驚的有些講不出話。
她自認除了在庭審上與賀聞周交過手,從未在旁的事情上得罪過對方,她仰起頭,一雙枯涸無神的眼裡滿是迷茫,“賀律,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賀聞周頭也不回的朝著車上招手,很快有人頂風下車的遞來個文件袋。
直接塞給了顧笙。
顧笙愣了愣,在賀聞周的示意下,極小心的一寸寸撕開上麵的塑封條,她垂目細數,裡麵是份厚實的委托訴訟代理書,其中夾著不少的發票單。
她越看心越涼,直到視線頓在委托人姓名欄上時,她的腦子轟的炸開。
委托人:顧笙。
委托律師:賀聞周。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顧笙格外的震驚,“幫我翻案的那個人是你!”
“不然呢?”賀聞周負手而立,“你以為你為什麼會好端端的站在這?”
顧笙一時間有些失語。
想起女獄警說的話,她竟有些恍然,怎麼都沒想到趙晴朗竟會找他幫忙。
但細想也是,除了賀聞周行事肆意,放眼整個京圈,沒人敢與王家為敵。
賀聞周是最好的選擇。
顧笙毫無喜悅,她咬了下唇,擔憂的試探道,“賀律,有查到凶手嗎?”
“沒有。”賀聞周敏銳的捕捉到她微妙的情緒,“挺湊巧,王家撤訴了。”
頓了下,賀聞周望著那張凍得隱隱有些發青的臉,他微眯了下眼睛,懶散的抱著胳膊斂眉笑出聲,“顧律得天時地利,可這心裡到底在怕些什麼?”
顧笙身子一顫,她沒敢抬頭,臉上所剩不多的血色一寸寸的白了下去。
“我隻是好奇而已。”顧笙睫毛顫了顫,又怕賀聞周追著問,忙抓了把發票的岔開話題,“賀律,代理費一共多少錢?二維碼給我,我掃……”
然而下一秒,她緩緩瞪大了眼,被高昂的費用驚得直接將話咽了回去。
七位數?
“這麼貴?”顧笙嚇得肝顫,“賀律,你不是開玩笑吧?”
“顧律現在覺得貴、是玩笑了?”賀聞周垂眸,眉目淩厲似是眸中藏刀,“那你替人頂罪包庇的時候,怎麼不覺得視法律為玩笑了?”
此言一出,心中秘密似是被人公之於眾,顧笙驚的像被五雷轟頂般僵住。
她覺得天好冷,凍得臉都木了,好半天才溫吞道,“我不明白你說什麼。”
“是嗎?”賀聞周早料到她會這樣,輕蔑的笑笑,“沒關係,反正我是來要錢的。”
顧笙臉色極其難堪,也反應過來了,有些事瞞不住心思縝密的賀聞周。
“沒錢是吧?”賀聞周意味深長道,“但我想,你能為人心甘情願到連前途都不要了,那人但凡講點良心,也不會棄你不顧,看你負債累累吧?”
他話音剛落,不遠處,一輛外形格外騷包又拉風的紅色跑車轟鳴而來。
賀聞周眸色暗了暗,皮笑肉不笑道,“真是巧,說曹操曹操到。”
顧笙認得這輛車,這是趙晴朗的寶貝坐騎,車牌號上印著的是她的生日。
見人來,顧笙的視線隨著跑車而動,剛好錯過了賀聞周逐漸陰冷的目光。
跑車愈加靠近——
“顧笙。”
頭一次被人連名帶姓的叫著,顧笙嚇了一跳,她倉皇的抬頭看去,對上賀聞周晦暗不明的眼色。
他不著痕跡的瞥了眼顧笙的腳踝,問道,“替人做成這樣,值得嗎?”
顧笙怔了下,還沒反應過來,就見賀聞周轉身,頭也不回的上車離開。
昏沉的天色下,黑色的賓利車調頭拐彎,與張揚紅色的跑車擦肩而過。
背道而馳的那一刻,似是將世界分割成兩端的極其正好。
趙晴朗遠遠的看著顧笙與一個男人講話,他趕來時正好人走,沒機會看清對方的長相,以至於他拎著外套下車時,就見顧笙丟了魂的似的愣在風中。
“笙笙,發什麼呆呢?”趙晴朗問著,不忘一步三回頭,直到賓利車的影子消失不見,他一股腦的將外套披在顧笙早已凍僵的身上,“是我來晚了。”
自顧笙入獄後二人一直未見,看著趙晴朗依然俊朗,她沒有感到久彆重逢的喜悅,反倒從心底生出一股疏離感,她搖了搖頭的輕聲道,“沒關係。”
趙晴朗看著顧笙瘦成皮包骨,在沒有過去明媚的模樣,他眼圈跟著紅了大半,手忙腳亂的替顧笙拉緊了衣領,嗓音發顫道,“笙笙,我們回家。”
他小心翼翼的擁著顧笙朝跑車走,隻是沒幾步他就奇怪的停下了腳步。
“笙笙,你走路……”
趙晴朗說著,疑惑的低下頭,剛好撞見顧笙右腳踝上那道醜陋的疤痕,無聲的控訴著她在牢獄中變成了個跛子,這一刻,他驚得幾乎講不出話。
“怎麼會這樣!”趙晴朗瞪圓了眼睛,憤怒道,“笙笙,這是誰乾的!”
顧笙很平靜,對於趙晴朗,他們自小訂婚一路青梅竹馬,見多了對方最不堪的一麵,麵對這樣的傷痛,她根本沒想過要將這副爛德行刻意偷藏。
“在監獄裡被人打斷的。”顧笙靜靜地看著趙晴朗,溫聲道,“骨穿肉,筋也斷了,血流了一地沒來得及治,等骨頭與肉都長好了,就這樣了。”
趙晴朗聽的後背直發涼。
頓了下,顧笙又說道,“你清楚這是誰乾的。”
“媽的,王肖那孫子是不是!”趙晴朗愣了下,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我就知道,他就是故意的,惦記你不成,就得廢了你,誰也彆好過!”
“早知道我當時就應該……”
趙晴朗頓了下,突然意識到什麼,神情有些難堪的負氣閉了嘴。
但他還是急的直跳腳,“這可怎麼辦,去醫院還能恢複嗎?笙笙,這要是好不了,你不就真成瘸子了?咱倆一起出去,我那些哥們不得笑死我?”
顧笙臉色冷了冷,她沒說話,趙晴朗反應過來,一拍嘴巴的討好道歉。
“笙笙,我亂講的。”趙晴朗一臉誠懇,“我就是擔心你的身體,你想,現在哪個姑娘不愛穿高跟鞋呀?我是怕你出去後受不了,難免要傷心。”
可顧笙最了解趙晴朗這個人。
他有個癖好,最喜歡她纖細漂亮的腳踝,經常會送名貴精致的高跟鞋給她。可當下這一刻,他看見她最狼狽不堪的模樣,臉上沒有心疼隻有失望。
是的,她是個走起路來格外滑稽的跛子,跟著趙晴朗隻會給他丟人跌份。
顧笙定定的看著趙晴朗,卻透過他慌亂的眉眼想起了賀聞周。
他問,“值得嗎?”
顧笙無聲的笑笑,竟然一時間也答不出來,隻說道,“沒關係。”
這一句後,她頓時看見趙晴朗鬆了口氣。
“笙笙最好了。”趙晴朗嬉笑的替她拉開副駕門,“回家,爸媽都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