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成麟看著薑恬,打量著她灰撲撲的長袍,表情沒什麼變化。
其實看到薑恬那雙眼睛時,蕭成麟倒是愣了一瞬。
薑恬這雙眼睛還是挺漂亮的,深邃幽靜,有些冷。
眼睛讓她的氣質整體給人一種說不出來的清冷之意,可明明她就是一個鄉下的土包子
蕭成麟沒空跟她浪費那麼長時間,他手底下的正事太多了,薑恬什麼都不是。
她拿著一封信就要當他的夫人,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買賣。
“那我安排人送你回去。”蕭成麟當機立斷。
薑恬搖頭:“公公說了,我必須要來找你,討得你的歡心,若討不得你的歡心,那我就彆回去了,我娘家不願意接納我,夫家不讓我回去,那我就隻能賴著您了。”
她倒是把她的處境說得明明白白。
蕭成麟看著她:“你的處境不是我造成的,不必找我負責。我都已經給了你大洋,有了100塊大洋,你在城中能安身立命,何必非要跑來。你難道還在做白日夢,以為我能接納你嗎?”
“這不是白日夢,是天經地義的道理。我是你的妻子。古往今來,辱沒妻子的人被稱為陳世美,你不姓陳,也不叫世美,為什麼我不能來找你?”
薑恬的口才還真是厲害。
蕭成麟都有些意外了。
在他的心目中,像薑恬這樣的舊式女子,其實會顯露出非常統一的特征,那便是文靜,羞怯,古板,隻懂得守規矩,不敢突破界限。
可薑恬那雙眼睛裡分明寫著倔強與不服輸。
“你的來路和去路我不關心,把爺爺的親筆信給我,你就走吧,我不想跟你費太多的心思。你應該很清楚,你我二人壓根沒有關係,我沒有必要承擔你的一生。”
蕭成麟作勢要走,薑恬卻攔住了他的路。
“你不認我們的婚事?哪怕你很清楚,我回去可能會死?”
蕭成麟語氣非常的冰冷:“如果你不會抗爭,在哪裡都會死。這個世道你也看到了,人都得靠自己活著,不要將你的問題歸咎在彆人身上。”
薑恬忍不住笑:“你是這樣認為的?”
“事實便是如此。”
蕭成麟的表情更加冷酷。
他是戰場上走出來的,不會因為一個女人的眼淚就為其讓步。
更何況,已經給了足夠的錢,薑恬要是還不走,那就是死皮賴臉。
“我有時候覺得你們這些男人都挺可笑的。你明明知道,舊式女子受到的教育跟新式女子是不同的。我們從小就被教育要相夫教子,要以夫為天,我們的人生不能有第二條路,因為沒人給我們第二條路。要是丈夫拋棄我,甚至我的家裡人都會逼著我去死。”
“或許我是還沒有特彆舊的舊式女子,你給了我錢,我的確可以找個地方生存。可你為什麼說得這樣輕而易舉呢。”
蕭成麟發現這個女人十分會胡攪蠻纏。
“你的悲劇是我造就的嗎?盲婚啞嫁是我的錯嗎?我們兩個人的婚姻本就不應該開始,到了這裡,反倒成了我在為難你。這位小姐,你撒潑耍賴的功力真是強悍。”
薑恬對著他笑:“當初那樁婚事有沒有通知過你,你比我清楚。當時我們兩個人,那樁婚事還沒有開始之前,那邊就打電話問過你的意見。你若是真否定了,或者大力抗爭,我不會有跟你結親的機會。”
“盲婚啞嫁是不假,前提是雙方的父母會接洽,隻要有一方的態度絕對不肯,我們的婚事都不能成。”
“督軍好像是忘了,我們這樁婚事是你默認的。”
蕭成麟快要被這個女人的強大邏輯打敗了。
“是我默認的?你在說笑嗎?”
“爺爺重病時,給你打過電話,也通知過你,你敢說你一次消息都沒收到嗎?”
蕭成麟的表情微微變了一下。
他當然收到了,他也拒絕了。
“我收到了爺爺病重的消息,也拒絕了跟你成親,你的悲劇原因不在我,不必再強詞奪理。”
薑恬嘴角的弧度帶著一絲譏諷:“督軍,你確定自己是拒絕了嗎?難道你自己說的話也忘了。”
“你說的不是拒絕,而是在爭吵過後,揚言隨便他們,要是他們真為你娶了一個妻子,你跟他們說,你不認,也不會負責!”
蕭成麟沒說話。
他當初是這麼說的嗎?連他自己都忘了。
薑恬倒是記得清清楚楚。
“哪怕是如此,那又如何?我已經說過了,我不會認你。”
蕭成麟終於還是退了一步。
若是話真是他說的,他也無從否認。
“當初你為了爺爺能夠安心走,至少在某種程度上默認了家裡為你娶一個媳婦,你對我是負責嗎,我來找你,也是走投無路了,你想用大洋把我打發走,卻沒有想過,我一個弱女子,在亂世攜帶著那麼多的銀錢,跟稚童抱金過街有什麼區彆?”
“我沒有接受你們那些新式教育,不懂得這個世事已經亂成什麼樣,我學的一直都是女德,學的如何伺候你,你卻讓我一個人去世上求生。的確,我可以學,可是我還沒有學會之前,若是被奸人害了性命,那往後誰又來賠我?”
薑恬的口才真是太厲害了,蕭成麟再次感歎。
他從前受了秦雪依的影響,對於這些舊式女子,都是怒其不爭,哀其不幸,今天薑恬的潑辣,讓他見識到了舊式女子的另外一麵。
“你到底要如何?這裡不可能留你,哪怕你說出花。”
薑恬的笑容越發的譏誚:“你不肯留我,是不是因為你已經有未婚妻了?”
“對。”
蕭成麟沒有否認,也不必否認,前不久他已經公開了。
“那我呢?”
“要是你需要,我們可以登報離婚,到時候各自婚嫁。”
薑恬又笑了,她搖頭:“我不會跟你離婚,要是離開了你,我不會再找到比你更好的夫君,那樣一來,我的人生將會更加悲慘。”
“不是你肯不肯,而是我願不願意登報。”
蕭成麟的語氣更加的冷靜,冷靜之中還帶著幾分厭惡。
“原來是這樣,”薑恬笑笑,“原來你都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