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轉過身眺望遼闊的海麵,語氣感慨地說道:
“在凡人還沒有丟棄信仰的上古時代,我們的神殿還屹立在整顆星球的時候,神這個詞描繪的事物跟你們現在看見的截然不同。”
這不是閒聊。
隨著這些話語被說出來,馬恩能夠明顯地感覺到視野內的海浪在變得愈發狂暴,圍繞著木筏遊動的黑色陰影軀體也似乎比原來大上了些許。
海神微微抬起手,水麵忽然飄起了白色的霧氣,濃霧瞬間就淹沒了馬恩肉眼可見的萬事萬物,唯有腳下踩著的木筏還真切地存在著。
她彎下腰摸了摸木筏外的霧氣:
“看。”
馬恩順著她用手撥開的霧洞看了下去。
一座繁華的城市正坐落在他們的正下方,街道像是一道道交叉或平行藍色的線條,最高大的建築在這裡看下去就好像堆疊起來的紙盒,高塔像是被隨便踩在泥土裡的牙簽,微弱的藍色或橙色光芒在地麵上交相輝映。
“這是遠古時代的城市,我的城市。”海神說道,“看見那座塔了嗎,它有足足五千米高,環繞塔身的藍色線條是支撐著它存在的海水,那也是我的神殿之一。
“這座城市居住這三百萬個海洋之子,一度無比興盛繁榮。
“直到他們犯了錯。”
深藍色的巨型海嘯出現在了地平想處,在馬恩這個位置看來它似乎沒有多麼的震撼,但卻跟海神提及的高塔有著近乎持平的高度。
城市中傳來了隱約的尖叫和求饒聲,但卻沒法阻止海嘯的前進,微弱的藍色也消失不見,就好像拋棄了這裡的居民,接著大地開始崩裂,海嘯如同手掌般扣住了整座城市,並將它慢慢拖拽向遠處。
“這對過去的我來說是抬抬手就能做到的事情。”海神說道,“你看見的都是我的回憶,後來就是兩次慘烈的戰爭,最終讓我們淪落到如今的境地。”
馬恩說道:
“那都是過去了。”
海神笑了笑:
“看來你明白了,我正在向你展現神到底意味著什麼,而你好像試圖在對抗我告知你的事實,你想要否認我的強大,以為這樣可以阻止我在做的事。
“但你搞錯了一點,神是不可阻擋的。
“我雖然跌弱到了5階,但區區凡人不管如何都沒可能阻擋我的前進,你剛剛看見的那座城市裡也有位5階凡人,但在麵對神明的時候也隻能跪下來接受自己的命運。
“如果不是你沒有親眼看見過海洋,我甚至不用進行任何的鋪墊就能直接跟你見麵,而且你應該已經感覺到了吧……
“你根本沒法趕走我。”
馬恩坐著問道:
“你自稱是海洋的化身,但據我所知,其實在海底有群亞特蘭蒂斯人,他們也崇拜著一位海神。
“但他不是你,對吧?”
海神微微皺眉看著馬恩,她沒想到對方竟然還知道自己的這個“汙點”,這個瘋子她想象中得要難纏不少,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力量沒有如預期般順利地在馬恩的腦中擴散和蔓延。
但沒有誰能夠阻擋海洋淹沒陸地。
“沒錯,不過他並非神祇。”海神神態高傲地說道,“在我的全盛時期海洋由我和他共同治理,而且其中隻有三成屬於他,剩下七成都歸於我。
“你覺得亞特蘭蒂斯是被誰拖入海中的,那些背信者還能存活,不過是因為他們崇拜的偽神跟我求情了而已,如果我想的話隨時都能毀滅他們。”
海浪愈發高漲。
馬恩說道:
“但你們還是敗給了泰坦。”
海神輕蔑地笑了笑:
“敗?你會覺得活下來的是輸家,死掉的才是贏家嗎。
“我們的確在戰爭中付出了很大的代價,泰坦也是吾等遇到的最強敵手,泰坦的確將我們暫時地困在了荒蕪的南聯邦,不過他們付出的代價卻是近乎滅絕。
“這是場壯烈的勝利,但依然是勝利。
“而且我們是不朽的,在你們的眼中也許我們似乎處於什麼困境中,但對神明來說,這不過是我們永恒生命中的起起落落而已。”
海浪還不足以將馬恩淹沒。
他說道:
“不朽,我見過自稱殺不死的生物,但他們隻是相較而言比較難死而已。
“而且有神死去過,不是嗎?”
海神說道:
“我們將其稱作沉睡,看在你這麼堅強的份上,我就將真相告訴你吧。
“你知道我為什麼能出現在你的腦中,而且任何心靈能力都沒法阻止我們的降臨嗎,原因很簡單,我根本沒有用任何的方式去繞過你腦中的防線——你有道不錯的防禦機製。
“我一直都在你的腦中,不過以前你還沒有那法那麼清晰地看見我而已,準確地說,我們存在於全體人類的意識和靈魂中,你們對自然和概念的看法塑造了我們的軀體——你們崇拜的就是神。
“是你們親自用恐懼與崇拜將我們擺到了神殿裡。
“我們是神的原因很簡單——你們先朝我們跪下了。
“凡人用所謂的神話傳說去解釋雷霆的落下,去理解潮漲潮落,去領悟太陽和月亮的變化,然後再用語言和思想編造了我們的故事。
“是你們自己找到了我們。”
海水已經沒到了馬恩的腰間。
海神微笑著說道:
“我沒有對你做任何的入侵,隻是向你展現了海洋到底是什麼,你親自去進行幾次遠航也能有相同的效果,不過彆擔心,其他的神祇想要做到我這種程度可沒那麼簡單。
“在跟泰坦之戰時我們的對手裡也有你的同類,也正是在那時我開始注意到了你們的特殊之處,那時我抓住了個你的同胞,並在其他神祇的幫助下好好地研究過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
“也正是因此在我的其他同胞們準備各種儀式的時候,我隻是待在這裡耐心地等待你的到來,遇見海洋是全部生物的宿命,不論你們往什麼方向前進,最終都會在海岸線前停下腳步。
“現在看來,我的想法很有先見之明。”
馬恩說道:
“你想要將我變成諸神之子。”
海神笑著說道:
“比那更好,我要把你變成我的化身,我將把你塑造成能在沙漠上行駛的船舶,,凡人將跪倒在岸邊仰視你的船首像——他們最偉大的海洋女神。
“不要再抵抗了,你的身軀早已注定落入我手,海水已經沒過了你的胸口。
“你對真相的好奇隻會讓我們變強,因為我們比你以為的要強得多,我們誕生於你們的崇拜和恐懼中,隻要你們的數量還足夠的話,我們最不會死去。
“那些弱小的神祇可能會隨著時間的變化而慢慢地衰弱,陷入近乎永恒的沉睡,但如今還存在的神祇幾乎都有著不可動搖的位置,除非太陽毀滅了,海洋乾涸了,不然我們就將永遠存續,並且保持強大。
“而且隨著你離我們越近,我們對你們的影響?就越強,當你真正地意識到我們的本質的時候,崇拜和恐懼將同時升騰而起,因為你會清晰地明白,你沒有任何地辦法戰勝我。
“而且我們早在你出生的那刻,就已經在你的身軀裡陪伴你的成長了。”
馬恩微微頷首:
“我能感覺到海水已經到了我的脖子處,你再多說幾句,我就會被你徹底落入你的控製中了,正如你說的,我沒有任何的辦法殺死你們。”
或者說看似如此。
他抬起手在麵前點了點,將剛剛聽到的全部內容都能記錄到了異常控製局中,並將其最基本的特性標記在了前麵:
一旦了解神祇代表的事物和他們的本質,他們就會在你的心中不斷地成長。
海神微笑著說道:
“不用多久,我們都掙脫泰坦的詛咒。
“隻有有一位神祇回到6階,祂就能輕而易舉地摧毀詛咒,而且他也肯定會這麼做,因為如今的世界已經不再被我們統治,其他區域的凡人們也不再敬畏自然和法則。
“他們要麼是信仰了偽神,要麼就是被所謂的現代科學欺騙了雙眼,如果想要讓整個世界回到我們的統治中,一位解脫的神祇肯定是不夠的,因此不論誰離開了,都將解救祂的同胞。
“雖然我們看起來是在爭鬥,不過我們搶的隻是離開以後的地位而已,在這裡,隻有你們這些可悲的人類是真的在自相殘殺。”
“人類現在看起來似乎已經不再具備同時抵抗複數6階神祇的能力,到了那時我們會重建你們的文明和國度,讓崇高地信仰回到每位卑微的凡人心中,然後你們就會再一次……
“將吾等登上神壇。”
已經夠了。
“謝謝你的情報。”馬恩對她感激地說道,“再見。”
海洋停止了咆哮。
海之女神的身軀也僵住了,因為她周圍已經看不見任何的所謂海水。
“不可能。”她不敢置信地說道,“就算是4階心靈能力者,也沒法欺騙自己的潛意識,我們紮根於你腦中的全部位置,凡人是沒有辦法欺騙自己的……”
馬恩好奇地看著她:
“你是海神,不過我似乎已經不再記得海這個詞語的意思了。”
海神目光冰冷地盯著他:
“你依然屬於我,活下去,幾年,幾十年,幾百年,我會回來找你的,到時候你就必將被海洋淹沒,整個陸地都不過是我掌心的……”
馬恩微笑著朝她揮揮手:
“期待和你的下次見麵。”
雖然還遠沒法做到,但他已經知道如何殺死神了。
幻境消退,馬恩回到了濕潤的泥土上,剛剛如海洋般咆哮的雨水和泉水全都已經不見蹤影,但地麵還有被洪流衝刷過的痕跡,任言的屍體隻剩下一塊還留在原地,周圍的樹木也全都段成了幾截。
而在他正前方的位置,正站著五個“人”。
五具由純粹海水構成的身軀,他們正是莎娜一家,其中最前麵的莎娜正眼神茫然地望著馬恩的方向,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麵前站著的到底是誰?
啪。
隨著支撐著這五具身軀的力量悄然褪去,他們直接在原地散落成了水花,永遠地融入了腳下的泥土中,接著空中的烏雲也隨之慢慢開始消散。
嘎吱,嘎吱。
一顆黑色的完美球體鑽出了地麵,接著它的忽然展開了六對附肢,變成一隻巴掌大小的黑色蜘蛛,並且還抬著腦袋注視著馬恩。
“檢測個體體內神明濃度值:低。
“檢測個體人類純度值:高。
“檢測個體潛在能力值:高。
“最終結論:個體位合適目標。”
馬恩聽見自己的精神邊緣傳來了沙啞的聲音。
“泰坦計劃通過,準備植入無信者鋼印,準備……”
馬恩抬起手,直接用念力控製住了蜘蛛。
“檢測到拘束行為,判斷,反抗必要:低,逃跑必要:無。”
咻。
他將沒有任何抵抗的蜘蛛收入了異常控製局。
遠處忽然有道身影慢慢地站了起來,他全身都散發著海水的鹹臭味,躬著聲吐出倒灌在胃裡的海水,看起來已經瀕臨死亡,但卻還能搖搖晃晃地插著馬恩的方向走來。
是紀高川。
他抬起雙手高喊道:
“彆殺我,我是施道昌。”
地麵也開始翻動,土裡陸陸續續地爬出了六位軀體乾燥的救世聯盟成員,他們看起來完全沒有受到海水的衝刷,就好像剛剛的暴雨和泉水全都停留在表麵。
兩位月之子也出現在了馬恩的餘光中,他們正滿臉虔誠地仰著腦袋凝望天空。
“黑夜已至。”李淩霄興奮地說道,“祂來了。”
馬恩順著他們的視線看過去。
一輪銀色的彎月反常地懸浮在藍色天空的北方,跟不遠處的太陽交相輝映。
段珊領著其他救世聯盟的慢慢走到了馬恩的麵前,他們神色戒備地打量著周圍,準備隨時接受下一場戰鬥,不過卻已經沒有原先那種決絕的意誌了。
因為他們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任務。
“任言呢?”段珊操控著泥土在自己周圍防禦,對站著的馬恩問道。
“死了。”他簡要地回答道。
王知緣低頭望著地上濕潤的泥土。
這幅景象看起來像是莎娜造成的。
不過莎娜現在在哪,她為何來沒來取走自己的獵物?
“是韓家殺死的任言吧?”她一副早有預料的神情說道。
“不。”但對方的回答卻讓她相當詫異。
“那任言是怎麼死的?”王知緣不解地問道。
馬恩看著兩位月之子微笑道:
“韓家和任言都已經不複存在,現在戈溫州是我們的地盤了。
“我們救世聯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