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鬥爭直到五八年的夏天才基本結束。
白老師被下放了。
他的妻子也因此和他離了婚,並且帶走了他們的孩子,徹底與他斷絕了一切關係。
蘇昭昭親眼目睹著他和海城大學裡其他因為這場風波而受到牽連的老師們一起走出了校門。
他身穿一件灰撲撲的衣服,手上提著行李,背上背著鋪蓋卷兒,整個人顯得十分落寞。
這樣的他,再也沒有了前年剛被暫停工作時那種堅定而充滿希望的模樣了。
蘇昭昭無能為力。
她能做的,也隻是在適當的時候悄悄的給他郵寄一些生活上的物資而已。
值得慶幸的是,白老師被下放的地方離海城並不是特彆的遠。
“是紅星農場吧,離得不遠。”顧衡道,“從咱們這兒過去,也就三個小時的車程,從海城過去,也隻要四個小時。”
蘇昭昭嘴角動了動,“……我以後可以給白老師寄點東西吧,我悄悄的拿到城裡的郵局去寄,不讓人發現,白老師畢竟教了我一場,又給我寫了推薦信,他現在去了農場,怕是以後的日子不會好過。”
顧衡點頭,“可以寄,但是彆太頻繁,太頻繁了容易引起彆人的注意。”
蘇昭昭撲進他懷裡,“我知道的,我也沒那大方啊,咱們自己還得過日子呢。”
她拍了拍他的胸口,“放心吧,我肯定保護好自己,保護好咱們這個家,不讓任何事、任何人影響到咱們的生活。”
顧衡抱緊她,“這句話應該我來說。”
蘇昭昭抿嘴一笑,“誰說都一樣。”
正聊著,院門被敲響了。
顧衡出去開門,過了一會兒進來,重新穿上了製服,“晚上自己睡,不用給我留門。”
他神情嚴肅,眉頭深深的皺在一起。
蘇昭昭心裡咕咚了一下,“是不是出什麼事兒了?”
顧衡緊緊的抿著唇,穿好製服後才道:“於家人叛逃了。”
於家人?
於慧心的家人?
蘇昭昭有點發懵,原書裡好像沒這一遭吧?
不管原書不原書,於家人如果真的叛逃,於慧心和嚴光肯定要被牽連的,難怪要叫顧衡回部隊。
嚴光是他團裡的副團長,他這個當團長的怕是都要被詢問調查一番了。
蘇昭昭追著顧衡到門口,兩個孩子原本在屋吹著風扇寫作業,見狀也跑了出來,“爸爸去哪兒?”
顧衡出門便大步流星的和人走了。
蘇昭昭道:“部隊裡有點事兒,爸爸回部隊處理去了。”
蘇昭昭一晚上沒怎麼睡著,第二天一早起來,嚴大娘牽著小孫女登了門。
“小蘇啊,你家顧團呢?他在家不?嚴光和慧心昨晚上就被人給叫走了,現在都還沒回來,我就想來問問,是不是出了啥事兒了啊?”
嚴大娘急得不行,眼下都青了,看來也是一晚上沒睡。
蘇昭昭也不敢把自己知道的隨便說給她聽,隻得道:“大娘,我家顧衡也沒在家,昨晚就去部隊了,現在都還沒回。您先彆急,先帶著孩子回去,該吃吃該喝喝,把您自己和兩個孩子先照顧好,他們該回來的時候自然就回來了。”
嚴大娘見在這裡得不到答案,又帶著孩子走了。
一直到第三天晚上,蘇昭昭才再次見到顧衡。
顧衡一回來就坐在了搖椅上,整個人看著累得不行。
“吃飯了嗎?”
顧衡點點頭,“吃過了。”
蘇昭昭給他泡了杯糖水。
顧念見爸爸這麼累,貼心的站在他身後給他按肩膀。
顧念已經十二歲,這幾年吃上麵沒讓她虧過嘴,個頭竄得特彆快,都快趕上蘇昭昭了,再過兩年,肯定超過她。
顧想就更彆說了,比他妹妹還高了一個頭。
看樣子以後肯定能長他爸那麼高。
“爸爸,你舒服點兒沒啊?”
顧衡臉上帶著笑,心裡美滋滋,被閨女這麼一按肩膀,疲憊一掃而空!
“行了,去學習吧,我和你們媽媽說點事。”
顧想顧念下學期就該升初中,升學考試是他們這個階段最重要的事。
顧念的風琴課都暫停了。
不過她現在跟著鄭老師也學不到什麼了,鄭老師把該教的都教給了她,等她上了初中,風琴課也就不用上了。
等孩子們進了屋,顧衡和蘇昭昭也進了臥室去。
關上臥室的房門後,蘇昭昭便迫不及待的問道:“於家人都跑了嗎?”
顧衡坐下,“於慧心父母沒有跑,跑的是他大伯一家,應該是想要去香江那邊……”
於慧心大伯一家人去樓空,不僅如此,他們還帶走了廠裡剛研發的一款機器的設計圖紙。
這件事牽連了很多人,工廠裡的領導工人,於慧心的父母親戚,於慧心和嚴光也在被調查之列。
就連高家人和高月也被傳喚了。
高月的姨媽就是於慧心的大伯母。
從海城到香江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不管是走海路還是陸路。
這幾天,組織上一邊安排人對相關人員進行調查,一邊想辦法追蹤於慧心大伯一家。
蘇昭昭聽完皺眉:“嚴光這次肯定會被連累吧。”
顧衡點了點頭,“他被連累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現在組織上還在調查,如果於慧心爸媽不知情還好,要是知情不報,或者為他們打了掩護,怕是沒這麼容易能脫身了。”
“嚴大娘急得不行,你走的第二天一大早就帶著孩子來咱們家問了。”
顧衡站起身來,“嚴光還沒回來,我去一趟嚴家。”
蘇昭昭點頭,“你去吧,和嚴大娘好好說。”
於慧心娘家人叛逃的事很快便傳遍了整個家屬區。
惹得大家議論紛紛。
等嚴光和於慧心被調查完放回家,嚴大娘第一次和於慧心說了重話。
“你去寫斷絕書,和你娘家斷絕關係!要不然,你就和我兒子離婚!”
嚴大娘一把拉過嚴光,指著於慧心厲聲道。
於慧心整個人憔悴不已,這幾天她被單獨關在一間小屋子裡,每天都有人來問她話,她說過什麼,做過什麼,這些年的經曆都被扒了個乾乾淨淨!
反反複複的問話,折磨著她整個神經,她真怕一不小心又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來。
這幾天的經曆對她來說,度日如年!
她這輩子都不想再經曆一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