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夥還是一如既往的討人厭。”
由於蘿拉的笑容太過狂妄，行為也太過惡劣。
就算是知道對方的行動是自己絕地翻盤的依仗，奈芙蒂絲也沒法對其感同身受。
但這也無所謂，隻要眼前這美好的光景存在，就可以彌補這些缺陷了。
“嗬嗬……雖然是老套的背叛劇，也缺少恐懼與絕望的陪襯，可因為涉及的對象是你時，就顯得份外動人呢。”
奈芙蒂絲的笑聲妖媚無比，還夾雜著濃厚的惡意。
“僅僅是因為主動臣服就對她掉以輕心，雖然你一直把我們當做被傲慢衝昏頭腦的缺陷品，但現在看來，你似乎也沒好到哪去呢？”
在對方主動自薦的時候，奈芙蒂絲就意識到了。
那個名為蘿拉·斯圖亞特的少女，隻是一副麵具。
那總是善惡保持著平衡的態度也好，十分識時務的行為也好，都是被刻意維持的偽裝。
雖然在這數百年的經曆中，這種偽裝沒有任何破綻。
但就像奈芙蒂絲扮演那慵懶而隨性的魔神是基於底層的願望一樣，無論這名為蘿拉的少女有多麼習慣這種表演。
但她仍然是數值333的大惡魔科隆尊。
讓世間一切擴散分解，在死亡歸入自然循環就是她的使命。
在清除掉包括自己在內的一切阻礙之前，這份執念永遠不會停止燃燒。
所以在當初羅蘭正式開始統治世界的時候，她會毫不猶豫的跳反，並將自己一手建立的清教勢力全部送給對方。
因為在科隆尊看來，數值是666的羅蘭更適合阻止世間法則的結合，帶來混亂和破壞。
既然對方已經走上了與世界為敵的王道之路，她自然不介意添一把火。
如果羅蘭成功了，她就坐等著舊世界的輪回停止，徹底被分解的未來降臨了。
如果羅蘭失敗了，她也不介意親自摧毀在這場災難中繼續頑抗，不願意被分解的垃圾。
所以，無論是監控著世界的中央電腦，又或是羅蘭本人，都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
因為那時的蘿拉，雖然還是有著不少惡劣的毛病，但在行動上，一直是以藍夢公司的發展為的。
直到——
“她察覺到亞雷斯塔氣息的那一天。”
因為亞雷斯塔主動離開大樓，前往了隱世，加上為了讓宇宙的潛力達到磁場宇宙的地步，世界上現存的結界參數都有所改變。
在當時，亞雷斯塔沒有死亡這件事，被許多隱秘的存在感知並確認到了。
奈芙蒂絲慢悠悠的解釋起事情的始末。
“第一個將科隆尊召喚到現世的魔法師給予了這個惡魔，要將亞雷斯塔毀滅才能得到自由的命令。”
“作為生命之樹上的高維生命體，在完成契約之前，科隆尊無法直接釋放自己的本質，要想完成目標，隻能另辟蹊徑。你也是察覺到了這一點，才會放任她的行動吧。”
“可惜，羅蘭，你太小看那隻惡魔了，雖然我很討厭她高傲的口吻。但僅以生命的本質而言，她的確有獨到之處。”
奈芙蒂絲一邊說著，一邊倒反天罡的學著羅蘭之前的樣子伸出手，拂過羅蘭的發絲與脖頸。
那與她對視的深紅色瞳孔中，看不到任何顫抖。
她緊貼著羅蘭胸膛的皮膚上，那份讓人心安的溫度也絲毫不見冷卻。
很好，就是要這樣的表情。
“比如永遠不會滿足這點上。”
端詳了好一會兒，奈芙蒂絲才再度開口。
“通過你讓世界毀滅當然很好，但對於科隆尊來說，這種選擇就像新天地之於我們一樣，是無奈之下的第三誌願。”
“將自己的存在都視為敵人的家夥，世界毀滅不過是保底的及格分而已，我不清楚她對你有怎樣的看法。”
“但可以肯定，既然有讓魔神也陷入虛無的啟示錄中的機會，她就一定會去做。”
“所以，當她意識到你會被眾多魔神纏住，向我要求合作的時候，我也給出了一點微小的幫助。”
奈芙蒂絲的表情十分得意。
比起揚眉吐氣，更有一種小人得誌的感覺。
但這也沒辦法，從頭到尾都在羅蘭手中不斷吃虧，從力量到計謀都被算得死死的。
所以，即便明知自己的下場是落到新天地。
奈芙蒂絲也想要用至少一次勝利來證明自己的價值，證明她不會屈服於羅蘭。
而現在，正如蘿拉所言，契約已經達成，亞雷斯塔之死的定局開始貫穿世界的參數。
雖然清楚就算這個世界破滅了，羅蘭也可以用力量重新製造一個與原本一模一樣的。
但隻要‘現在’已經毀滅的失敗成立了，她就可以安心了。
少女毫不吝嗇的將自己妖豔的身體貼著羅蘭，白皙的小手輕輕移動，微微按住羅蘭的下巴，望著他的眼睛。
“現在的你，感覺如何口牙？”
奈芙蒂絲的表情愜意而滿足，俏麗的臉龐紅撲撲的。
平日裡冷豔高貴的氣質消失的無影無蹤，剩下的隻有可愛的小女兒情態。
“嗯，如果是這個問題的話……還是等我看完這場戲再回答吧。”
羅蘭摸了摸下巴，表情有些微妙。
奈芙蒂絲怔住了，但很快，她就像意識到了什麼一樣，用危險的表情看向下方。
“沙沙——”
在那理應讓一切結束的起始之處，原先以黃金發飾夾起的長發，又開始邪惡的蠕動。
劍拔弩張的氣氛再次取代了少女快意的自白。
蘿拉露出了咬牙切齒的表情，不斷吐出惡毒而刻薄的言語。
“明明是連陌生人和自己的女兒都無法分辨的爛人，生命力還真是頑強呢，我收回之前的話語。”
“亞雷斯塔，比起怪人，更適合你的角色應該是蟑螂這種生物才對。”
看著眼前的一道道身影，她美麗的臉龐都有些詭異的痙攣。
男性，女性，大人，小孩，聖人，罪人。
曾經在亞雷斯塔身上重疊的古怪氣質，不可思議的分離了開來。
但比起原來那缺乏特征的印象，現在這種以個體的形式，緩緩在光影中逐漸凝聚的光景，反而更讓人感覺異常。
“世間男女皆為星辰，唯有以意誌與愛去構建律法，人類才能走上正道。”
冰冷而平靜的聲音如此說道。
因為罐體碎裂，仰躺於地上的亞雷斯塔朝著刺穿自己心臟的惡魔，發出了嘲弄的笑聲。
“生命樹也許是世界的未來，但絕不能用它來指代現在的一切。”
“從這點上來說，科隆尊，你反而比魔神還要無可救藥。”
“當你從我離開隱世的回歸的那一刻發現端倪，並在結界破損後觀察到我氣息的同時，你就應該明白，要做到這種事，不見得隻能靠空間移動。”
“等一下，這也就是說——”
蘿拉的表情愈發僵硬起來，不自覺的咽了口唾沫。
“為了拒絕我本應擁有的未來，為了以人類的身份從當時活下去，我將各式各樣的可能性全部封進了同一個身體裡。”
“就算增加亞雷斯塔的數量，也無法指望什麼合作關係，彼此之間也隻會相互衝突，因此倒不如作繭自縛，以此來束縛我的詛咒，和無限分化的可能性集合。”
“——十億八千三百零九萬兩千八百零十七種可能性。”
“假如樹狀圖設計者的演算正確，在今後一切有可能的分歧中，這就是可供我支配的未來。”
亞雷斯塔的聲音相當輕描淡寫，仿佛這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樣。
“我已經很習慣失敗了，也從未打算期待過盟友，而人類最大的失敗就是在理想沒達成前就這樣死去。”
“所以，我自然要保證在失敗後，也能記住經驗，繼續依照過往的趨勢前進。”
蘿拉此刻的臉龐猙獰的如同惡鬼一般。
因為還未等她回答，亞雷斯塔周身的光影中，已經有一道聲音接過了話茬。
“——科隆尊，開始第二回合吧。”
那是宛若銀鈴般美妙，輕靈的嗓音。
與亞雷斯塔如機器一樣無機質的聲調截然不同，從音色來判斷，這道聲音很容易就能讓人聯想到還在念中學或高中的少女。
她身穿淡藍色的女式西服，肌膚白到不健康，披在身後的黑色鬥篷，以及在帽子兩側像眉月一樣的銀色金屬，讓少女看上去就如同魔女一般。
那雙纖細的美腿上，還穿著十分時尚的過膝襪。
除了垂在腰後的美麗銀發外，這位美少女看上去仿佛與這醞釀著濃厚死亡氣息的環境毫無關聯。
可蘿拉卻抬起頭，死死的盯著這位站在亞雷斯塔身前的銀發女性，目光中仿佛要噴出火來。
她用極其不情願，恨不得將對麵的那家夥生吞活剝的語調，一字一句的發表著宣戰布告。
“亞雷斯塔！你這個惡心的家夥，我要殺了你！”
“……”
這是……什麼情況？
因為事情變化的太快，奈芙蒂絲一時有些驚愕。
她知道亞雷斯塔是拒絕了魔神之位的人。
但即使是以魔神的智慧，她也沒有料想到這個狂傲的男人居然反過來利用失敗的性質，從而在另一種角度利用自身的無限。
但她的心中的茫然還未能維持多久，就被羅蘭的聲音打破了。
“我現在感覺好極了。”
羅蘭笑吟吟的說道。
“什……”
本來就因為急轉直下的變化而一臉懵然的奈芙蒂絲愣住了。
過了兩三秒，她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這是羅蘭對之前那個擱置疑問的回答。
“用惡魔來對付惡魔，用外部的壓力來遮蓋內部的背叛，用無意間的一手來打破精心算計的僵局，這的確是很聰明的做法，不過——”
“太過虛張聲勢了。”
羅蘭一邊看著想要爭辯的女人，一遍平靜的說道。
“雖然你一直都表現的自信滿滿的樣子，還諷刺我過於傲慢什麼的，但這實際上，你應該很清楚，這所謂托付了希望的背水一招，隻是最後的無奈之舉而已。”
“就像輸得一乾二淨的賭徒出門恰好撿到了回家的路費，不會將其視為收手的預兆，反而會將其繼續投入賭博中一樣。”
“因為這筆錢與他們原本擁有的比起來，太過微不足道，而如果真的選擇相信了預兆收手，他們反而要麵對更嚴重的真相。”
“——自己已經輸得一乾二淨這點。”
被揭露出內心的女神麵孔，微微扭曲，露出了難以形容的表情。
每一句話語都刺入心扉。
哪怕想要惱怒的反駁，奈芙蒂絲也做不到。
但她還是倔強的咬住了嘴唇。
“就算這是一場賭博，我還沒有輸！”
“那隻不過是因為亞雷斯塔垂死而泄露出了一絲可能性而已，根本無關緊要！”
“蘿拉是負責引領他進入深淵的大惡魔，也是專門針對他的天敵，彆說一個了，哪怕泄露出更多的可能性，他也不可能挽救自己的生命。”
即使已經身處絕境，奈芙蒂絲也沒有放下身為魔神的矜持。
“而當亞雷斯塔死後，反正契約也已經完成，就算他的可能性全部釋放也不要緊，從一開始，他就隻是一把負責讓世界毀滅的鑰匙而已！”
“會贏的那個人隻會是我！”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
“的確如你所言，在這場賭博中你還沒有輸，但賭徒和賭場的地位變化，似乎也沒有變化吧？”
羅蘭深深吸了一口氣，想要控製住自己，可嘴角還是難以抑製的往上翹了起來。
不……不可以笑。
強忍。
再強忍……但……但這麼好笑的事情，又怎可能再忍呢？
“既然如此，我反而想要問問你了——”
羅蘭咧開嘴，嗤笑著。
“你又憑什麼認為，現在的局麵不在我的算計之中？”
“……？！”
這句話擊碎了奈芙蒂絲最後的冷靜。
她隻用一瞬間就回憶起了與蘿拉接觸時的點點滴滴，並確定了其中沒有任何異常。
當時還不是完全公式解答者的羅蘭沒有現在的偉力，如果做了什麼，自己必然會察覺到。
“不可能……”
奈芙蒂絲的聲音有些沙啞。
但羅蘭卻恍若未覺一般，攤了攤手，慢悠悠的說道。
“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在我還不是魔神的時候，我就是與蘿拉同等地位的惡魔了。”
“對於獸的本質有多麼惡劣這點，我很久以前就了然於心，她最期盼的是什麼場景，最壞的情況能達到什麼結果，我都一清二楚。”
“所以，我根本沒有必要關注蘿拉的動向，因為有更省事的方法，對於凶惡卻可以看家護院的惡犬，隻需要用鎖鏈圈出她能到達的最遠範圍，在下限上做文章，就足夠了。”
羅蘭的笑容越發濃厚了。
“恰好，我這位可疑的盟友，正是做預案的行家。”
“因為亞雷斯塔是可以成為魔神的人，你們總是將他當成魔法師來看待，忽略了他是一個為了目的，可以去主動擁抱科學，對於一切有利的手段都來者不拒的異常者。”
這一刻，奈芙蒂絲的表情終於出現了可以稱之為驚駭的變化。
她下意識的低下頭。
蘿拉正如她所說的一樣，絲毫不顧亞雷斯塔衍化出的可能性，徑直朝著還沒死透的本體衝去，打算補刀。
但在這個時刻中，某種變化確確實實的發生了。
理應失去心臟的男人重新睜開了雙眼。
龐然的力量在他的身上流轉，剝去了已經蔓延到每個指尖的虛弱。
最終彙聚於額頭之上，化為一道交錯的漆黑紋路。
那是一個與問號姿態相若，屬於古佛學的經文。
“那是什麼？”
看著那顆突兀的出現，由交織在一起的血肉組成，於虛空中跳動的心臟和這奇異的力量，巧克力色的魔神呆滯的問道。
這本來隻是敗者的喃喃自語，但令奈芙蒂絲大吃一驚的是。
仿佛知道有人在哪窺探一樣，仰頭望天的亞雷斯塔沒有任何猶豫，用低聲的自語，無縫接上了回答。
“【磁場轉動·修羅永生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