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區一個半吊子,站在純粹的魔神麵前打算做什麼?”
歐提努斯有些粗魯的說出了如咒罵般的話語。
“真是明知故問,除了妨礙你想辦成的一切外,我還能做什麼?”
陰沉的金發青年毫不客氣的低聲說道。
“畢竟我隻是一個既贏不了你,也殺不死你的半吊子而已,你說對吧,被自己的完美困擾的魔神?”
歐雷爾斯帶著諷刺的笑容,看起來十分真誠。
這股仿佛已經找到了人生意義的熱忱甚至衝淡了他身上那了無生趣的失望。
“……”
歐提努斯沉默了一下。
緊接著,沒有任何預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再度在二人之間響起。
由於爆炸的間隔過於短促,導致整體上隻有一聲,甚至沒有什麼肉眼可見的景象。
但隻要身處現場,就能體會到那份發自內心的驚悚和無法言喻的壓力。
儘管在角色上是應該被正確的魔神打倒的舊日支配者,但這種身份上的淪落並不能改變歐雷爾斯那能與魔神正麵對峙的力量。
在剛剛的爆炸中勢均力敵的表現就是最好的證明。
隻眼的少女眯起眼睛,伸出蔥白的纖指輕輕的壓低魔女帽的邊緣。
在這片完全看不出勝負的戰場上,歐雷爾斯已經呈現出優勢了。
小小的失利並沒有乾擾到歐提努斯的心智,她冷靜理智的分析著現狀。
格雷姆林稱得上高端戰力的存在,也僅有托爾一人,在對方叛變的情況,身為主心骨的自己又抽不出手的情況下,大概率要全軍覆沒。
想到這裡,歐提努斯瞥向大殿的一角,那是一個昏迷過去的少女。
她同樣是格雷姆林的成員,代號為投擲之錘,因為承擔著提供能源的功能,在瑪莉安完成儀式離開後仍然留了下來。
但在魔神領域的力量帶來的交鋒中,她顯然沒什麼餘力繼續提供能量了。
在這種情況下,雖然儀式隻差最後一步,但幾乎可以說主神之槍的製造計劃已經夭折了。
這把靈裝本身還殘留著補救的可能性,但在外圍的敗局難以扭轉的情況下,這也沒什麼用處。
全世界的目光估計已經集中到這座神殿中了,他們雖然不可能對歐提努斯造成一分一毫的乾擾,但在有歐雷爾斯充當妨礙的前提下,要摧毀還未完成的主神之槍還是綽綽有餘的。
這是主旨上的差彆。
和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能贏的世界來說,不論被歐提努斯的戰鬥餘波殺死多少人也好,隻要將槍打成碎片就是勝利。
“真麻煩,就一個個都是這樣,腦袋不能再清楚一點嗎?”
歐提努斯以失望的口氣低聲自語著。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讓你自身的可能性會往負麵發揮呢?就算是小把戲,但隻要數量足夠多,也能編排出讓神暫時駐足的戲劇了。”
“本來我來的時候都抱著同歸於儘的覺悟了,沒想到居然如此順利。”
歐雷爾斯則是一派輕鬆的樣子。
聽到這樣的話語,歐提努斯眨了一下僅剩的眼睛,臉龐越發冷漠起來。
“是嗎……既然如此,就如你所言吧。
“反正看樣子想要依照原定計劃製造長槍,非得殺了你不可,看在被你擺了一道的份上,我就用這一半一半的可能性成全你的願望吧。”
少女惹人憐愛的濕潤瞳孔中透出了冰冷的視線,就好像要將眼前的歐雷爾斯活生生凍成冰塊一般。
“我可是為了自身鬥爭能夠扭曲生死法則的魔法之神,如果用這種代價就能殺掉你,倒也算得上劃算的買賣。”
“哈哈哈!那還真是榮幸,但我雖然是原本應該成為魔神,卻中途停止的不純物,但好歹也從進退兩難的可能性中解脫了,不同於還要保持平衡的你,我可是勝算更高的那一方喔?”
在好像灌了鉛一樣的空氣中,儘管歐雷爾斯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但他還是憑借三言兩語就挑起了歐提努斯的火氣。
“就此化為虛無吧。”
在歐提努斯嗤之以鼻的聲音中,緊接著,異樣的聲音再度響了起來。
數千萬次的爆炸瞬間淹沒了二人之間的空隙。
受限於現世的束縛和狀態,雙方展現出的力量都不完全,但就算如此,這份誇張的力量也已經超出了能夠被理解的程度。
不需要什麼技巧,也沒有什麼花招。
無視數字概念且看不見終點的爆炸之壁,以絕對的力量進行角力,這才是這一級彆的交流方式。
就像雙方坐在一張不能離開的坐位上互掰手腕一樣,誰能將對手的力量徹底壓製下去,誰就能獲得勝利。
可謂是純度拉滿的戰鬥。
雖然已經很熟悉這樣的交手了,但在仿佛會永遠對抗下去的爆炸洪流中,歐雷爾斯還是皺起了眉頭。
贏不了。
僅以消耗而言,要再打上一整天對他來說也沒什麼問題,但這改變不了最後的結局。
歐雷爾斯自身也是許多人口中的傳說,但本應該成為魔神這樣的層次,永遠無法和真正的魔神相提並論。
在力量的總量上,二人根本不是一個級彆的。
這樣均勢的抗衡,隻不過是因為歐提努斯在製造長槍時受到了反噬,還沒完全複原,加上歐雷爾斯在用自身的力量不斷呼應少女失敗的可能性罷了。
但主動權仍然握在對方的手上。
除非自己也擁有無限的可能性,否則歐提努斯不管多麼接近敗北,她都依然擁有著成功的概率。
隻要將事件的時間拖得足夠長,試錯的次數足夠多,總會出現一次成功。
“而且,變數太多了。”
在外界還有一位不遜色於歐提努斯的怪物虎視眈眈的狀況下,更容不得歐雷爾斯掉以輕心。
儘管在他的計劃中,對方的角色是拯救溺水之人的那根稻草,但他也很清楚,如果時機不對,那根看似輕薄的稻草會反過來壓死名為世界的駱駝。
歐雷爾斯的神色越發冷峻起來。
他掃視著中心水池裡還差了幾寸的長槍。
將這最後的痕跡也摧毀後,這次的戰略目標就達成了,到時無論是繼續打下去還是趁機溜走,都大有可為。
他又沒被無限的可能性困住,根本沒必要在這裡和歐提努斯死磕下去。
“這場戰爭,馬上就要結束了。”
在話語落下的瞬間,歐雷爾斯咬著牙,冒著風險進一步擴大了爆炸的規模。
意識到他想做什麼的歐提努斯蹙了蹙眉,但在開始較量後,如果中途退出,無疑會將之前戰鬥裡堆積的可能性全部歸零,到時又要重新開始積累。
所以,她也隻好先跟著歐雷爾斯的動作,將賭桌上的籌碼再一次增加。
“轟——”
純白色的閃光豁然在船之墓地炸裂開來,宛如太陽升起的絕倫光景甚至讓周圍出現了一道彩虹。
看著爆炸消失後,從塵霧中翻滾出來,狼狽無比的身影,歐提努斯僅剩的眸子裡也不由得閃過一抹困惑。
那是歐雷爾斯。
剛剛她並沒有碰到成功的可能性,可為什麼對方還是倒飛而出了?
然而,還沒等她去尋求答案,天空中的聲音就回答了她的疑問。
“你憑什麼斷言戰爭已經結束了?”
遮天的龍影籠罩在船之墓場上,詭異的壓迫感充斥著整個戰場,讓昏迷過去的投擲之錘都無聲的顫抖起來。
仿佛她身體裡流動的不再是以太,而是沉重的水銀。
幸好,當這份無形的壓力要將她的精神崩壞時,周圍的影子就已經將她吞了下去。
立於龍影之上的少年從天而降,看不出情緒波動的真紅色眸子裡倒映著歐雷爾斯狼狽的身影。
“未進食正餐前,就想用偷吃甜品的這種手段來擅自撤下宴席,絲毫不顧其他客人的感受……”
羅蘭的聲音雖輕,但卻讓人不寒而栗。
“路過的好心人,你越界了。”
路過的好心人……
歐雷爾斯微微一怔,隨後立刻反應了過來。
為了阻止歐提努斯,他悄然留下線索,妄圖借助羅蘭的勢力和他本人作為後手,阻止歐提努斯的行動。
以對方恣意妄為的風格,絕不會容許自己在攪風攪雨後還趁機離去。
他和歐提努斯恐怕都是他預定的清除對象吧。
羅蘭對於統治世界有著某種目的和期望,這並不是什麼秘密。
而從對方身上這份獨屬於魔神的壓迫感來看,他顯然也已經進入了這個領域,因此也十分清楚放任這種敵人流露在外會造成多大的不穩定因素,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
“還真是出乎意料的分歧線路,在當前的世界中,居然已經誕生了新的同類。”
凝神望來的歐提努斯也大致猜出了事情的經過。
感受著羅蘭的氣息,想起一年前的那次相遇,她不帶任何感情,宛如雨滴落到湖麵一般清澈的聲線中也多了幾分不悅。
“……也就是說,你當初是來戲耍我的嗎?”
“戲耍?”
羅蘭愣了一下後才反應過來少女指的是什麼。
在初入魔禁的時候,他曾因為失去了所有可能性,導致在入侵世界時被歐提努斯的引力所捕捉。
雖然最後的結局是以他的消失告終,但短短一年後就突然再次出現,還從普通的人類直接跨進了魔神的領域。
這樣的反差太過巨大,就算是以歐提努斯的資質,也不會認為有人能在一年左右的時間中就成長到這種地步?
站在歐提努斯的視角來看,他當時完全是在故意扮弱,那副淡然等待她攻擊,反抗都不做的態度更是對她身為魔神卻落入這等尷尬處境的嘲笑。
“還真是天大的誤會,那些話可是我發自內心的肺腑之言。”羅蘭無奈的搖了搖頭,“不如說,同為被命運限製的同類,我想不感同身受都難。”
“感同身受?……哼”
咀嚼著這個詞語,少女目不轉睛的盯著羅蘭,語調依舊缺乏起伏,但最後的一聲冷哼,還是暴露了她內心的波動。
與因為她放棄了力量卡了世界的bug才誕生的歐雷爾斯不同,羅蘭的力量十分純淨,是隨時可以踏進魔神領域,與她平起平坐的強者。
所以歐提努斯態度上的傲慢也有所收斂,露出了幾分真實的情緒。
“你的話語是否真實,之後我會用力量親自驗證的,不過,優先選擇攔住歐雷爾斯也就罷了,但想要鑄造槍的我和出身於這個世界的你應該是水火不容,見麵就該大打出手才對。”
歐提努斯碧色的深沉眼眸,閃過一抹幽光。
“雖然戰鬥的確不可避免,但我又不是戰鬥兵器一樣的存在,喜惡,利益,情感,這些因素綜合起來才是我行動的原則,要是過於關注你,讓他跑掉了不就麻煩了嗎?”
“雖然這麼說有些失禮,但我並不打算收回這句話。”
羅蘭露出遊刃有餘的笑容,欣然的聳了聳肩。
“——你們兩個都是我要解決的目標。”
兩人毫無隔閡和生疏感,仿佛一見如故的朋友一樣自然而然的對話,讓重新站起來的歐雷爾斯露出了呆愣的表情。
這是什麼情況?
他們兩個什麼時候有過交集?
但這不重要。
羅蘭言語中的態度讓歐雷爾斯的心中沒由來的閃過一絲不安。
“過去的恩怨怎樣都好,在戰鬥結束後,你要如何處置我都可以,但現在的歐提努斯才是我等共同的敵人,她是舊時代的亡靈,不應該讓新時代承載她的願望。”
看到原本三足鼎立的局勢瞬間變得曖昧不明,他連忙出聲拱起火來。
“哪怕是一手打造的格雷姆林也隻是被歐提努斯視為隨時可以替換的棋子,對這個世界的一切毫無留戀的她才是最大的威脅。”
雖然將羅蘭視為僅次於歐提努斯的怪物,也存了利用和說不定能一箭雙雕的心思,但歐雷爾斯也不是完全的無謀之人。
他很快就抓住了如今歐提努斯複原會讓世界破滅的核心矛盾,試圖將羅蘭拉到自己的陣營。
在二人都想讓世界存續下去的情況下,怎麼看都是一邊的吧?
然而——
淩駕於一切的光芒再度綻放開來。
歐雷爾斯微微一怔,下意識的按照本能,猛然了掀起了和之前一樣的爆炸之壁。
可這次,足以和歐提努斯僵持住的力量卻沒有建功,相反,它們如同水花一樣被輕易的撥了開來。
“自作聰明。”
在羅蘭的冷笑聲中,從他右肩升起神聖之手跨越了空間,將歐雷爾斯如同皮球一樣拍飛,在空中自由旋轉起來,最後狠狠的砸入地下。
“什麼?”
歐雷爾斯一臉愕然,猛然驚叫出聲。
明明利弊已經明晃晃的擺在了眼前,為什麼羅蘭還是選擇同時與他和歐提努斯為敵?
比起孤身一人的他,在世界上有家業的羅蘭應該更不想見到掀桌子的敵人出現才對。
“你想的太複雜了,任何行動都必定有讓人滿意的報酬才會成立,我會對你出手,隻是因為一個很簡單的理由而已。”
羅蘭微微張開口,儘管周圍爆炸聲沒有停息,但他的聲音依然奇妙的傳進了歐雷爾斯的耳朵裡。
在歐雷爾斯驚詫到扭曲的表情中,隻用一隻手就將他按在地上動彈不得的羅蘭如此義正言辭的說道。
“——歐雷爾斯,你太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