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鴉雀無聲。
在場的魔法師無一不是優秀的戰士,但即使融合了科學與魔法的格雷姆林,也無法理解現在的情況。
沒有驚天動地的威勢,沒有危險的預兆。
在他們的視角中,一臉興奮啟動了術式的托爾在下一秒就掛在了羅蘭的手上,而且連刺穿的過程都沒有。
更詭異的是,明明羅蘭的一隻手已經穿過了他的胸口,但流血與傷口裂開這件事,是在托爾恢複呼吸後才開始發生的。
仿佛他的身體也愣住了一樣。
這好像遊戲穿模後,兩個物體重疊在一起的場景,是隻有初學者在進行空間移動時沒有把握好方位才會出現的失誤。
當距離估算錯誤時,使用者的身體部位就會與坐標的物質重合,從而產生這樣駭然的景象。
有著超能力者資質的結標淡希曾經就犯過這樣的失誤,留下了劇烈的心理陰影,才一直被困在level4,所以才隻能負責給亞雷斯塔帶路。
但到了能加入格雷姆林的級彆,哪怕是見習成員,也不會犯下這種錯誤,更彆說精於戰鬥的托爾了。
更何況,根據他的自述,這應該並非他主動移動,而是世界主動奔向他嗎?
按照這個邏輯,世界為了達到勝利,就主動把托爾吊在羅蘭手上了?
太過離奇的結論讓格雷姆林啞然失聲,不少人都驚駭無比,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眼睛。
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樣的疑問徘徊在每個人心中。
但托爾比他們還想知道答案。
他的整個肺部,連帶大半個心臟都被羅蘭的手臂貫穿了。
或者準確來說,是在重合在一起的時候,在空間的壓迫力下被碾碎了。
坐標上的重疊一般會直接將二者的血肉混合在一起,但由於他和羅蘭天差地彆的身體差距,隻會產生這種雞蛋碰石頭一樣的現象。
已經無需懷疑了,自己的術式的確成功發動了,中間沒有受到任何乾擾,可為什麼會得到這樣的結果?
托爾的眼中充滿了迷茫與不解。
他看著羅蘭,想要說些什麼,但在連呼吸都困難的情況下,這隻讓他的胸口再度湧出了一片飄蕩的血霧。
幸好經過了磁場力量的強化,比起原來的他,現在托爾的身體強度已經有了長足的進步,不然這一下就能讓他昏死過去。
“為什麼?還真是愚蠢的問題,我不是說過了嗎,我和你有著相當不湊巧的緣分。”
羅蘭的淡定的握住托爾的脖子,像是扯掉襯衫上的袖子一樣,將托爾的身軀從手臂上硬生生拔了下來。
“眾所周知,所謂的全能或無敵這些概念的力量,是無法被人之領域完整描繪的,為了不受這個弊端的束縛,你給自己的術式下達了具體的定義。”
“即追逐世界內的絕對勝利。”
“這是個很聰明的做法,正如你所說,你並非聖人或者救世之力的擁有者,沒有天生將概念握在手中,因此用術式來讓世界作為端口輸出結果,就能抹平自身和敵人的差距,將勝負的本質轉嫁到敵人與世界之上。”
“但你可以借此來糾纏住比自己強的敵人,我當然也可以反過來利用這點。”
看著被狼狽的扔到地上,痛苦到臉色煞白的托爾,羅蘭不急不緩的說道。
“因為你能夠讓世界移動的位置,也隻是這一戰的勝利而已,所以,當遇上更加的純粹的概念時,你反而會成為被術式操控的活靶子。”
“你……”
聽到這句話的托爾若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就枉為魔法師了。
因緣,更加純粹的概念,還有不論怎麼發動術式,世界都讓羅蘭移動過來的場景……
他的表情頓時僵住了。
“你不是說自己是手握勝利之人嗎?那還真是遺憾,”羅蘭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畢竟……我就是勝利本身。”
憑心而論,能以術式操縱世界,托爾的潛力僅以魔法師而論,稱一句無敵也沒什麼問題。
就算是羅蘭,如果要以在保留世界的基礎上進行破解的話,也得認真一些才行。
要麼用終極境界的磁場力量這種絕對的強大創造出讓世界根本計算不出勝利的地點,要麼通過對於現實的操控這一戰外的全部因素,讓對方自己踏入陷井。
或者直接用象征神子之力的右手讓對方理解一下機製都是虛假,數值才是王道的真理。
但偏偏托爾對於全能概念的解釋是勝利。
這就是自尋死路了。
在消化了韋勒斯拉納之後,屬於勝利的神髓就已經被融入了羅蘭的本質中。
而概念之間的勾連到底有多麼難纏,遊戲人生的神靈種已經向他充分展示過了。
他十分清楚,無論托爾設下了怎樣的目標,都必然將自己的術式送到涵蓋了所有勝利的自己麵前。
在看見托爾沒有聽從自己的勸告解除全能模式後,羅蘭就明白這場戰鬥已經沒有懸念了。
這已經不是他為了樂子要不要留手的問題了,敵人非要來碰瓷,他也沒有辦法。
所以羅蘭才會主動伸出一條手臂,就是為了避免托爾直接與自己重合。
儘管對方在外貌上也稱得上美少年,但他對男人始終都敬謝不敏。
“還真是戲劇性的地位互換……”
羅蘭有些感慨的說道。
想起自己當初在歐提努斯的引力中無可奈何的場景,他看向托爾的眼神也多了幾分憐憫。
“雖然你自稱為魔法師的,但這個說法就和你的全能一樣,這份另類的強大,也正是你失敗的原因。”
“魔神之所以是魔神,就是因為他們到達了魔法之外的領域,”
“就像你將磁場力量隻是當成用來輔助術式的工具,這種想法太渺小了,你現在需要的不是經驗值,而是對於自身的進一步的認知。”
將不甘卻又欣喜的托爾一腳踩昏後,羅蘭就將這個倒黴蛋踢到了一旁。
雖說還要用這個戰鬥狂完善創夢者的魔法側數據,但托爾也有七十五萬匹的力量,倒也不用擔心對方會因為這樣的傷勢死掉。
現在,還是先處理剩下的家夥吧。
“雖然還有些時間,但看來也沒有像托爾一樣有點樂子的存在了。”
羅蘭目光冷冽,猶如刀刃般看向惶恐的格雷姆林。
“接下來,到你們了。”
這樣冷漠的話語讓格雷姆林再次爆發了不小的騷動。
單是一個人就足以抗衡整個格雷姆林的托爾都像條死狗一樣躺在羅蘭的腳邊了,如果真的要進行戰鬥,他們這些舊時代的魔法師會有怎樣的下場可想而知。
可即便如此,仍然沒有一個人選擇逃跑。
為了幫歐提努斯鑄造主神之槍,在場的每個人都已經竭儘全力,眼看離實現願望隻有一步之遙了,沒有人舍得就這樣已經付出的沉沒成本。
瑪莉安努力的平穩著自己的呼吸。
她從來沒有想過,身為技術人員的自己會要麵對這種層次的敵人,也沒想到居然有一個人包圍了一群人的景象出現。
可目前已經容不得她蒙混過去了。
她怒視著羅蘭,高呼著:“不論用什麼樣的手段也好,即使全部死在這裡,也必須為槍的完成爭取時間!”
“爭取時間?”
羅蘭輕笑了一聲。
好似聽見久彆重逢的故友傳來的消息一樣,他冷然的表情微微收斂起來,變得柔和了許多。
“如果我是你,就不會說這樣可笑的話語了,如果你真的理解了我為什麼能擊敗托爾……”
刹那間,數道閃爍的光刃已經以超越電光火石般的速度刺向了羅蘭。
那是木原加群的術式。
趁著羅蘭感懷的時刻,他毫無示警的先於格雷姆林所有人發起了攻擊。
四方的藍白色光刃迅速將羅蘭包圍,濺射出狂暴的雷霆,在熾熱的‘滋滋’聲中,以羅蘭為中心,振耳發聵的衝擊與劇烈的光芒同時爆發開來。
木原加群清楚自己的術式和托爾的雷神模式相近,因此沒打算建功,而是選擇優先困住羅蘭,為同伴爭取機會。
順便還可以為怎樣的負麵狀態才能讓羅蘭不適,從而拖延時間的目標試錯。
儘管在魔法的造詣上比格雷姆林的平均標準差了不少,但出身是代表科學黑暗麵的木原一族的他也毫無尋常魔法師習慣於分析術式來破解弱點的戰鬥風格。
然而,這份科學家的理性與果斷終究落到了空處。
在光芒開始爆發的瞬間,羅蘭的身影就消失了。
連一縷微風都沒有掀起,就像正在緩衝的進度條突然加載好了一樣,明明在周圍魔法師的瞳孔中,尚且殘存著羅蘭站在原地的畫麵。
但下一刻,他的身影卻赫然出現在了木原加群身邊,並在對方額頭的冷汗冒出之前,就貫穿了他的胸膛。
“——我的時間比你們想象的還要多。”
在這個時候,那被打斷的半句話才遲遲的響起。
“貝爾西!”
見到這一幕的瑪莉安神色大變,失神的呼喚著木原加群的代號。
木原加群是被她引入魔法側的,二人還同為主神之槍計劃中,分彆是魔法側與科學側的核心鍛造者。
引路人的身份加上盟友的地位,在看到木原加群被穿胸後,這位重情義的黑矮人毫不猶豫的拔出了腰間被黃金劍鞘束縛著的長劍。
那是一把西洋風格的黃金之劍。
作為能被歐提努斯選中的工匠,雖然以一人之力無法打造出觸及魔神領域的靈裝,但她無疑已經觸及了人之領域的威力頂峰。
這把以北歐神話的諸神黃昏為力量來源的魔劍,有著與選王之劍卡提爾同樣的性質。
即對相位的切割。
不過與隻是將所有相位一視同仁斬斷的卡提爾不同,既然是僅次於神之領域的靈裝,戰亂之劍對於這一功能的利用自然不會那麼單純。
在切斷相位之前,它會先將涵蓋末日災難這一概念的宗教相位一個個挑出來,分門彆類的擺放在一起。
接著戰亂之劍會像隻取食材上最鮮美的部位的廚師一樣,通過精準的切割,把預示著神明庇佑的那一步挑斷,讓其中的能量以神話中的災厄顯現出來。
相位中的能量是遠勝凡人的想象,僅僅是一部分,就可以創造出加百列這樣能隨手吹飛整個地球的大天使。
更彆說那些神話中的末日了。
隻有黑暗的可怕才能襯托出光明的珍貴,所以大多神話中對於末日的描述都極儘所能。
手持火劍將北歐神話的九界儘數焚毀的巨人。
曾經統治過世界,由天空之神烏拉諾斯和大地女神蓋亞孕育而出的泰坦神族。
甚至印度神話中負責維持世界的大神毗濕奴。
將神話中的末日災厄任意驅使,這就是戰亂之劍擁有的規格。
對於許多以宗教相位為術式源頭的魔法師而言,僅是注視這件靈裝就能讓他們的心臟停止跳動。
沒有人會願意把自己的死亡變成末日帶來的定論,為了獲取救贖,這份恐懼會令他們不自覺產生‘與其被那把劍攻擊不如自行停止心跳’這樣的認知。
就連歐提努斯也肯定過,這把靈裝有著拿來對抗魔神的資格,嘛,但也隻是資格而已。
可僅此粉碎全世界而論,還是有不少餘地的。
無論釋放出哪個神話的災難,都可以在世界引起天使墜落那樣的奇異現象,如果一口氣多招幾隻,物質界就會達到極限,像玻璃一樣粉碎。
畢竟以一個世界的容量,同時承受眾多神話的末日,未免也太為難它了。
“既然贏不了你,那就和這片空間一起粉碎吧!”
瑪莉安的聲音聽似平靜,卻明顯按捺著強烈的情緒。
雖然木原加群生死不知極大的動搖了她的理智,但知道歐提努斯的槍馬上就要鍛造好她還沒有完全陷入瘋狂。
拔出戰亂之劍帶著世界同歸於儘的舉動看似魯莽,可船之墓場這座被她精心打造的神殿早就將周圍的空間切割出了獨立的結界。
這些災厄最多也就是將這片空間泯滅成虛無,就會因為失去使用者而中斷。
虛無不一定能殺死羅蘭,但想必暫時困住他還是有可能的。
用整個格雷姆林的命來換很劃算,反正她們也跑不掉。
隻要能爭取到時間,一切都是值得的。
瑪莉安高高的將不詳的劍刃舉起。
多虧之前托爾先行暴露的緣故,她已經提前充能了戰亂之劍,省去了不少時間。
在木原加群發起攻擊的時候,格雷姆林剩餘的成員就一擁而上了,要為自己留出兩秒左右的時間應該還是沒問題的。
隻要將手中的這把劍揮下,就是格雷姆林的勝利。
沒錯。
隻要揮下——
“什麼嘛,你的這把劍不是也挺有趣的嘛,真是的,早知道不先解決那些家夥了,進餐的順序可是很重要的。”
“誒?”
瑪莉安的臉上沒有了以往的從容,恐懼已經侵占了她的心智。
她緩緩的抬起頭,從那隻將這把狂暴的魔劍捏住的手開始,一點點的移動視線。
從躺在血泊之中,宛如戰利品一般被堆疊在一起的格雷姆林,移動到比他們更加顯眼的存在麵前。
那是不知何時出現在她麵前的少年。
從手中被她高舉的起來的魔劍上,移動到那比那眼前紅金色的劍鋒更加深邃的紅色麵前。
那是如火焰一樣濃鬱,卻又如瑰麗的寶石一樣清澈,閃爍著笑意的……瞳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