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因為通訊中斷,持續不斷的滋滋作響的通訊器,亞雷斯塔微微眯起眼睛。
他渾身上下的魔力就好像解開了什麼封印一樣,在維持他生命的培養液中扭曲升騰,震蕩出一圈圈的波紋,在大氣中瘋狂的叫囂著。
在他的身後,如同火焰一樣的光芒肆意的膨脹起來,呼應著他的力量不斷拔高變大。
“以beast666為魔法名的你,見到真正的啟示錄之獸,反而忍不住了嗎?”
散發著光輝的艾華斯輕笑了一聲,吞噬掉了那猩紅的光影。
“畢竟我姑且還是人類。”
亞雷斯塔沒有反駁自己守護天使的調侃。
因為在他那既是男人也是女人,是聖人也是罪人,沒有絲毫變化的聲線中,任誰都能聽出其中湧動的情感。
“直麵那樣的原初的業罪,要是沒有任何動容,反而說明我已經偏離了自己的初衷。”
對於否定自己成為魔神的可能性,以人類的身份去謀劃一切的亞雷斯塔而言,仇恨與痛苦才是激勵他的源動力。
亞雷斯塔麵色平靜,目光逐漸幽深起來,像是深邃的湖泊。
“我在意的是那位最高主教的反應,身為清教的首領,在意識到羅蘭的正體後,她的反應卻有些微妙。”
羅蘭的情報會逐漸泄露出去這件事在亞雷斯塔的預料之中。
所以他才會直接將艾華斯的代號‘龍’也給予羅蘭,用以迷惑外界。
他並非不能阻止蘿拉用禁書目錄來探聽情報的術式,但既然在具有嚴密防禦措施的藍夢公司大本營,羅蘭都沒有啟動情報封鎖。
有著互不乾涉盟約的亞雷斯塔自然也不好擅自出動,不過,這樣欲蓋彌彰的行為還真讓他發現了一些端倪。
“不管蘿拉把禁書目錄留下,或者把神裂火織交出來,我都不會感到意外,以那個女人在清教的地位和風格,是不會被信仰左右自己判斷的。”
在還沒有建立學園都市之前,處於逃亡時期的亞雷斯塔與追殺他的清教打過很多次交道,因此對蘿拉的性格十分熟悉。
“在做好準備之前,她隻會把這些當做必要的犧牲。”
“但主動讓清教協助藍夢公司的發展作為賠禮這點有些奇怪,這已經不是賠償,而是示好了。”
亞雷斯塔瞥了一眼通訊器,將其徹底關閉。
在剛剛,他與蘿拉結束了關於此次清教入侵藍夢公司的磋商。
對方似乎也與英國王室達成了緊急的共識,選擇在保留盟約的情況下付出代價來平息事件。
除了之前就商討好的條件之外,蘿拉還答應以清教的名義協助藍夢公司的產品推廣。
這無疑十分可疑。
就算在現實世界,日益衰落的宗教勢力在信徒裡仍然擁有一定的影響力。
更不用說因為魔法側的存在,魔禁世界的宗教勢力是真的擁有自己獨屬的軍隊與另類的魔法核彈。
不管是怎樣優越便利的技術,如果有政治上的傾斜,一樣無法得到傳播。
所以,在很多事情上,就算是掌握了先進科技的學園都市也沒法取得話語權。
學園都市能擁有領先外界三十年的技術除了自身的區位優勢,也有著其他國家在壓製技術進步的原因。
如果不是創夢者真的涉及到軍備競爭,一樣會被擋在這條紅線麵前,但總體而言,外界仍然是對藍夢公司與旗下的設備抱有警惕性的。
它們雖然沒有禁止售賣,但還是會額外要求藍夢公司在外包裝上增添警告標誌。
一般來說,如果真的想拉近關係,隻要清教表現出默許的態度,這些額外的刁難就會自然消退的。
但主動背書就又是另一回事了,這完全是在用清教的信譽給藍夢公司的產品做擔保。
被戲稱為藍夢公司殖民地的學園都市也就剛剛才到這種程度而已,甚至還沒這麼誇張呢。
“在清楚羅蘭擔任著‘龍’這一學園都市最終兵器的情況下,仍然毫不猶豫的向它示好,她表現的就像被惡魔吸引的孩子一樣。”
“也許就是這樣呢?蘿拉對科學側從來都不抱有善意,來曆在清教內部也是秘密。”
艾華斯輕聲道:“或許,事實真的如你所言,簡單而純粹,她被啟示錄之獸,被這名為撒旦的古龍,惡魔吸引了。”
這話聽起來更像是順勢的寬慰,但亞雷斯塔眼神一凝。
“這又是你的直覺?”
“不,隻是猜測以及……期待而已。”
久違的聽到了亞雷斯塔富有感情的話語,艾華斯怔了一下,仰望著大樓內部那虛假的星空。
“——真期待啊。”
外表聖潔的守護天使,那清澈的瞳孔中卻燃燒著火焰。
“躲在隱世之中等待裁定之人的魔神。”
“成長軌跡已經完全偏離的幻想殺手。”
“不滿足於立於神之右方的狂妄之徒。
“還有蟄伏了數十年的你,目的不明的清教首領,以及從界外而來,承載希望的古龍與亞當,還有那份已經開始擴散的磁場力量,它們每一個人的光都足以照耀這片夜色,期待也是無可奈何的吧。”
艾華斯伸出手,做出了虛握的動作。
她身上散落的星點看似輕飄飄,可一落到結界上,就讓周圍虛假的宇宙蕩漾起一圈圈波紋,發出了像是複蘇一般的嘶吼。
“一想到時間已經差不多了,我就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見證,這個世界到底會走向哪裡。”
“是落入無儘的深淵,化為初始的零點,還是變成看不清希望,也找不到絕望的混沌未來呢?”
宛若從壁畫中降臨的純白天使閃爍著光輝,露出了唯恐天下不亂的笑容。
“身為天使卻如此期待動亂與戰爭,你還真是複古。”
亞雷斯塔輕聲說道。
身為神的使者,天使的形象與和平聯係在一起是文藝複興之後的新潮流。
它們原本的目的,就是為了侍奉唯一神,用火與劍給人間帶來警示,或者驅逐惡魔。
“沒有挫折,就無法磨礪人類的內心。”
“沒有戰爭,就無法體現和平的珍貴。”
“沒有災難,就無法確認我應當追求的那位王。”
艾華斯的神情平靜而柔和,頭頂的光環越發神聖起來。
那無法觀測的臉上,也多出了幾分真實的光彩。
“如此盛大的舞台已經拉開了序幕,我又怎能不為之欣喜呢?”
“……”
亞雷斯塔沉默了一瞬,目光中露出饒有興致的神色。
”明明是超越了人類,立於宇宙的生命,也會擁有這樣的感情嗎?”
“要是世上都是會因為漫長的時光就把感情磨滅的愚者,你也不會如此苦惱了吧。”
艾華斯毫不在意的微笑著,話鋒一轉。
“契約者亞雷斯塔·克勞利,無論你是怎樣的人,都不要磨滅最開始促使你走到現在,那點柔弱的人心。”
“因為,那才是伱作為人類,擁有獲得幸福這一資格的證明。”
亞雷斯塔沒有再追問。
“是時候了。”
他平靜的說道,重新閉上了雙眼,唯有在周身並未停歇的機械運轉聲和冒起的氣泡,表明他還沒有陷入沉睡。
————
如今的現代社會,就是一個隨時會被點燃的火藥桶。
科學側與魔法側共存的局麵看似美好,但對於擁有力量的野獸而言,想要奪取更多的領地是刻在骨子裡的本能。
對於占據上風的魔法側而言,科學所帶來的警惕與威脅更是經久不衰的話題。
確實掌握著力量的它們不會像型月魔術師一樣日益衰落。
但科學側的發展與進步是曆史的大勢這點根本不難看出來,可以預見,在未來的百年內,魔法側的生存環境會進一步被壓縮。
如果不甘心在新時代的競爭中衰落,就必須反抗,這已是默認的共識。
而因為科學側的存在,本就積累了許多矛盾,魔法側內部的針鋒相對也已經被擺在了明麵上。
想要取回地位,想要吞並科學側以待未來,想要複仇……
不同目的的野心家們已經將世界的局勢與未來籠罩在陰影之中,變成一潭沒有人能看清的渾水。
戰爭的預兆已經不可避免。
所有人都明白這一點,對於身為聖人的神裂火織而言,就更是如此了。
但哪怕意識到自己的遭遇可能就是導火索一般的關鍵事件,她的緊迫感也沒法放到這方麵。
因為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她。
“她很健康。”
診療室內,有著一副青蛙臉的醫生轉過頭。
或許是知道自己長得很像青蛙,在胸口的id卡上,他還貼了一張呱太的貼紙。
“如果不是我醫術不精的話,那麼這點已經可以定論了。”
“謝謝你,醫生。”
神裂火織鬆了一口氣,感激的說道。
在藍夢公司的權限中,這位名叫冥土追魂的醫生是在沒有安裝創夢者的情況下,也被賦予了相當高的權限等級。
雖然她不是很信任羅蘭,但親身接觸這位醫生之後,很快就放下了那些無謂的顧慮。
這無關科學與魔法的差彆,這的確是一個值得信服,醫術高超的醫生。
就算身為聖人的神裂火織,在與對方交流後也不由得為那種對患者認真負責,從一而終的態度產生了幾分尊敬。
也就是說,現在值得憂心的問題隻有……
神裂火織偏過頭,看著如同奶貓一樣驚呼的茵蒂克絲。
少女正對羅蘭那幼稚的舉高高遊戲樂在其中。
“呼呼……”
在注意到神裂火織投來的視線後,茵蒂克絲立馬警惕的縮起脖子,抱著羅蘭的腿,探出了小腦袋。
“隻剩下最後一道檢查了,茵蒂克絲,結束後就可以離開這裡了。”
雖然是冷靜卻暗藏關切的話語,但當說出的對象是神裂火織的時候,純白的修女卻將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
“才不要,就算是教會的命令,我也不想再和科學家獨處了!”
雖然自稱是擁有博愛主義的修女,但茵蒂克絲唯獨討厭科學家。
魔法師雖然也是怪人居多,但至少還沒有科學家怪。
就算是禁書目錄,也無法逃脫在魔法側構成的認知。
在有同伴的情況下,她絕對不想和對方獨處,更何況,由原本以為是敵人的魔法師,如今卻突然變成護衛的女聖人說出這種話,這件事就更加可疑了。
“不能任性,茵蒂克絲,去吧,我會在這裡等你的。”
但在羅蘭溫和的聲音終止了少女的思考。
茵蒂克絲嘟起嘴,滿臉不高興,有些粗魯的扯了扯對方的袖子。
“沒關係,茵蒂克絲小姐,很簡單的,而且,我已經準備好了草莓蛋糕,等檢查完畢後,想吃多少都隨你。”
見到羅蘭開口,冥土追魂也適時的說道。
在打圓場這方麵和哄病人方麵,他可是專業的,不能隻醫治身體,也要安撫心靈可是他很久之前就學到的準則。
“咕嚕咕嚕……”
在草莓蛋糕這個詞語出現的時候,茵蒂克絲的腹部也發出了悲鳴聲。
因為擁有完全記憶能力,她雖然沒必要清除記憶,但龐大的記憶量還是加重了少女對於能量的需求,導致她有著讓人驚歎的旺盛食欲。
她的鼻尖微微動了動,眼眸一亮,最後還是沒能經住誘惑,乖乖的跟冥土追魂走出了診療室。
望著少女離去的背影,神裂火織的眼神有些複雜。
這種態度差彆也太明顯了吧……
被曾經的好友這樣對待,就算知道事出有因,神裂火織還是有些五味雜陳。
“你和那孩子隻是第一次見麵,為什麼她會那麼那麼黏你呢?擊敗自動書記的明明是我才對。”
“非要找個原因的話,大概是親和力的不同吧。”
羅蘭輕聲說道。
“而且真要論功勞,不管是解除項圈術式,還是將她腦內的隱患全部複原成煥然一新的程度,這都是我一手為之吧。”
“從這種角度上來看,我對於那孩子可能有著像破殼的雛鳥第一眼見到的人這樣的意義,就像長輩親族一樣吧。”
神裂火織沉默了。
雖然對於羅蘭的理論頗有微詞,但在知道了清教的內幕之後,她也明白,茵蒂克絲現在的處境的確比之前好了不少。
不然位於清教,她遲早會在不知何時爆發的戰爭中被利用到死,直至廢棄為止。
羅蘭雖然也是利用,但並不在乎自動書記的力量,更看重的反而是她作為圖書館的本職。
“既然知道茵蒂克絲對你抱有這種感情,平時也稍微自重一點如何?”
神裂火織皺起眉頭,有些羞澀的說道。
她目前擔任的職責是茵蒂克絲的護衛,而少女又喜歡粘著羅蘭。
所以,對於羅蘭的日常有多麼難以啟齒,她有著切身體會。
“起碼不要白日宣……不,就算是白天,至少少拉幾個人吧。”
“ite小隊一共就四個人,芙蘭達也就算了,與茵蒂克絲熟悉的瀧壺和麥野總要留下一個吧。”
女聖人的語氣中也多出了幾分怨氣。
除去羅蘭,與茵蒂克絲關係最親密的居然是把她帶回來的ite小隊,甚至那孩子已經把她們當成同伴了。
除去日常出行時,更是經常去找那群少女玩。
為了防止純潔的茵蒂克絲看到什麼不堪入目的東西,神裂火織大部分時候都必須關注著羅蘭的一舉一動,好及時阻止茵蒂克絲。
甚至為了防止少女調皮,就連晚上熄燈,這位女聖人也未曾停歇。
拜此所賜,這幾天她牆角可是聽了個爽。
想起昨天晚上的靡靡之音,神裂火織俏臉一紅,輕輕咳了一聲。
“反正你也說了對茵蒂克絲沒有興趣,所以……”
“關於那件事,請允許我更改一下答案。”
神裂火織楞了一下,纖眉往上一挑,眼眸微微眯了起來。
“更改一下答案?這是什麼意思?”
“——我之前對她的印象有些太過先入為主了,畢竟記憶中她刻畫的筆墨的確不太夠。”
“但在親身接觸之下,我才意識到,和這樣純真卻又堅強的女孩子相處,真的是一件很讓人愉快的事情。”
羅蘭一臉誠懇的說道。
“所以,我隻好重新撿起一個眾所周知的老習慣了。”
“老習慣?”
神裂火織冷冷的望著羅蘭,心中升起了不詳的預感。
“啊,對了,在這裡的確還不出名呢,那就讓我用更加通俗的語言描述一下吧。”
看著神裂火織不自覺皺起的眉頭,羅蘭的嘴角也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
“我的意思是……我反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