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神裂火織的心情一下子緊張起來。
她握住武士刀的纖手也愈發用力,連指節都攥的有些發白了。
從鞘中微微露出的刀鋒在冷月下閃爍著鋒銳的光芒,就像一道銀色的幻影一樣,仿佛能在瞬間撕破人的視野。
光是看到這個拔刀的動作,土禦門元春就感到毛骨悚然,汗毛直豎,額頭上不停冒出冷汗。
處於當世最強的女聖人之一攻擊範圍內,就算他想要移開自己的眼睛,但生存的意誌還是會讓他不自覺的被那道鋒銳所吸引。
可這幅對峙的模樣也讓土禦門元春察覺到了一些不對。
在史提爾動彈不得的情況下,在這裡展開戰鬥大概率會波及到他。
這種行動方式根本不符合神裂火織的作風。
畢竟神裂火織行動的就是那顆珍惜同伴的心。
雖然這個弱點導致她在某些時刻會有些婆媽,但也不至於在這種局勢明朗的時候都下不了決斷。
但對於這幅景象,羅蘭則是毫不意外。
“畢竟是聖人嘛,通過模仿更高位的存在獲得力量,也必然要受到相應的束縛。”
雖然同為聖人,但神裂火織的存在與貞德有些本質上的不同。
在型月的宇宙之內,不存在真正意義上的聖子。
但作為超越了宇宙的先行者,那些過去的痕跡還是形成了橫貫古今的十字教文化,形成了類似於黑氣一樣的意誌。
貞德這樣的聖人,本質上就是負責完成守護職責的另類聖鬥士。
因此在特定的關鍵時刻,她甚至可以直接從啟示中得到一定的劇本。
但魔禁世界就不一樣了,十字教的相位雖然強大無比,但並沒有誕生自己的魔神。
所以魔禁的聖人隻是基於十字教的主體信仰下,以偶像理論誕生的產物而已。
在主體的力量近乎無限的情況下,複製體的力量也能保留些許。
正如教堂的十字架複原了聖子被釘死的十字架,因此也有少量的神聖之力一樣。
聖人也是同理,因為天生的構造與神子類似,誕生了相應的聖痕,從而也可以將部分聖子的力量得以重現。
隻不過,這種像通過傳說升華的英靈類似的理論,也必然有著相應的弊端。
例如弗拉德三世,明明是基督教的護國公,結果在成為英靈之後,反而被德古拉這樣的偽史所扭曲。
聖人們在承受了這份恩惠的同時,也無法逃脫這份限製。
比如會被克製神子的武器所針對,又比如……會在重要的使命麵前無法逃脫。
“不過因為隻是複製品的緣故,屬於人類的部分多多少少還是能衝淡一些這份使命的。”
羅蘭不緊不慢的解釋道。
“但就算如此,我好歹也是要毀滅舊世界的啟示錄之獸,是開創新千年的神明。”
“就算是複製品,以聖人和十字教的聯係程度來看,這種強烈的本能也估計至少也是弑神者麵對不從之神這個級彆吧。”
“不和我好好的打一架,可沒那麼容易取回自己的理智。”
羅蘭的語氣十分平靜,但話語中的意味,卻寒冷到仿佛讓周圍環境的溫度,在一瞬直達冰點。
弱小,無助,可憐。
這是牙齒已經開始打顫的土禦門元春此時的感受。
他的心中簡直翻起了驚濤駭浪。
雖說因為兼具了魔法師和能力者的身份,導致他有些高不成,低不就。
但如果忽略掉使用魔法可能會全身崩潰的代價,土禦門的實力並不算差。
在成為間諜之前,他也是天才的陰陽師,更是掌握了一流的格鬥與暗殺技術,可謂是多麵型的高階人才。
即使是史提爾,都隻是尊重他退出救援行動的選擇而不是認為他沒有參加救援的實力。
他能感覺掉羅蘭有著翻手間就能殺死自己,連反抗機會都不會給自己留下的力量。
在見證了對方輕鬆用原初盧恩讓史提爾大腦宕機之後,土禦門元春更是偷偷提高了評價,認為就算是神裂火織,也隻會來個敗北的收場。
但沒想到,他還是看走眼了。
羅蘭的危險程度,遠超他認知中的任何一個存在。
啟示錄之獸,這種概念難道不應該是作為虛假的臆想嗎?真的存在於世上還成功受肉了,是準備把這個世界怎麼樣啊!
等等……自己好像已經和羅蘭簽訂了契約,不會將來靈魂連地獄都沒得去吧?
姑且還是清教徒的土禦門元春臉色變得煞白無比。
但現在的羅蘭根本沒有理會他的哀鳴,他凝視著神裂火織倒映在刀鋒裡的美麗倩影,笑吟吟的做出邀請的姿勢。
“那麼,神裂小姐,不來殺嗎?”
“……”
神裂火織微微抬起了頭,眼中的欲望幾乎簡直如同熊熊燃燒的火焰一般。
原來的冷淡,憤怒,遲疑,猶豫,那些複雜多變的情緒全部消失不見,取代它們的,隻有興奮。
但那並不是因為找到幸福之路,或者發現了心愛之人因為激動的情緒而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歡喜。
而是看見了等同於人生價值的獵物時,得償所願一般的眼神。
神裂火織能感覺到,自己體內屬於聖人的那部分,正亢奮到不能自已。
前所未有的,無可比擬的,讓人無法忘懷的獵物。
最強的怪物。
至上的邪惡。
至高的魔王。
那是所有聖人,所有人類,所有生命與生俱來的天敵。
就算什麼話都不說,身上仿佛活過來了一樣,瘋狂沸騰的聖痕,也已經向少女傳達了這份意誌。
那是被刻在聖人本能裡的指令。
明明平常要統合聖痕的力量會給身體帶來巨大的負擔與痛苦,但此刻,聖痕就好像在主動配合她的身體一樣。
如果不是她天生的聖人體質中屬於人類的那部分一直在維持平衡的話,換做其他狂熱的信徒,恐怕已經不顧一切的衝上去廝殺了。
那麼自己呢,該如何選擇?
神裂火織咬緊了牙關,目光閃爍了一下。
“salvare000,對無法救贖之人伸出援手。”
少女念出了自己的魔法名。
已經沒有必要再猶豫了。
她是感受到史提爾的氣息出現了劇烈的波動,又被多具纏人的鐵鳥阻礙了行動的腳步才被迫選擇自己還能夠保全的同伴一方。
但說到底,這樣的做法隻是力量有限而已。
帶著史提爾逃跑的確是上策,但這樣無疑等同於放棄了還在藍夢公司的茵蒂克絲。
更何況,要拯救史提爾的話,戰勝麵前的敵人同樣也是一種方法。
聖痕如此配合自己,甚至主動貼合她的呼吸頻率釋放力量。
眼中的一切都纖毫畢現,體內的力量近乎無窮無儘,無論是精神還是肉體,都被恒定在了巔峰。
全力全開!
沒錯,現在的神裂火織,不會輸給這個世界。
對方不是想讓她來殺嗎?那麼就去殺好了!
刹那間,刀鋒如雷光般一閃而逝。
“七閃!”
神裂火織腳尖一踏,一瞬就超越了音速。
少女的手指將刀柄緊握,緩緩收至腰際,僅僅是踏出一步的簡單動作,無法反抗的空氣就被擠壓出液態的淡白色,如同蜃景一樣的七道無形之刃同時抵達了目標身前。
然而,即使神裂火織都清楚的看到了羅蘭的視線在隨著那些無形的刀鋒移動。
但對方仍然站在原地,連哪怕一根手指都沒有移動過。
這樣安然若素的表現和旁邊已經四肢並用,倉皇逃竄的土禦門元春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對方此刻的姿態並不是那隻用吼叫就能讓江河染上血紅的大紅龍,他受肉後的軀體是絕對的人類。
唯獨這點,女聖人的直覺可以給出肯定的回答。
而既然是人類,被殺了就一定會死。
將自己置身於暴走的聖人刀鋒之下,這種傲慢已經近乎於愚蠢了,畢竟雙方的特攻都是相對的。
神裂火織在心底微微皺眉,她不認為能讓聖痕興奮到如此地步,在聖經中帶來終末的災厄之獸會如此不智。
儘管心底隱隱約約有一絲不詳的預感,但是來自過去那無數赫赫的戰績和此刻絕佳的狀態還是讓她摒棄了這一絲感覺,衝到了羅蘭麵前,陡然斬下。
下一刻,鮮血四濺。
“誒?”
神裂火織看著那自己手臂表麵緩緩縮緊的鋼絲,眼中滿是錯愕。
——受傷的人,是她?
“居然用拔刀術來掩飾自己正在操作鋼絲,聖人也會耍這樣的小聰明嗎?”
羅蘭挑了挑眉,看著捆縛在自己身上不斷縮緊,卻絲毫不得寸進的鋼絲,嗤笑了一聲。
“不過,就這?它甚至不能擦傷我。”
像是淳淳善誘的老師一樣,羅蘭緩緩抬起頭,讓更多的鋼絲一圈圈的纏了過來。
“而且這種取巧的招式,麵對弱者也就罷了,麵對強者的時候,隻會被反過來利用,連這點都不清楚,你也敢挑戰我嗎?”
羅蘭冷笑著一聲,一點點的活動著手臂。
隨著他的動作幅度越發劇烈,直到鋼絲長度用儘的時候,這足以將大廈分割的凶器,也隻能彆無索求的反口撲向使用者。
本是纏繞在神裂火織手上,用以方便操縱的鋼絲前端,頃刻間就化為了奪命的鎖鏈。
羅蘭也饒有興致的勾起了嘴角。
他並沒有發動攻擊,而是就像戲弄野獸的馴獸師一樣,時不時靈活的舞動纏繞在二人身上的鋼絲,給神裂火織的身上添上一道又一道的傷痕。
如同寶石一樣晶瑩的血珠從傷口處緩緩流出,但纏繞其上的刃光仍未就此滿足,朝著內部的骨頭長驅直入,想要將少女的身體來個十七分割。
“嗚……”
在鮮血淋漓的灑落之時,渾身狼狽無比的神裂火織也因為這劇烈的痛苦發出了一聲悶哼。
這樣的場麵是她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的。
聖人的肉體極為堅韌,即使使用最低限度的防禦術式,也可以用超音速直接撞毀牆壁,輕鬆以一敵萬。
在此刻的全開的狀態下,就算是正麵承受會將城市毀於一旦的攻擊,她也能夠存活。
可將聖痕全開的她,居然在身體素質的比拚上被羅蘭反過來超越了?
不對,現在不是發呆的時候。
雖然心下難以置信,但神裂火織依然做出了最正確的判斷。
她的腰部和腿部依次發力,大幅度的向後仰去,想要掙脫。
但這樣的動作隻是讓束縛在她身上的鋼絲進一步刺進了她的身體中,劃開一道又一道狹長的血口。
可正如神裂火織預料的一樣,在傷口深可見骨的時候,就算是被強化,特製的鋼絲也到達了承受的極限。
無論是末端的羅蘭,還是首端的神裂火織,它都無法在撼動分毫,可二人的角力依然不曾停止。
終於——
“咻咻咻——嘭!”
纏繞在羅蘭與神裂火織身上的鋼絲在幾度擰緊之後,瞬間崩斷,像光束一樣,將周圍堅硬的土地,火焰,還有鋼鐵的殘骸犁出一道道深刻的溝壑。
“怪物們的戰鬥……”
土禦門元春扛著史提爾的身軀,一邊逃跑,一邊目瞪口呆的看著身後的景象。
如果不是他在逃離的時候把史提爾也撿走了,那麼此刻這位天才魔法師也不過是一具變成碎片的殘屍。
雖然遠方的兩人在他的視野中已經是若隱若現的小黑點了,但他仍然不敢放鬆半分。
因為按照他對那位女聖人的了解,在擺脫困境之後,對方腦海中閃過的念頭絕對不是退卻,而是更加執著的——
“唯閃!”
神裂火織瞳孔猛然放大,心臟劇烈的鼓動著,從肺部吐出熾熱的呼吸,然後,少女毫不猶豫的抽出了手中的令刀。
如同龍吟虎嘯般的聲音響起,神裂火織的臉色毫無波動,右腕輕輕偏轉,在比百分之一秒更短的時間內,將刀刃收入鞘中,接著再度拔出。
她並非不會真正的拔刀術,事實上,她手中其實有著稱得上秘傳的必殺。
隻不過對於身為聖人,也厭惡奪取生命的少女而言,適合發動唯閃的時機與敵人並不多而已。
但現在不同了。
既然之前她頗為得意的七閃被評價為小聰明,那麼接下來就拋開一切顧慮,將全力的一擊必殺去儘即可!
直到她的身體瀕臨崩潰,直到她的身體不能支撐為止!
伴隨著空氣的鶴唳聲,銳利的刀鋒也仿佛變成了模糊的幻影,猶如流光一樣徑直沒入羅蘭的身軀中。
下一刻,大地好似海麵般掀起波濤,在這極致的斬擊之下,方圓數百米的地麵都如同蛛網一般碎裂,崩塌。
可冷酷的刀痕仍未就此滿足,以沒有絲毫減速的姿態發出了嗜血的嗡鳴聲,好像在夜幕中閃現的幽邃流星。
“錚——”
在四散的煙塵中,一條深不見底的巨大裂口以羅蘭之前的位置為中心點,在他的身後擴展開來。
切口平滑如鏡,藍夢公司的一座座大樓也因為沒能幸免,在被攔腰斬斷了支撐點的同時,前仆後繼的倒進這如同深淵巨口一般的裂縫中,濺起如同沙塵暴一般的煙塵。
神裂火織輕吐了一口氣,不顧因為剛剛的動作而擴大的傷口,重新將長長的令刀收入鞘中。
這並非她覺得自己已經勝利了,相反,這是她為了隨時能發起第二次攻擊做的準備。
從剛才的表現來看,羅蘭不可能就在這一擊中敗北。
而自己傾注全力的唯閃到底給對方留下了怎樣的傷勢,無疑會對她之後的戰鬥策略造成深遠的影響。
果不其然,羅蘭一邊讚歎著,很快就從煙塵中伸出了手。
但這個簡單的動作,卻讓神裂火織的瞳孔劇烈的收縮著。
她不敢置信的看著那隻修長,白皙,沒有任何瑕疵的手,臉色慘白的可怕,一副隨時都會死去的灰暗表情。
“哦哦,這一擊倒是稍微看得過去了,不錯,相當值得表揚呢,”
羅蘭施施然的走了出來,慢悠悠朝著少女展示自己食指上缺了一角的指甲,臉上滿是戲謔的笑容。
“——以指甲刀的程度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