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條綾香有些出神的看著麵前的沙條愛歌。
姐姐非常美麗這件事,她很早就知道了。
但或許是因為對方身處和煦的晨光之中,現在她臉上的笑容,比以前還要漂亮,耀眼,仿佛籠罩著世界的光輝一樣。
從很久以前沙條綾香就這樣覺得了,如果把世界比喻成一座城堡的話,那麼她的姐姐就是在城堡裡翩翩起舞的公主,不需要為任何事情而憂慮。
就仿佛無所不能的神一樣,不僅十分擅長學習,對那些從先代傳承下來的魔術也得心應手,甚至已經超越了父親,好像做什麼都遊刃有餘一樣,與不管是算術還是魔術都做不好的自己完全不同。
雖然在年齡上隻相差了六歲,但已經逐漸理解了世界參差的沙條綾香每次與姐姐相處時,都會感到深深的自卑。
因此,她很早就接受了沙條愛歌是特彆的這件事。
即使姐姐平常如同白紙,又好像機械一樣,從來不會做任何多餘的事情,隻是日複一日的在定好的時間一同用餐,在該學習的時間開始學習,大部分時間都是麵無表情的一個人呆著,如果不主動跟她說話,她也絕不會做出主動的回應,好似一具活著的人偶一樣。
但即使這樣,也不妨礙完美的姐姐依然是她心中的偶像。
不過,今天的姐姐好像有點不一樣,不僅沒有按照平常的規律活動,還會主動朝著她露出許久不見的笑容。
沙條綾香本以為無所不能的姐姐應該是無法體會到成功的喜悅,或者嘗試的快樂的,但這個楚楚動人的笑容卻讓她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綾香?你怎麼了,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
悅耳的聲音重新喚起了沙條綾香的思緒,看著那近在咫尺,差一點點就能碰到自己額頭的白皙手指,她莫名的緊張起來,將心裡話脫口而出。
“因為姐姐很漂亮,就像公主一樣。”
“是嗎?”
明明是很單純的誇獎,但沙條愛歌卻露出了明媚的表情,輕輕的轉了一圈,一身翠綠色的禮裙將她襯托的有如一朵盛開的鮮花,又好似陽光下舞動的妖精。
“既然綾香都這麼說了,肯定沒問題吧。”
這幅完全沒見過的姿態讓沙條綾香更加慌張了,甚至有些惶恐。
她的感覺沒錯,現在的姐姐,太過耀眼了,耀眼到仿佛……活過來了一樣。
而這一切的改變,都是從那天之後開始的。
想到這,沙條綾香偷偷的瞥了一眼那翠色的洋裝微微敞開的領口處,在那裡,一道尖銳的劍形黑色紋路,隱隱探出了頭。
從記憶有些模糊的那天開始,出去了一趟後,姐姐的身上就多出了那道痕跡。
實在太可疑了,雖然還是學徒,但沙條綾香也知道很多魔術界的常識,這種會留在皮膚表麵的痕跡,八成是什麼惡劣的契約留下的證明。
故事裡那些可怕的魔術師,連接觸都不需要,就可以給人施術,除了一點微不足道的痕跡外,最開始受害者根本感覺不出任何異樣,而當那些痕跡成長為可以被察覺的程度時,卻已經再也無法挽回了。
姐姐很厲害,長的可愛又很聰明,因此如果被不懷好意的壞人盯上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沙條綾香猶豫了一會兒,對於姐姐的親情最終還是戰勝了心中的躊躇,她伸出手指向沙條愛歌的胸口,小心翼翼的開口說道。
“姐姐,那個是……”
“這個嗎?”
沙條愛歌輕輕的眨了眨眼,並沒有生氣,她輕輕的把衣襟往下拉了一點,像是一個溫柔的姐姐一樣,解答著妹妹的疑問。
“這是,通往幸福婚約的,門票喔。”
看著那銘刻在皮膚上的黑色花紋,沙條綾香屏住了呼吸,作為魔術師,難免會被灌輸關於教會的存在與相關的知識,正因如此,她才能認出,那個圖案是由熾天使的七翼與寶劍組成的,充滿著神聖的意味。
“彆看它這樣,還挺難的呢,費了姐姐一番功夫,花了好幾分鐘才完成了整個令咒係統……”
儘管沙條愛歌比屋外的鳥啼更加美妙悅耳的聲音就在耳畔回響,但沙條綾香心中的困惑反而更多了。
身為魔術師的姐姐怎麼會和教會的體係扯上關係?魔術師一般來說不是在決定了基盤與體係之後就很難再更換了嗎,而且……
“婚約?”
雖然腦袋有些暈暈乎乎的,但沙條綾香還是抓住了關鍵點。
“沒錯,為了讓那個令世界都要豔羨的婚約成立,為了把這個獎品作為戒指獻給他,這是必須要做的事情,”
沙條愛歌帶著燦爛的表情,輕快的說道。
“呀,這樣說起來,這幾天有點太忙了,都忘了去練習做飯呢,我看看,以中餐居多嗎?對於蔬菜有點挑食,嗯……雖然很想縱容他,但果然不吃蔬菜還是不行的呢,就算是獸也會讓人擔心他的健康呢。”
獎品是什麼,獸又是什麼東西?
看著姐姐嘴裡又說起了自己根本無法理解的話語,沙條綾香有些失落,她已經很努力的在學習了,隻為了希望能跟姐姐多一點共同話題,但看來還差得遠呢。
不過,得到了答案的沙條綾香也稍微鬆了一口氣,如果是姐姐自己弄出來的東西,那應該沒必要那麼擔憂了。
“唔,事不宜遲,馬上就開始練習吧,綾香,待會幫我試下味。”
“好的。”
“嘻嘻,保證好吃。”
沙條綾香心不在焉的跟在自己的姐姐沙條愛歌身後,點了點頭。
之前姐姐就曾好幾次代替父親在廚房乾活,雖然感覺她是出於需要才不得不下廚,菜色也和往日一樣沒有差彆,但在那嫻熟的手法,優美的動作下誕生出來的家常菜,也是足以讓一流的廚師自歎不如的美味。
為什麼姐姐會如此完美呢?
沙條綾香抬起頭,看著麵前那個優雅的背影。
問了姐姐,她就會告訴我嗎?
往日的印象讓沙條綾香躊躇了好一會兒,連動作也不禁變得慢騰騰起來。
“怎麼了?”
沙條愛歌轉過頭,投來詢問的視線。
“啊,我……”小動作被發現讓沙條綾香露出了有些驚慌失措的表情,但看著姐姐那依舊絢爛的笑容,她也安心了不少,緩了幾秒後,她終於擠出了心中的疑問。
“姐姐,最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大概是咒語起效了吧。”
“咒語?”
“沒錯,那是能讓人擁有活下去的意義與目標,比魔術還厲害的咒語。”
沙條愛歌豎起食指點著嘴唇思索起來,這一簡單的動作,在她身上,卻顯得那麼優美動人,說罷,她微微一笑,並沒有看向沙條綾香,而是望向了天空,仿佛看到了什麼一樣。
不知為何,沙條綾香突然感到有種難以言喻,冰冷至極的感覺從後背直躥而上。
她清楚魔術與咒語都是真實存在的東西,而按照父親所說,比魔術厲害的東西隻有一樣。
“那是……魔法嗎?”
“是啊,所以我用的就是它,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沙條愛歌端麗的臉龐上泛著紅霞,沐浴在絢爛的晨光中,櫻唇輕啟,從旁人的視角看來也有如夢幻般的童話繪卷。
“那是比第一到第五,不對,應該是比世界上的任何神秘都要厲害的
——戀愛的魔法。”
——
在這個世界上,仿佛是為了對在魔道上拋卻一切,扭曲異化的魔術師們所做出的諷刺一樣,世界上總是會誕生一些非比尋常的奇跡。
比如出生就是第三魔法存在證明的貝奧,比如因為兩儀家的技術無意間聯通了根源之渦的兩儀式,又比如,沙條愛歌。
從魔術回路的數量上來看,她甚至連平庸的妹妹都比不上,和她一比,韋伯都算得上絕世天才。
畢竟,韋伯的資質再怎麼低劣,好歹也能成為蹩腳的魔術師,而沙條愛歌的魔術回路卻稀少到讓人懷疑她是否能夠達到使用魔術的最低要求。
然而,在編成方麵的異常,卻讓她足以無視這一切。
她的異常並非像有珠那樣是因為第一法的碎片而造成的獨特,而是因為一個很簡單的理由,沙條愛歌的回路連接著根源。
這就足以勝過一切了。
而且,這並非像兩儀家那樣多多少少還帶著一點技術的巧合,而是單純的奇跡。
這也導致,雖然看上去相似,但沙條愛歌的存在,與根源式有著天壤之彆。
雖然同樣連接著根源,但{兩儀式}更像根源本身的人格化,對一切都一視同仁,哪怕對於自己的存在安危,也不會去做多餘的乾涉,沙條愛歌,是真正意義上以人類的軀體,獲得了來自根源的神之權能。
她是真理的化身,是能夠完成一切的全能者。
隻要她願意,世界就會站在她的這一邊。
但作為以人之身連接根源的代價,沙條愛歌也失去了名為自我的感情。
從出生開始,那個空白的靈魂被不可知不可數的根源賦予了一切。
任何事物都可以操縱,達成,摧毀,乃至創造,哪怕是人類積攢下來曆史也好,她也能將其破壞殆儘。
隻要她願意,隻要她想,擁有獸的權能,也是理所當然會做到的事情。
因為沙條愛歌並非什麼都不該乾涉的根源,而是根源的皇女。
世界對她來說沒有任何規則與限製,哪怕是抑製力本身,也無法乾擾她的決定。
但也正因如此,一切事物在她眼中都是理所當然,未來的一切也如同寫在劇本上的東西一般。
為了不讓生活太過無趣,她選擇不去看自己的未來。
但即使這樣,現實中也不會出現任何能讓她感到期待與驚喜的事情,無論是父母的關愛,還是來自妹妹的親情,她都無法感受半分,一切就像白紙一樣索然無味。
這樣的結果就是,她變成了好似活著的幽靈這樣的東西。
繼續這樣下去,她最終會什麼乾涉都來不及做,就在精神達到極限後,徹底的消亡吧。
對於這種未來,沙條愛歌也能夠預想的到。
因為,這是沒有王子的世界,她並非命運的主角。
即使存在相同的個體也好,但隻要不是那條命運,那個世界,即使對方出現在她麵前,也是不會引起任何波瀾,與其他存在沒有半分差彆的偽物。
然而,在時間開始加速的那一天,她的命運出現了急轉直下的改變。
舊有的世界被顛覆了,一切的枷鎖都被解除了,哪怕是在作為根源的阿卡夏記錄中,也出現了未知的空白,遵從著本能,她下意識的開始追逐那個造就一切的身影。
而看見那份新的命運時,沙條愛歌找到了她所期待的一切。
純白的世界被重新染上了色彩,舊有的生命所編織的過去也開始擁有不確定性,就連未來本身,也不再無聊。
自那一天後,沙條愛歌擁有了心靈,理解了幸福,明確了自身存在的意義。
在已經被確定的無限中,她是隻為一人而生的。
因為他打破了輪回,這具身軀才擁有了價值,因為他以自己的命運連接了未來,沙條愛歌才真正的誕生在這個世界上,這份偉大的情感,也隻有戀愛可以形容了。
沙條愛歌可以確信,不管自己成為他的母親也好,妻子也罷,甚至隻是工具,這份愛意,哪怕再過去五十萬年,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因此,在這幾天中,根源皇女開始準備與屬於自己的王子締結約定,開始像個戀愛中的少女一樣,開始努力。
聖杯也好,令咒也好,這對她來說都是理所當然的,而且,僅僅是聖杯作為獎品是還不夠的,僅僅隻是提供他所需要的半身,怎麼能夠表達自己的愛意呢?
但幸好,世界總會為墜入愛河的少女網開一麵。
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另一個會讓對方驚喜的禮物她也已經準備好了。
“多虧了她自己也很配合呢,倒是省了不少功夫,果然為了貫徹幸福的女孩子沒有壞人!不過,那孩子的身份果然有點傷腦筋啊,希望王子大人不要生氣吧……”
雖然即使對方生氣,也不能讓她退縮就是了。
她雙眸閃爍,帶著如同閃耀的鮮花一樣的美感。
“為了實現您的願望——我什麼都願意做,也什麼都做得到。”
忽的,沙條愛歌微微垂下頭,露出了燦爛而又溫柔的微笑。
“又來了一個……希望剩下的魔術師動作能快一點吧,我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為他獻上一切了,隻屬於愛歌的彌賽亞,隻屬於愛歌的……羅蘭!”
——
與此同時,在熱鬨的東京機場內,一架客機正在緩緩降落著。
從打開的艙門中走出的,是穿著紅色外套,把柔順烏黑的頭發紮成雙馬尾的少女。
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緊繃著臉頰,但那放在哪個國家都足以被稱為美人的容貌還是讓其迅速成為了人群的中心。
“這裡就是……東京,第五次聖杯戰爭的決戰地點。”
遠阪凜深吸了一口氣,看著這個陌生的城市,昂首挺胸的向前走著。
與上一次聖杯戰爭時相比,她已經完全褪去了身上的稚嫩,那份優雅而凜然的美麗也開花結果。
在這十年中,少女獨自一人支撐著家庭,一邊在學習魔術,一遍操持著家業,雖然家業在她的手中不可避免的衰落了不少,作為魔術師的遠阪凜,還是非常成功的。
遠阪凜本以為自己的生活會在時不時等羅蘭回來時送母親去對方宅邸小住,然後繼續向他借錢買寶石修習魔術這樣的循環中持續下去,直到她高中畢業,再去時鐘塔修習後回來正式成為遠阪家當家為止。
然而,第五次聖杯戰爭的消息打破了這個循環。
“為了實現遠阪家的夙願,父親,請好好看著吧,您沒有完成的事情,我來幫您實現!”
曾經與金星女神並肩作戰的經曆,雖然有所缺陷,但反而更加完美的成長環境讓如今的遠阪凜,早已成為了獨當一麵的魔術師,但僅僅是這樣還不夠的,她必須要用更多的東西去證明才行。
而且,這場聖杯戰爭的對手,也有讓她很在意的人。
“櫻真是的,為什麼一個人先跑來了,我可是姐姐誒,難道她認為我會為了勝利連姐妹之情都不顧嗎……”
遠阪凜嘟囔了幾聲,然後搖了搖頭,柔順的雙馬尾微微擺動著,將這些多餘的思緒甩出腦海。
——這樣的想法太天真了!
連櫻都懂這樣的道理,正因如此,她才必須把自己身為可靠姐姐的證明拿出來才行。
“一定沒問題的。”
遠阪凜輕輕的吐了一口氣,有些拘謹的握緊了手中刻著花紋的精致木箱。
這是她趁著送遠阪葵上門的時機,向那個家夥有償借來的聖遺物……這是相當孤注一擲的選擇,對方好像知道了自己的軟肋一樣,故意開出了高價。
雖然從聖遺物本身的價值來看,也不能說他黑心就是了,可如果這次聖杯戰爭沒能勝利,那麼當年遠阪家計事的傳說,恐怕又要在她手上重演了。
“沒想到我會和父親做出一樣的選擇,感覺向那家夥借錢打聖杯戰爭就好像遠阪家的宿命一樣呢。”
遠阪凜自嘲的笑了笑,朝著機場外走去。
儘管目的相同,但少女並不認為自己會和父親落得一個下場。
比起中途就提前退場的父親,她不僅多了參與上一次聖杯戰爭的經曆,了解過禦主之間的算計,更是多次親身踏足戰場。
更重要的是,這個聖遺物所指向的英靈,她可是親眼見識過的。
對方無論是性格還是力量,都已經決定了勝利的法則。
遠阪凜堅信著。
隻要有了這個英靈在,第五次聖杯戰爭,一定會成為她前去時鐘塔進學的光輝履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