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遠寺有珠沉默的望著蒼崎青子默默離開的身影,關上了洋館的大門。
今天比起原定計劃增加了兩個小時的上課時間,導致在這已經萬籟俱寂的時刻,她們仍要出門巡邏。
堅持這樣的行動,倒不是魔女小姐真的想要對於蒼崎青子一個人去吃壽司的行為懷恨在心……至少不完全是因為這點。
最近針對大結界的試探已經越來越過分了,甚至已經到了在靈脈支點蠢蠢欲動的地步,這已經觸及到了久遠寺有珠的底線。
除開用來監測異常魔力波動的大結界外,三咲市還有著另一個結界,那就是所有靈脈管理者都會設立,用來負責引導,利用從土地中產生魔力的小結界。
通過這樣的技術,不僅可以提前消除靈災一類的禍患,還可以大幅加強管理者在本土上的實力,遠阪時臣就曾利用這樣的技術,調整細心嗬護靈脈上的土地,使其運勢增加,讓租賃者的事業蒸蒸日上,從而賺取高額的租金,在現代重現這種好似地主一樣的行為。
雖然也擁有這方麵的技術,但不管是性格還是影響力都與遠阪時臣使另一個類型的久遠寺有珠隻是按照原本的布置維持下去。
也就是憑借刻在大地上的五個支點,使其內部循環,人為的管理魔力的流向,從而借用地脈的魔力,讓魔術師得到如同工房一樣的加成。
而目前的彙聚著魔力的支點,正是久遠寺宅邸。
這也是避世且孤僻的魔女會答應成為蒼崎青子的老師,並允許她住進自己珍視的這個洋館的主要原因。
而一旦其他支點的靈脈出事,必然會波及到她的身上。
到那個時候,就算提前防備,刻在牽一發動全身的影響下,作為支點中心的宅邸會不會在失控的魔力中受到損傷,久遠寺有珠絕對不打算去賭這個不穩定因素的可能性。
這是她的父母留給她,最重要的遺產,而且出於現實的考慮,久遠寺有珠也不打算丟掉這份主場優勢。
因此,在察覺到襲擊者的蹤跡後,她就已經開始設局了。
在離開洋館前,久遠寺有珠輕輕的拂過麵前的虛空,如同當初王之財寶發動時的景象一般,虛空中蕩漾起一圈圈宛若水紋一般的漣漪,一麵華麗的鏡子從其中浮出。
在童話魔術的體係之中,比起如同阿魯巴那樣的魔術師,它的力量更像是常規意義中的魔法,依靠各種環境與奇異的玩具來發揮超常的力量。
而不擅長運動的久遠寺有珠隻需要如同象棋裡的‘帥’一樣,負責在戰鬥時統籌局勢,並投下棋子就好。
這麵鏡子,就是她最常用的一項,在監視方麵,雖然沒有六便士之歌可以細化,但對於固定位置的監測也不遜色於任何道具,更不用說鏡子的內側本身也存在一枚擁有異世界的魔術卵了,用來防衛也是一流的。
將其切換到對於三咲市那固定地點的時候,久遠寺有珠不由自主的皺起了眉頭。
“已經侵入了嗎?得快點引出來了。”
對於現在不成熟的蒼崎青子而言,負擔太重了,得早點解決才行。
“青子應該會去公園隨意的走一圈就如往常一樣偷懶吧,這樣留給我的時間應該不會特彆多,但也足夠了。”
有珠輕聲說著,朝著下方蒼鬱的森林走去。
雖然隻有獨自一人,甚至不知道這其中是不是參雜了已經成為冠位魔術師的蒼崎橙子所留下的手段,但魔女如墨玉般純黑色的瞳孔裡,看不見半點恐懼。
——稀世的魔女,在魔道上有著不弱於任何人的自信。
就算沒有繼承特殊的童話魔術,她的成就也不會低於橙子。
因為她是規格外的存在。
對於魔術師來說,比起努力,更重要的是天分,韋伯哪怕有著鑒識眼這樣的才能,也終究到了典位的級彆就無法在寸進半分,就算因為天生的魔術回路帶來的限製。
它是無法後天更改的。
魔術回路大概可以從質,量乃至編成三個方麵來進行比較。
數量決定著魔力的多寡,質量決定著術式威力的上限,而編程則更加神秘,本身就是特殊的象征。
蒼崎青子雖然身為見習魔法使,但在魔術師上的才能相當平庸,按照數據而論的話,質是c的級彆,而量則要更加平凡,隻有e的等級,編成也是正常的範疇,不過極為出色的特性讓她注定不會泯然失色。
橙子在這方麵就要優秀得多,質到達了ex的級彆,量則是b+,雖然數量上比起時鐘塔那些貴族家係隻能算是一般,但壓倒一切的精密度足以讓她無視這些缺陷了。
而久遠寺有珠,她的魔術回路質是a+,量是a++,編成則是異質。
通過無法通過改良血統達到的地步,或者說,人類不可能擁有這種級彆的魔術回路。
因為這種數量已經到了骨骼與內臟都有魔術回路的地步了,伊莉雅這種特質的人造人才有可能複現這種情況,從也正是久遠寺有珠作為魔女的最好證明。
加上異質的編成,非要比較一下的話,她的分類與某位根源皇女一樣,都是不應該歸於魔術師範疇的存在。
即使知道蒼崎橙子的種種成就,在魔術戰裡,久遠寺有珠依然有取得勝利的自信。
童話的魔女邁著輕柔的步伐,走入了下方的不歸之森裡。
作為無處可去的野獸們依賴生存的住所,位於丘陵與城市的分界線這樣曖昧的郊外,這種森林依然保持著過去的風貌。
即便古老的樹木被伐斷,溫暖的腐葉土被開墾,總是好奇歪著腦袋的小鳥們數量也越來越少,擁有真正力量的綠色也頑強的活著,除非文明的光芒真能成長到足以侵蝕它們培養出的年月,否則直到星球的末日降臨之前,它們都將永遠的占據這片神秘的領域。
在這片森林中,冬季降臨的比往常都要早,寒風像刀子一樣刺痛肌膚,整個小腿都浸在冰雪的氣息裡。
白色的呼吸轉瞬即逝,映襯著濃密的霧靄,帶來潮濕寒冷的氣息與浸透整個大地的寒流。
穿著黑衣的魔女如同在霧海中迷航的小船一般,注視著好似亡靈喘息一樣漂浮的夜色。
在夜色的深處,小溪的對岸,兩個異常的人影讓少女微微挑了挑眉。
兩個無貌男子從藏身處走出,朝著魔女張開了自己月牙形的血盆大口,就像蝸牛一樣緩緩的向她逼近,踏入了這片不屬於他們的森林中。
小溪的涓涓細流被他們淌過的時候發出來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篝火的爆炸聲。
“今天有明事理的人在嗎?”
久遠寺有珠平靜的問道。
可兩個如同都市傳說一樣裂口男並沒有交流,而是隨著距離的靠近像是克製不住一樣,作出了撲擊的前勢。
“原來如此,被雇傭的守墓者嘛……工作暫時還隻是監視,之前的妄動是因為無法抑製自身的欲望嘛?”
少女挑了挑眉,微微歪了歪頭。
“失敗了……不過,從外麵的來看,也算是獨當一麵的魔術師吧,用來練手還是有點勉強了。”
久遠寺有珠輕輕的歎息了一聲,也沒有在意,用右手拿出了一隻比夜色更黑的玻璃貓。
在發現這個貓鈴的時候,
“再見了,客人們,送彆隻是一瞬間,我向你們告彆。”
玻璃貓的垂飾從有珠手中跌落,但那並不是丟棄或者扔掉之類的動作,而是某種儀式。
鈴鐺如同掉入水中的石子一樣,激起圈圈漣漪之後消失的無影無蹤。
少女的腳下,不知名的波動開始散發,輻射到了整個森林,這裡的一切都被改造成了她的世界,寂靜的律動以比結界更勝一籌的姿態開始取代規則。
接著,黑夜再次被染黑了。
地上的黑暗如同有了影子一般,化作輕紗一樣的陰霾逐漸升起,擴散到周圍的天地之中。
在魔術係統中,對於周圍環境的利用並不少見,工房就是其中的大成者,為了達成某些特殊的術式,提前用儀式來製造達成環境的條件也屢見不鮮。
但隻用了一個媒介,就同樣完成了這點,可以讓許多在這方麵傾儘心力的專家死不瞑目。
因為這是不合常理的,用儀式營造特殊環境的本質,是像等價交換一樣,用材料與術式,在特定的頻率下完成對天地的欺騙。
一個媒介就做到了這點,就算是一次性的,這也太離譜了。
但更加離譜的是,在此刻,周圍的環境並不是用儀式強行改變的,而是世界自發的改變了這片的規則,就好像那個媒介隻是一個請求,敲醒了世界的管理者一樣。
而這,隻是久遠寺有珠魔術的基礎而已。
製造出適合童話魔術的環境,才能夠使這比常規意義的魔法,更像魔法的係統本身,彰顯出自己的力量。
順帶一提,雖然是一次性的媒介,但這東西的造價也相當不菲,一般人辛勤工作三個月才能勉強夠材料費,這也是久遠寺有珠如此拮據生活的主要因素之一。
怪物般的裂口男根本不需要耳朵,嘴巴和大腦,所以也不需要語言。
但即便如此,他們還是預感到了,接下來要發生的奇跡將會把自己碾得粉碎。
世界的規則自發的扭曲了,變成了原初的景象。
因為什麼都沒有誕生,所以可以容納任何幻想,因為代表著混沌,所以可以無視任何規則。
這就是近乎崩壞的童話魔術所擁有的真相,她本來就是犯規的,還沒有開始戰鬥時,就隻能在現代求存的魔術師就拉到這種場合,彆說戰鬥了,一般的魔術連對久遠寺有珠的童話魔術連乾涉都做不到。
而在這片童話的世界裡,由於沒有現代兵器,因此就算用火箭彈也沒用,能對童話怪物管用的隻有同樣的神秘才行。
這就是來自第一法的碎片所具有的力量,在這片世界的規則中,比起近代化的技術,神秘才是更加決定強弱的準則。
一名陷入瘋狂的裂口男撲向久遠寺有珠,另一個則恐懼的逃跑。
撲來的裂口男踏著水花,毫不猶豫的抬起了雙臂,從長袖間露出的並非人類的手臂,而是刃長約五十公分的恐怖菜刀。
手臂是剪刀,心靈是惡鬼。
就算是魔術師強化後的軀體,被碰到後也會被從軀乾一分為二。
然而,冰凍了森林的寒流在有珠低沉而平靜的呼喚中也好像靜止了一樣。
“半斤八兩。”
這並非形容詞,而是她使魔的名字。
黑白相間,好似存錢罐做成的小豬一樣的無機物從黑夜中出現,守護在少女的身旁,像活潑的皮球一樣,主動迎上了鋒利的刀刃,然後被砍成兩半的時候,頓時化作巨大的鱷魚之口,在輾轉騰挪之間剝奪了裂口男的全部自由。
利齒牢牢的卡在裂口男的肩口,無形的冰寒不斷地蠶食著他的身體。
但還沒等他發出咆哮聲,先一步發出了,是同伴的嘶吼。
那是他第一次發現,原來他們也能發出這樣憤怒的聲音。
“肮臟的東西,彆來打擾這次相會。”
第三者的聲音突兀的在森林中響起。
沒有絲毫預兆,就連從哪傳出來的都分辨不了。
但顛覆了基準的現實仍然誕生了。
“回來!”
有珠蹙著眉頭,反應十分迅速,立馬呼喚著自己的使魔。
而鉗製著裂口男的小豬也乖巧的鬆開了嘴。
“是半斤先鬆開的!”
“是八兩先鬆開的!”
在這聒噪的爭論中,裂口男卻沒有得到半分自由,如同黑影如同捕食的猛獸一樣,纏繞上了他的身體。
明明看上去是那麼脆弱,但全身都無法動彈。
裂口男感覺自己就像書中的文字一般,有種再也去不了其他地方的感覺。
這種奇異的體驗甚至超過了諸多怪異,幻惑,迷魂,強製,冰潔,到神話魔眼引發的深度石化,即使體驗過從藥物到魔術的諸多束縛,他仍然無法理解束縛在他身上的陰影。
將他束縛的東西明明是影子,卻無法以任何規則來解釋,就連說出口也讓人毛骨悚然,仿佛它壓根不屬於這個世界。
裂口男拚儘所能的釋放了自己最開的惡意。
它張大嘴巴,露出其中能夠麻痹對視者心臟的魔眼。
在近距離下,這招是無法躲避的死亡散彈,可無形的陰影連顫抖沒有,一點點的加大力量,然後吞入肚中。
在裂口男最後的視線裡,在被巨大的壓強粉身碎骨之前,透過身後逃跑的同伴,他看清了毀掉自己的東西全貌。
那是一灘如蛇遊動的影子,在影子的表麵,浮著好像血光一樣顏色,而一個個包裹著黑色麵罩裡的忍者從四麵八方探出,凝視著全場僅剩的少女。
久遠寺有珠的視線越發冰冷了。
“你是什麼人?這種程度的實力應該不是會被雇傭的級彆吧,你也盯上了蒼崎家的靈脈嗎?”
魔女抿起因為冰冷而逐漸失去血色的嘴唇,用果決的聲音發出了質問。
能夠在她的夜之饗宴中自由發動術式,並造成切實的戰果,就已經可以證明很多東西了。
這種級彆的魔術師是不會為了傳聞中的魔法就主動摻和到亂子裡來的,那麼蒼崎家的靈脈就是唯一的理由。
“真遺憾,魔法雖好,但對於現在的我來說,它的意義遠遠不及你,純血的童話魔女。”
在用漆黑的陰影吃掉兩個裂口男之後,陌生的青年聲音再次響了起來,語氣中滿是欣賞。
“這麼基礎的手段就可以達成我所需的必要條件,雖然最開始隻是玩笑,但我現在真的有點期待你的這份血脈所誕生的結果了。”
這種赤裸裸的挑釁讓本就冷漠的魔女吐出了白色的呼吸,麵若寒霜,悄然攥緊了拳頭。
但不論如何尋找,除了那些遊動的陰影之外,她都無法確認生源所在,是通過使魔來傳聲的嗎?
既然如此,就先把使魔殺掉吧。
久遠寺有珠凝視著那片陰影,左眼閃爍起不詳的紅光。
魔眼,作為優秀魔術師的證明,她自然理所應當的擁有著。
而比起一般的魔眼,利用童話魔術將其特化後,這顆魔眼擁有的力量足比擬黃金級的魔眼,就算一流的魔術師,也無法輕易抵抗。
果不其然,在她迅速的環視了一圈後,漆黑陰影所化作的忍者也頓住了,而兩個如同小豬一樣的使魔也彈跳著衝了過去,將其碾碎。
但這些奇異的使魔死亡之後並沒有留下什麼殘骸,反而如同水花一樣濺射開來,再次化作影子,融入周圍。
雖然數量上很出色,但戰鬥力似乎隻是比平常人高一點的等級,如果隻是這種程度的話……
久遠寺有珠警惕的看著周圍的異常,隨時準備迎接使魔被全滅後,隱藏在暗處的那個襲擊者惱羞成怒的攻擊。
可直到所有黑影忍者被全部消滅,仍然沒有任何節外生枝的事情發生。
仿佛暗處的那個襲擊者對此毫不在乎一樣,明明從剛才的表現來看,這都是擁有一定靈智的使魔,還有著類人的身體,聚集起來時還能發動讓影子活動起來這樣特殊的能力。
就算不了解這種術式的全貌,久遠寺有珠也知道要做到這一點,這群使魔一定造價不菲。
這實在太奇怪了……
“真出色!”
聲音的主人毫不吝惜自己的誇獎,“忍者團雖然並不算十分出色,但數量一多起來,攻擊時也會讓人自顧不暇,能夠這麼準確的抓住機會解決,我對你興趣卻越來越大了。”
見到久遠寺有珠仍然是一副不願意交談的樣子,自說自話的青年也不惱,他輕笑了一聲。
“看來你對我善意的招呼並不認可呢,那麼,接下來我會粗暴一點,讓我也來看看童話的魔女,到底有幾分成色吧。”
“——來人!”
伴隨著青年的聲音,漆黑的陰影再度擴散開來,與之前一模一樣,仿佛沒有數量限製的忍者士兵再度從影子中升起。
可與上次不同,這回沸騰的陰影並沒有就此停止。
漆黑的夜蝠收緊雙翼,安靜的倒掛在樹木的枝乾上,龐大的巨魔守在堵住了周圍的道路,宛如堅不可摧的城牆,四處蹲伏的忍者團安靜的等候主人的指示,身穿鎧甲,腰佩長刀的武士由單膝跪地的姿態緩緩站了起來,拔出了腰間閃著流光的長刀。
久遠寺有珠沒有對這種景象作出任何評價,但還是不自覺的咬緊了嘴唇,這讓她顯得更加楚楚可憐了。
但那個陌生的聲音中,毫無憐香惜玉的情感,隻有著躍躍欲試的興奮。
“能在這麼美麗的陰影中穿來穿去的,可從來都不止你一個人而已。”
他如同君王一般,用冰冷的聲音發出了指令。
“黑影兵團,進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