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儀,你終於還是來到了我的麵前。”
荒耶宗蓮的聲音如同強抑住笑聲一般高揚起來,然而表情卻分毫未動,一如既往,臉上滿是苦悶的哲學家容貌。
“是啊,如果不這樣,我要怎麼親手殺死你呢?”
兩儀式向持刀的雙手灌注力量,這讓荒耶宗蓮有些愕然的眯起了眼睛。
她明明沒有被那些棋子影響,可身後依然聚集著由被屠戮的死者們所形成的,壓倒性的罪與黑暗的具現。
兩儀式的異變本身,可能也是言峰綺禮口中所謂儀式的一部分。
機會隻有一次。
“無正是你的混沌衝動,即起源,看看那黑暗,然後憶起汝之名吧。”
含有魔性韻律的咒文響起,呼喚起源的技術本身就是含有毒素的。
一般人僅僅是接觸,就會被喚醒的衝動感染。
在成千上萬年的本能麵前,再堅韌的意識也會模糊一瞬。
可兩儀式的行動仿佛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如同被絞至極限的弓弦所放射出來的箭一般迅捷,伴隨著如野獸般的速度與殺意。
白色的和服在黑暗中流淌,僅僅一瞬便抵達了荒耶宗蓮的身前不足三米的位置,自幼習武的兩儀式揮出的這一刀所擁有的力量與軌跡,即使是在戰場上磨煉出來的荒耶宗蓮也無可挑剔。
但在刀刃斬下自己的脖頸之前,荒耶宗蓮從喉嚨裡迸出了苦悶的聲音。
“不懼——!”
空氣為之一變,兩儀式的身體突然停止下來。
“金剛”
荒耶宗蓮再次抬起了一隻手,地板上也開始浮現出金色的線。
“蛇蠍”
在黑衣僧侶的周身,一切流動都漸漸中斷了,大氣流動的種種現象密閉起來,延伸出了三個圓環,酷似描繪行星軌跡的圖形,在兩儀式踏上最外側的線時,她身體的動力便被剝奪了,如同被蛛網纏住,脆弱的白色蝴蝶一樣。
但那揮出的一刀,卻並沒有被結界停止,不,更準確的說,在結界停止之前,它就已經破碎了。
連在枯萎穿心攻擊的連環爆炸中都可以苟延殘喘的結界,在被斬中的時候,輕易的碎掉了。
這讓荒耶宗蓮的動作也停滯了一瞬。
“這雙眼果然要不得,作為附屬品來說太過於危險了,不過,它的缺點也很明顯。”
“隻要沒有攻擊到具體的對象,就無法傷到我。”
被殺死的隻是最外層的那個圓,還有兩層的結界給了荒耶宗蓮充足的底氣。
而在此之前,荒耶宗蓮再次雙掌合十,如同詛咒一樣,又像是在祈禱一樣。
“在你主動靠近我的那一刻,勝敗已然分曉了。”
“汝的起源是無,因為什麼都沒有,才能夠接納一切。”
荒耶宗蓮再次說出了如同毒藥一樣的話語,按照原本的計劃,應該是先捕捉兩儀式的身體,再回去進行更換的,但現在沒有那麼多時間了。
言峰綺禮用儀式獻祭了自身所得出來的結果他一無所知,那個本來不該乾擾現世的存在在融合了它之後會產生怎樣的變化,隻是想想,荒耶宗蓮就感到顫栗。
所以,他打算直接摧毀兩儀式的人格,再換上自己的頭。
這具身體在這個過程中無論被怎樣的對待也無所謂,隻要能夠到達根源之渦,那個所有事物開始的地方,他也不需要肉體了,也就是說,在此之前,隻要保留自己的靈魂和兩儀式的肉體即可。
這是他能夠想到的最差方式,雖然做的事還是一樣,但失敗時的保險也完全不剩了。
可如果不這樣做的話,他就無計可施了。
幸好,一切都如同荒耶宗蓮所料的那樣發展著,兩儀式的精神在如此近的距離下接受了起源的技術,理應早就處在覺醒邊緣的她露出了心好像被緊緊攥住一樣的痛苦表情,然後,她失去了意識。
“這具身體,我荒耶宗蓮收下了。”
如果說兩儀式是在夜的黑暗中殘留下白色和服的影子般奔跑的話,這個男人,就是在溶入夜的黑暗中漸漸向獵物逼近。
靠近的過程無法被看清,隻有感受到那如同亡靈一般的迅捷。
黑衣僧侶伸出了自己的手,仿佛帶有千鈞之力般張開的手掌,像是要捏碎兩儀式的頭一般伸了過來。
但荒耶宗蓮還沒有喪失警惕,麵前的兩儀式,儘管隻是一介少女的身體,但對方體內流淌著的血所蘊含的本能並不是那麼容易解決的。
自己的技術充其量隻是麻醉,必須提防她因為感受到危險時驚醒過來的反擊。
果不其然,像是感受到了寒意一樣,在兩儀式的眼睛開始微微顫動的時候,行動比思考更快一步。
她保持著之前一刀斬向脖頸的姿勢,踏出一步,將刀橫向揮舞,而荒耶宗蓮所依靠的結界,就那樣消失了。
隻是最外層而已,雖然遭受了反擊,但荒耶宗蓮反而安心了許多,他沒有停下自己的動作,在對方殺掉第二層結界的時候,他就可以分出勝負。
但——神速一樣的刀光比起技藝,更像因果一樣,一瞬之間,就消滅了距離外的兩個結界。
然後,兩儀式再次踏出了一步,如果揮動的刀是神速,這步伐則要更勝一籌,流動的身體隻用了一步,就將三公尺的距離化為了零。
在持有靜止的荒耶宗蓮看來,這份速度簡直就像時間倒退了一樣,他猛然向後跳去。
而在這個過程中,他的右手連帶著肩膀掉了下來。
荒耶宗蓮能夠躲開子彈的運動能力,卻在挨了一刀後才往後跳去,連他本人都沒有察覺被斬中的過程。
“不可以喔……”
兩儀式再次睜開了眼睛,露出平和美麗的笑容,即使在戰鬥中,已然帶著優雅的體態,沒有泄露出一絲半點的殺氣,又如深夜散步那樣自然。
“雖然我本打算讓這孩子多磨煉一下的,但你過界了,名為兩儀式的存在,這具身體的每一寸,都是屬於羅蘭的,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人有資格擁有。”
“——你,到底是什麼人?”
荒耶宗蓮連自己的傷口都沒看,隻是瞪著眼看著麵前的對手。
那致命的一擊比起剛才的兩儀式,簡直是完全不同的人,這中間的差異已經無法用錯覺去解釋。
是因為兩儀家的訓練嗎?荒耶也曾聽聞過武士家族的戰鬥意誌控製法。
在拔出刀的時刻,就把殺與被殺當成理所當然般接受,隻為了殺人而存在的肉體,隻為了存活而存在的頭腦。
這並不是比賽前集中精神的程度,而是借由拔刀來切換腦部的功能,將肌肉的動作,血液的流向都改變為戰鬥優先,徹底排除人之部分。
“不對,”像是看穿了荒耶宗蓮心中的思考一樣,兩儀式搖頭否定著。
“這並不是自我暗示就可以達成的改變,而是因為,掌控肉體的存在更改了,現在,這個容器裡的,已經不是式,而是{式}了,這並不正是你所期待的嗎?”
荒耶宗蓮徹底愕然了。
他忽略了這種可能性,這種情況就好比為了更快的在遊戲中取得勝利,使用了封禁對方賬號的外掛,結果對方馬上就切成了管理員賬號一樣滑稽。
“我終於遇到了……那為什麼!你應該根本不在乎這些的,你為什麼要阻止我!”
荒耶宗蓮按著已經不能說是傷口的巨大創麵吼叫著。
“原本的我,可能確實不在意這些吧。”
穿著白色和服的{兩儀式}臉上浮現了,沒有比那更像女性的微笑,就這樣朝著魔術師走了過來。
“但現在,在這比永恒還要久遠,既不是無限,又不是有限的契約中,我會永遠屬於那孩子,所以,準備好受死了嗎?雖然即使不管你,你也不可能觸碰到根源,但既然是那孩子的願望,我都會滿足。”
自己不會有任何勝算。
荒耶宗蓮理解了這一點,但他還是像垂死掙紮一樣展開了結界,伸出了僅剩的左手。
“肅——!”
手掌在瞬間壓縮了空間,來自各種角度的衝擊,朝著兩儀式的身體而去。
擴散的結界圓環也像牢籠一樣,湧向了兩儀式,想要停止她的動作。
“很漂亮的結界啊,”兩儀式漫不經心的看著擴散的荒耶宗蓮一生技術的體現,“修驗道的聖域中也有著與你這類似,禁止女人進入的結界,會將擅闖者變成石頭,不過,結界的本質也是分隔界限的具象化。”
“既然如此,隻要將分界處的魔力之壁殺死,其力量就會消失,明明這雙眼睛是這種概念上的東西的克星,式果然還要多磨煉一下子。”
{式}將刀插向地麵,將展開的所有結界,一同殺死了,在這個過程中,她又伸出空置的那隻手,在周圍斜斜的劃過一道線,扭曲的空間本身,也被抹消了。
連武器都不用,因為太過輕鬆寫意的緣故,讓人不禁懷疑就連那個劃過的動作都是多餘的,她隻要想,就可以輕易的殺死空間。
“開什麼玩笑!”
荒耶宗蓮發出了低吼聲,自己所渴求的力量僅僅展現了冰山一角都有如此威力,再次展現了他道路的正確性。
可這扇大門根本無法打開了,對於荒耶宗蓮來說,這件事正是絕望的象征。
“唔,你已經把這裡化作體內,借助靜止的起源,不死性有些麻煩呢,果然還是連著這片異界一起殺掉吧。”
仿佛什麼都能做到的少女呢喃的話語讓荒耶宗蓮名為理智的那根弦徹底崩斷了。
他當機立斷的放棄了麵前的{式},將目光投向羅蘭,那個金色的光盤,已經徹底融入了對方的身體裡。
這個世紀的道路已經失敗,自己與根源已經失之交臂,這是無可爭辯的事實。
但是,他還不打算就此認輸。
他已經支配了自己的起源,成為了一種固定的現象,即使死掉,百年後也會像天災一樣重生,因此,荒耶宗蓮必須為今後做打算。
兩儀式是不可能再複製的奇跡了,如果自己得不到,至少不能讓其他人利用她把世界毀掉。
這樣的想法,瞬間占據了荒耶宗蓮的腦海。
如言峰綺禮所言,他所期待是由自己所開啟的死之世界,而不是單純的世界破滅本身。
荒耶宗蓮伸出手朝著周圍的空氣一拉,下一刻,他的位置就變幻到了羅蘭身前。
他迅速的拍向了對方的腦袋,連帶著將這個公寓一同壓縮的力量。
在這片異界被殺掉之前,這裡依然是他的體內,他依然是無敵的。
就算把這棟公寓本身破壞,他也要將兩儀或者羅蘭分隔開來,最好的話,希望埋葬其中一個。
“真可憐……”
像是早就看穿了一切,{式}停止了繼續攻擊的動作,“明明你所追求的境界,就在眼前了,不過,這也是一種諷刺吧,你就用自己的生命見證吧,見證空之境界的開端。”
“歡呼吧,神的法則,在此降臨了。”
明明時間還不到一秒,但兩儀式的話語,緩慢而又清晰的送入了荒耶宗蓮的耳中。
境界……她在說什麼?
此時,閉目的羅蘭也睜開了眼睛,看向仿佛要向自己壓來,不斷壓縮,想要毀滅一切的異界。
在他升起防禦的念頭之前,比起始終環繞在身上的心之壁與神力,更先一步降臨的,是{規則}本身。
被壓縮的空間居然扭曲著,錯開了羅蘭的周圍。
周圍建築的殘渣,乃至荒耶宗蓮本身,都如同失去了支撐一樣,拔地而起,浮在半空中,以驚人的速度,朝著上方墜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