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適合遊獵的深夜中,穿著月白色和服的少女正用冰冷的眼神注視著周圍的一切。
雖然她是打算換一身更方便行動的打扮,但是拗不過家裡人的好意,還是以這種古典的嫻靜姿態出門了。
也正因如此,即使站在燈光下,此時的兩儀式依然與周圍有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比起有些老舊的街道,素雅的和室才更符合她這身裝扮的氛圍。
不過,兩儀式現在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上麵就是了。
她抱緊了懷中放在長條形布袋裡的物件,有些可愛的歪了歪頭,看著擺在路邊,旁邊甚至還有一圈圍欄,從造型上來看,依稀像一個半跪著的人類一般怪異的石頭,那張冷若冰霜的俏臉上,也出現了一絲疑惑的情緒。
雖然對觀布子市也談不上非常熟,但這條早上才走過的路段她還不至於那麼快就失去印象,這塊石頭是今天搬來的嗎,如果是政府的美化工程,未免也太奇怪了一點……
就在兩儀式想要將瞳孔聚焦起來的時候,旁邊傳來了熟稔的招呼聲。
“喲,式。”
雖然理論上二人正式見麵才不到兩天,可羅蘭就像是見到了老朋友,對她自然地招手,走了過來。
在路過那塊石頭的時候,他也隨意擺了擺手。
“喲,阿魯巴。”
“又是你搞得鬼?”
少女用比起詢問,更像是斷言的語氣說道。
“放心,不會有任何危險性的,隻是給觀布子市的人找了一個老朋友而已,而且,這怎麼能叫折磨呢?”
羅蘭不以為然的說道。
“如果按他自己的技術,這輩子都不可能活這麼長,可經過我手,沒有外力破壞,活個五百年是綽綽有餘的。”
一邊回答著,羅蘭一邊打量著兩儀式的新裝扮。
黑色的短發乾練的披在腦後,露出了動人心魄的雪白脖頸。
精致而雍容的月白色和服包裹著她的身體,勾勒出勻稱窈窕的少女身段,為了搭配衣服的色調,就連係在腰間的帶子上都繪有落葉的花紋。
這樣的打扮不僅將兩儀式那與同齡人相比略顯殘念的缺點遮蓋住了,更是將她挺翹而安產的優勢儘數展現了出來。
雖然同樣是絕色美人的姿態,但此時的兩儀式,要比之前顯得更加嬌豔與成熟。
“折磨那些擁有莫名其妙自尊心的家夥,果然是你的最大的趣味。”
雖然注意到了羅蘭不安分的目光,但兩儀式仿佛早就習慣一樣,無動於衷的接話著。
“樂趣可是維持人性的重要因素,不過放心,按現在來看,比起魔法梅莉這種東西,我還差的遠,倒是你呢?”
羅蘭伸出手指,問道。
“就為了取這東西嘛?”
“嗯,這是以前家裡留下的古刀。”
提到手裡的物件,兩儀式也露出了開心的笑顏,熟練的將外麵的布袋褪去,露出裡麵的長刀。
細長的金屬帶著銅一般的質感,表麵刻著漢字。
“哦哦,居然是真貨呢。”
羅蘭也有些感歎,“從神秘度來看,應該有幾百年了吧,是把好武器。”
在型月的世界中,因為大源正在不斷衰退,又沒有徹底完蛋的原因,曆史這種屬性,是會切實的帶給造物加成的。
這把刀上在時間的流逝中從曆史中獲得的神秘,雖然沒法和寶具這種傳說的升格相提並論,但也足以對抗魔術的神秘了,配合上式的眼睛,與魔術師戰鬥更是無往而不利。
“當然了,看,上麵還刻著九字的兼定。”
將帶著清光的刀刃抽出,一向不言苟笑的兩儀式也有些興高采烈,朝著羅蘭展示著長刀的裡銘,上麵刻著臨兵鬥者皆陣列在前,宣告著其來曆。
“雖然比不上以前的那把,但用來砍魔術師這種東西也足夠了。”
“原來如此,伱已經迫不及待了啊。”
羅蘭凝視著她泛著藍光的瞳孔,提出下一個問題。
“那麼,現在就要去開始嗎?”
在聽到羅蘭的詢問後,兩儀式的手指一下子就握緊了刀柄,大拇指輕輕的按在了如同銅錢一般的刀鍔上,像是在極力按捺著什麼一樣。
現在的她並沒有背負著不殺人的約束,也沒有了織的存在,羅蘭給予了她延續人格的理由,但並沒有改易她的本質,從結論上而言,毫無疑問。
兩儀式是一個殺人鬼,來自體內,來自血脈的衝動會讓她對廝殺這件事產生愉悅,亢奮的情緒。
哪怕隻是想象這種事,狂熱而扭曲的思維就會提高她的身體機能,她是兩儀家最完美的作品,這一點不僅體現在人格上,同樣也展現在身體上。
對於身為退魔一族的兩儀家來說,這種異常的殺人衝動是必要的,隻有這樣,才能夠在血液揮灑的時候,在聽見哀嚎的,在感受到的痛苦時候,以歡樂,而純粹的態度分解著肢體,收割著生命。
這股渴望殺戮的態度會讓她們忘記枷鎖,會讓她們愉悅,同時不斷的提高身體的機能,就好像某位會因為殺必死而陷入亢奮狀態的武偵一樣。
雖然比起至少還能在理智與失控的邊緣掙紮的兩儀,已經滅族的七夜才更符合這種描述就是了。
“現在,已經可以了嗎?”
兩儀式用清澈的瞳孔凝視著羅蘭,眼中湧動著純粹的殺意,但握著刀柄的手臂卻紋絲不動,一絲顫抖都沒有。
在醒來的時候,她就跟羅蘭坦言了自己的目的。
她要殺死造就這一切的元凶,荒耶宗蓮。
為此,在回去把手中的九字兼定拿回來的時候開始,這把刀就沒有離開她的身邊,她任由蘊含著刀上的曆史,喚醒自己體內的血液,讓殺意醞釀,沉澱,等待著出鞘的那一天。
“啊……可以了,不過中途估計會有兩個擋在路上的家夥,要我幫你解決他們嗎?”
如兩儀式所料的一樣,即使是現在的羅蘭,也沒有對這種異常的殺意產生任何奇怪的情緒。
“沒有這個必要,你可不要搶了我的獵物。”
但兩儀式還是斷然拒絕了羅蘭的幫助。
正在醞釀中的殺意,在展現給真正的目標之前,在此之前的殺戮也隻會將其中的刀刃給磨得更加鋒利。
而且,她也是有自己的自尊的,如果在回來之前她需要依靠羅蘭的幫助,在回來之後一樣需要,那她不是白經曆了那麼多事情嗎?
可羅蘭卻用帶著微妙的目光審視著她,抓住了兩儀大小姐的盲點。
“是嗎?可如果你真的這麼想,那乾嘛還要乖乖在這裡等我前來呢?你平常要比這自作主張的多吧。”
兩儀式沉默了一會兒,瞳孔中露出了冷冽的神色,然後默默的把頭扭到一旁。
“不會是因為想通過自己展現自己的成長,從而得到我的誇獎,所以才像做好作業後,故意裝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樣,卻將其放在最顯眼地方的小學生一樣吧?”
在惱羞成怒的少女舉起手中的刀之前,羅蘭靈巧的後退了幾步,露出了戲謔的笑容。
“明明隻要說出來就好了,無論什麼時候,我都會毫不吝惜的誇讚你的,卻要用這麼彆扭的方法。”
在兩儀式仿佛要吃掉自己的視線中,羅蘭微微歪頭想了想。
“既然這樣,作為對你不接受我好意的懲罰,來比賽吧,擋在這條路上的阻攔者有兩個,我負責後麵的那一個,你負責前麵的那個,看看我們誰先到荒耶宗蓮的據點門口,如何?”
——
啪嗒,啪嗒——
在無人的街道上,名為白純裡緒的殺人魔正在落荒而逃,不斷的跳躍,穿行在街道與牆壁之間,像是跑酷一樣疾走著。
在這種鋼鐵都市一樣的叢林中,狩獵正是他的使命,他才是野獸,其他人都應該隻是獵物而已!
覺醒了起源之後,他一下子就接納了那份本源衝動,成為了一個殺人魔,這其中的變化之快,除了他軟弱的本質無法抵抗千萬年來的混沌衝動外,他本就惡劣的性格也是重要因素。
雖然那個叫荒耶的家夥幫自己覺醒了起源之後,與自己的聯係就減少了許多,但白純裡緒並不引以為意。
他已經具備了遠超常人的力量、敏捷和反應速度,撕咬和消化的能力也得到了極大進化,能夠輕而易舉地攀上樓房、遠距離跳躍和進行高速移動。
他理應是無敵的,可那究竟是什麼怪物?
在觀布子市這樣的窮鄉僻壤中怎麼可能會遇到這麼強大的存在?
那是與身材,種族,性格完全無關,簡直就像生活在另一種法則中,無法用任何已知的知識來解釋,僅僅是回憶起來就讓人覺得毛骨悚然的敵人。
回憶起那個場景,白純裡緒就感到身體正在不安的顫抖。
那是在黑色的影子中與紅色的死亡簇擁之下,帶著悄無聲息而又壓抑至極的氣息,乘風而來的男人。
他好像自生命誕生之初就便支配著漂浮的原理一樣,雙腳未曾沾染塵埃,便可自由的移動,僅僅在這個過程中,他所掠過的一切也像把牛頓的棺材板掀起了來一樣,脫離了重力的束縛,緩緩飄向空中,然後在那個男人離去後如同折了翅膀一樣黯然跌落。
而白純裡緒,則在狩獵的過程中,不幸擋在了那個男人前進的路上,與仿佛要襯托他偉大而自行浮起的雜物一樣,一同飄在那個男人的腳下。
他想要悲鳴,身體卻動彈不得。
在看到那個男人影子的瞬間,來自終末的啟示就印在了他的腦海中。
{吾乃獸},{吾乃龍},{吾乃終末}
{天堂},{世界},{亞當}
種種意味不明的詞語湧入他的腦海,將那困擾他的起源衝動,包裹,無情的撕碎,讓白純裡緒隻能以一個生物的本能去對抗那個存在本身。
所以,觀布子市的殺人魔給出了自己的答卷。
“請饒了我。”
“好啊。”男人笑了笑,“反正你也馬上就要死了嘛。”
連聽他求饒的想法都沒有,男人將他扔掉後離去了。
不可思議的是,即使他已經離開,起源的衝動也重新覆蓋了白純裡緒的理智,但他依然深陷恐懼之中。
絕對不想死。
他將自己靈活的四肢在逃跑這項活動上不斷特化,在鋼鐵叢林中靈敏的穿梭著,用比獵豹還迅捷,接近生物極限的速度飛速的朝著遠方跑去,直到離開那個地方幾公裡後,重新站在一條新的街道上,白純裡緒才確認了自己的安全。
然而——
“真讓我好找啊……”
在街道的後方,傳來了少女似嘲笑,卻又帶著幾分咬牙切齒的呢喃聲。
白純裡緒下意識的回過頭,觀察著後方清冷而美麗的少女。
他的長相也偏中性,但與那個含苞待放的少女比起來,就如同東施效顰一樣。
但更加令白純裡緒困惑的,是少女的眼神。
毫不膽怯,毫不迷茫,帶著與自己相似的特質,能讓自己的孤獨與空虛得到滿足的特質。
那是同類,白純裡緒可以聞到這種相似的氣息。
在自己心動的瞬間,他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打量著旁邊反光鏡上自己的倒影。
猙獰而扭曲,如同野獸一樣的麵孔,布滿血絲,瘋狂而可怖的眼睛,沾染著血肉的牙齒。
很好,很適合。
“我要,吃了你。”
吐出猩紅的舌頭,白純裡緒隻感覺自己的血液在燃燒,血管在湧動,指甲也像受了什麼刺激一樣,變成了像是利爪一樣的形狀。
“你是殺人鬼嗎?你是食人魔嗎?你是人類嗎?你是惡鬼嗎?”
兩儀式邁著平穩的腳步走進。
“還是說,這全部都是你?”
白純裡緒沒有理會她的話語,而是如同獵豹一樣弓起了身子,嘴角咧開直到根部,弧度相當可怕。
可見那份情感有多麼真摯。
不管作為人的那部分見到兩儀式有多麼驚豔,白純裡緒也將這些情感全部當成食欲。
這種前所未有的衝動是他的起源。
{進食}
這是為了生存下去,最原始的本能與衝動,如同野獸一樣,不分差彆的吃掉一切。
但很顯然,在扭曲的本性影響下,這份衝動已經被特化為了對於人類的食欲,就像是喰種一樣。
但兩儀式確實看出了對方的掩藏在起源下的本質。
羅蘭曾經把她的過去當成睡前故事一樣的讀物講給她聽,她也知道了這家夥的過去。
按照原本的曆史,白純裡緒會在未來向她表白,然後得到了‘你太軟弱’這樣的評價後,為了否定這點,在情緒失控下殺死了一個普通人,並喪心病狂的打算吃掉屍體來掩蓋一切。
最後被荒耶宗蓮選中,但因為他的表現太過失敗,從而當成了廢棄品,任由他自生自滅。
在這個過程中,他為了掩蓋自己的孤單,瘋狂的製造殺人事件想要吸引同類,結果卻更加失控了。
而造成這一點的答案也很簡單,他的確孤單,可他更享受自己作為殺人魔的這份特殊。
從一開始,兩儀式的評價就直中靶心,
白純裡緒隻是個軟弱的人渣,所謂的尋找同類,隻是他為了掩蓋自己變態的殺人欲望而找的借口而已,他本心上十分享受這種獨一無二的感覺,他是整個故事中,唯一沒有悲劇的過去,卻依然走向了深淵的人渣。
“看來,你也沒有打算談談作為殺人魔的感受呢,畢竟已經這麼充滿乾勁的樣子。”
兩儀式的話讓白純裡緒發出了如同野獸一樣的咆哮聲,他的爪子已經在地上抓出了深深的爪痕。
接著,他四肢著地,真的如同野獸一樣奔跑起來。
“啊啊,彆著急,我很能理解你心中的情緒。”
像是互相呼應般,兩儀式抬起了手中的九字兼定。
刃長二尺三寸,是由白刃構成的凶器。
“正好,我也有點趕時間。”
少女的臉上浮現了微笑,洋溢著許久未曾展現出來的快樂。
終於找到了理所應當被殺害的對象了。
對她而言,再也沒有比同為殺人魔的存在更好的靶子了。
“那麼,開始了,殺人鬼之間的廝殺。”
帶著猙獰的笑容,如同櫻花般的少女宣告著戰鬥對抗開始。
兩人同時消失在原地,朝著對方飛奔過去。
是我的勝利!
帶著狂熱的眼神,看著才剛剛抬起的太刀,白純裡緒露出了猖狂的笑容,從身體能力上來說,二人之間的差距並沒有那麼明顯。
雖然拿起兵器時顯得很危險,結果隻有這種樣子嗎?
白純裡緒維持著下撲的動作,但臉上的笑容卻緩緩收起了。
兩儀式隻是輕輕的一躍,在和服的袖袍飛起之間,就躲過了食人魔的攻擊,手中的長刀如同蝴蝶般紛飛著。
沒有感受到被切中的實感,剛準備站起身的白純裡緒才露出輕鬆的笑容,就突然發現,自己的視線變得不穩定起來。
兩儀式連擦拭太刀的想法都沒有,就這樣靜靜的路過了他的身邊。
“作為殺人魔而言,破綻也太多了吧,居然有十七條死線,根本隻是一頭野獸而已嗎,毫無價值。”
呆立在原地的白純裡緒望著少女離去的背影,眼中的視野,也層層分割,視線中一切都開始旋轉起來,如同摔落在地的玻璃一樣。
下一刻,食人魔的腦袋,緩緩跌落在地。
“式那邊已經搞定了啊,速度好快……因為那家夥把她帶的遠了一點的緣故,離她趕過來應該還要兩分鐘吧,我也得抓緊時間了。”
羅蘭突然抬起頭,望向天空,看著那虛幻,好像投影出來,正漂浮向自己的身姿。
“我們也趕緊開始吧,巫條霧繪小姐。”
空洞而虛無的少女沒有開口,隻是如同幽靈一般,擋在了羅蘭麵前,身邊聚起了幽藍色的光輝,但卻並沒有直接發起攻擊。
而是用縹緲而又帶著疑惑的眼神,望向羅蘭。
“啊……”
明明對方沒有開口,羅蘭卻依然理解了巫條霧繪的意思。
“你是想問,為什麼我也可以飄在空中,以及為什麼可以第一時間找到你吧。”
處於靈體之間,在隱藏之下並不會被常人所看到的女性微微頜首,算是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唔,該怎麼描述呢?要從頭講起來的話太長了,時間緊迫,我就用比較簡潔的話語來解釋吧。”
羅蘭托著下巴,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替身使者之間,可是會相互吸引的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