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李承乾代李淵傳達的那句話,讓李世民心結大開。
但是,這不代表他會放棄與父親的爭權奪利。
隻要武德老臣在朝堂一天,他就感覺自己不能完全施展自己的治國才能。
而如今,裴寂等武德老臣,一個接著一個的跳出來反對修改武德律,更是讓他感覺礙手礙腳。
儘管他可以行使自己的皇帝權力,將裴寂等武德老臣全部趕出朝堂,但對於一個想要當千古明君的他來說,顯然是不可能這樣做的。
所以,即使他現在非常生氣,已經快要壓製不住心中的怒火了,他也強壓下心中的怒火,平靜道:“諸位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這”
眾臣互相對視,麵麵相覷。
這時,右仆射封德彝又出言道:“陛下,臣以為,此事不在於修不修律,而在於大亂之後,治天下是否繼續用重刑!”
“右仆射此言差矣!”
封德彝的話音剛剛落下,諫議大夫魏征就出言反駁道:“貞觀之前,大唐征伐不斷,是因為要統一天下。而天下統一後,就要撫民以靜,休養生息!若是繼續用重刑,如何休養生息?”
“這”
封德彝麵露遲疑之色,不禁反問道:“若不用重刑,作奸犯科之人,比比皆是,又如何撫民以靜,讓百姓過得安寧?”
“秦朝刑法嚴苛,作奸犯科之人就少了嗎?百姓安寧了嗎?”房玄齡冷笑道。
封德彝再次麵露遲疑之色。
卻聽魏征接口道:“貞觀新朝,民力不足,國力不強,陛下要文治,律法自然要寬,要仁厚,要簡便,我以為,大亂之後,首要任務便是教化!”
說到這,頓了頓,又看了眼長孫無忌,淡淡道:“至於律法,隻要中正就可以了!”
長孫無忌聞言,一臉無語,心說貞觀中正的意思是我提出來的,怎麼搞得就像你提出來的似的!?
但李二陛下對魏征的發言卻是非常滿意,不由笑著點頭:“我們貞觀朝,講中正,這律法,自然也要中正!”
“嗬!”
裴寂嗬了一聲,戲謔道:“這三代以後到現在,人是越來越薄情了。所以,秦朝隻靠律法來統治國家。而到了漢朝呢,雖然講的是王道,但加上霸道,看來是想教化,結果呢,教化不成,反受其累!”
“不錯!有些事情,不是想怎麼做,就能做到的!”
封德彝冷笑著附和道:“所謂教化,不過是理想罷了。魏征這種人,看似忠耿,實則奸佞,如果陛下信了他,定會敗壞國家。”
“所以,臣依舊主張,用嚴律和重刑!”
“好!好好好”
封德彝的話音剛剛落下,裴寂就笑著拍起了巴掌。
其餘武德老臣,也紛紛稱讚封德彝。
整個大殿的氣氛再次陷入了沉默。
就在這時,殿外忽地響起一道稚嫩的聲音:“你們這是盼著我大唐早日亡國嗎?”
嘩!
全場嘩然。
有的人目瞪口呆,滿臉震驚。
有的人怒不可遏,義憤填膺。
也有人下意識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其中便包括李承乾。
“你搞什麼啊?”李承乾壓低聲音拉拽小胖子。
卻聽小胖子笑嘻嘻地道:“皇兄之前不也是這樣闖進大殿的嗎?”
“你有病吧!這都學?”李承乾抬手扶額,感覺這家夥都魔怔了。
下一刻,殿內就傳出了李二陛下的聲音:“何人如此大膽,竟敢在群臣議事的時候,胡亂插話?”
他一聽那聲音,就知道是小胖子。
但他卻不知道小胖子的目的。
其實,小胖子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想效仿當初的李承乾。
他覺得,李承乾之所以被舅舅長孫無忌器重,是因為李承乾在朝堂上展現過自己的本事,而他沒有被長孫無忌器重,是因為他沒有展現過自己的實力。
所以,即使長孫無忌選擇了李承乾,他也沒有放棄。
因為大唐除了長孫無忌,還有其他的朝廷重臣。
隻要自己讓他們看到自己的實力,相信他們一定會支持自己。
“回父皇,是兒臣李泰。”
小胖子推開李承乾拉拽的手,然後笑著邁進了大殿,恭敬行禮。
“哦?”
李世民眉毛一挑,故作恍然地道:“原來是青雀啊!”
說著,又神色一正,語氣威嚴地問道:“你適才之言,是什麼意思?”
“回父皇,兒臣在殿外聽了右仆射與諫議大夫的言論,有些心得,想要跟右仆射論道!”
“論道?論什麼道?”
李世民眉頭一皺,下意識看向群臣。
隻見群臣麵麵相覷,一言不發,又抬頭看向殿外,發現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當即眼皮一抖。
朕就說,青雀那麼乖,怎麼會跑到這裡來胡言亂語?原來是被這逆子帶壞了!
“哼!”
李世民頗為不滿的冷哼一聲,然後將目光落在封德彝身上,淡淡道:“右仆射覺得如何?”
封德彝心中雖有不快,但嘴上卻笑著道:“今日陛下大宴群臣,雖然談及了國事,但也並非正式朝會,衛王殿下想論道,老臣也樂於跟他論一論。”
此話一出,整個大殿鴉雀無聲。
卻聽李泰冷哼道:“適才裴司空提到了秦朝,提到了漢朝,這都是前朝。正所謂,前事不忘後事之師,我大唐要開創新的盛世,自然要總結前人的經驗,吸取前朝失敗的教訓!”
“不知衛王殿下,作何總結啊?”
“敢問右仆射,秦朝用嚴律和重刑,隻存在了不到二十年,漢朝用霸道和王道,存在了兩百多年,敢問右仆射,你主張我大唐用嚴律和重刑,是想我大唐效仿秦朝嗎?”
封德彝笑道:“雖然我主張大唐用嚴律和重刑,但比起秦朝的嚴律和重刑,要寬鬆許多。更何況,我大唐的皇帝,英明神武,並非那暴君始皇帝能比,就算用嚴律和重刑,也不會亡國!”
說到這裡,他又似笑非笑的看著李泰,道:“難不成,在衛王殿下眼裡,當今陛下與那暴君始皇帝無異?”
“這”
李泰頓時被問得啞口無言,不知所措。
而原本看好他的李世民,則露出一抹失望的表情,然後準備抬手示意他退下。
就在這時,小胖子心思一轉,當即朝門外大吼:“皇兄!你之前教我的不對啊!”
“什麼?!”
全場震驚。
就連李承乾都有些不知所措。
我擦!
小胖子果然沒安好心啊!
李承乾一臉鬱悶。
卻聽李二陛下沉聲喝道:“逆子!還不快進來!”
“呃”
李承乾嘴角一抽,小胖子這招死道友不死貧道,真的狠啊!
不過,李二陛下已經發話了,他也不敢不進去。
隻見他小心翼翼地來到殿內,恭敬行禮道:“兒臣,拜見父皇!”
“哼!”
李世民不滿地冷哼一聲,道:“適才青雀之言,是你教他的?”
“我”
還沒等李承乾開口解釋,長孫無忌就果斷站出來替他辯駁道:“陛下,我覺得承乾應該隻是隨口之言,沒想到青雀如此莽撞,竟然鬨到了大殿之上,請陛下明察!”
“不是的父皇,我沒有”
小胖子剛想開口辯解,就被主動站出來的房玄齡打斷了:“陛下,中山王殿下應該是無心之失,請陛下明察!”
“你,你們”
小胖子怎麼也沒想到,除了舅舅長孫無忌之外,這個在他父皇身邊舉足輕重的房玄齡,居然也站出來力挺李承乾。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皇兄他到底有多少人支持他啊!
就在小胖子震驚不已的時候,李承乾突然開口道:
“我弟青雀說,是我教他的論道,他可能沒有聽完,我後麵又說,黃帝征蚩尤,高陽征九黎,商湯放逐夏桀,武周討伐商紂王,征伐之後,他們都能做到天下太平,百姓還是那些百姓,結果呢?變大亂為大治!
三皇五帝他們不都是在大亂之後,以教化做到的嗎?有什麼好爭論的!”
此話一出,全場轟動。
就連封德彝和裴寂都不禁心頭一震。
這小子直接將李二陛下抬高了一個緯度啊!
要論秦朝,要論漢朝,總有不足的地方,但是,若論三代,或三代以前,那就不一樣了。
李二陛下想做的可是一代明君。
什麼是明君?
那不得向三皇五帝看齊麼?
所以,李承乾這話,可謂必殺技。
“哈哈哈!好!說得好啊!”
長孫無忌第一個站出來大笑稱讚。
李世民則神色複雜的看著李承乾,默然不語。
說實話,他現在是越來越認可李承乾這個長子了,但一想到李承乾請廢太子之事,他就餘怒未消。
所以,即使李承乾的言論很得他心,他也沒有稱讚李承乾半句,而是環顧眾臣道:“諸位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這”
眾臣互相對視,不由紛紛看向封德彝和裴寂。
而封德彝呢,正準備開口,裴寂一個眼神就讓他閉嘴了。
於是乎,群臣便開始紛紛稱讚李承乾。
“中山王之論,吾等佩服!”
“大唐有中山王,當大興!”
“天佑我大唐,天佑中山王!”
聽到群臣一個個稱讚李承乾,小胖子心裡彆提多難受了,禁不住滿心憤慨:“明明是我先來的,怎麼會這樣啊!”
“好了,既然無人再反對,那就宣旨吧!”
李世民大手一揮,無舍當即轉身拿起一份詔書,高聲念道:
“宣旨,大唐皇帝令,吏部尚書長孫無忌,即刻與中書令房玄齡,大理寺卿戴胄,商議武德律修訂!”
“臣等遵旨!”
長孫無忌三人,立刻站出來領旨。
李世民見狀,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笑著道:“總之呢,律法要寬簡,這才符合我們寬仁的新政!”
“最後,一定要拿出一個滿意的草案!”
“是,陛下!”
另一邊。
長安城外的酒肆內,歌舞升平。
長孫安業與義安王李孝常正在飲酒談話。
貞觀朝剛剛開始,李世民就大肆封賞功臣,像玄武門之變的功臣,李世民一口氣就封了五個國公。
而對於這樣的封賞,有的人滿意,有的人則很不滿意。
其中就有義安王李孝常。
隻見他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悶酒,略帶抱怨的道:“你是外戚,日子過得瀟灑,我的好日子恐怕到頭了!”
“嗬嗬,怎麼了這是?”長孫安業明知故問地笑道。
李孝常看了他一眼,沉著臉道:“貞觀新朝,沒有賞賜,太沒麵子了!”
“是啊!你就是太冤枉了!”
“何止我冤枉,淮安王李神通咋樣?那可是太上皇的從兄弟,仗沒少打,傷沒少挨,還不是一樣封賞都沒有!”
聽到這話,長孫安業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然後看了眼正在跳舞的舞姬,意味深長地道:“如果太上皇,不是太上皇呢?”
“嗯?”
李孝常一愣:“你什麼意思?”
“也沒什麼意思,就是覺得,太上皇原本不是太上皇,後來成了太上皇,如果太上皇,不是太上皇,你說,你們還會有這樣的不公嗎?”
“哦,我明白了!”
“嗬嗬!”
長孫安業笑著指了指李孝常,又舉起酒杯,道:“來,喝酒喝酒!”
很快,兩人便喝得麵紅耳赤。
卻聽長孫安業又感慨道:“張婕妤想當皇後,一直沒當上,成了太上婕妤,心有不甘呐!”
“皇後的事情,不是我們能隨便插嘴的!”
“可是,想封皇後的人,能插手不少事情!”
聽到這話,李孝常瞬間回過味來,道:“我聽說,張婕妤跟前太子,前齊王他們的關係不錯,最近,我手下的人告訴我,前太子麾下那個李藝,小有舉動,不知會不會有什麼事啊?”
“啊?”
長孫安業聞言,不禁有些詫異地道:“燕郡王會有舉動?真的假的?如果是那樣,就有點非同小可了!”
“河北那地界曆來不穩,誰知道真假!”李孝常漫不經心地說道。
長孫安業眉頭大皺。
之前張婕妤曾讓他代表太上皇李淵,送禮物給李藝,如果李藝真的要造反,那就很難不被牽連了。
一想到太上皇李淵與反賊勾結,他就忍不住頭皮發麻。
“不行,我得將此事告知太上皇!”
說著,長孫安業便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急忙朝李孝常告辭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