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
一聽到這個響亮的聲音,李承乾就忍不住渾身一激靈。
這種感覺就像在家裡乾壞事,突然被父母發現的那種感覺。
不是,李二陛下怎麼來了?
他不是應該國事很忙嗎?怎麼有空來這裡?
自己怎麼記得,曆史上那位李二陛下,繼位之初,與太上皇李淵的關係不怎麼好啊!
難道是為自己而來的?
想到這裡,李承乾禁不住看向李淵,隻見李淵的臉色也有些詫異。
自他退位以來,這是李世民第一次主動來找他。
他下意識看向李承乾,發現李承乾也在看自己。
倆爺孫眼神對視的刹那,猶如觸電般收了回來。
“那個,爺爺”
“我懂,先看看他要乾什麼”
“爺爺真好,孫兒以後要跟爺爺天下第一好~”
“哈哈哈”
笑聲還未落下,李世民就龍行虎步的走進了內廳,點頭行禮道:“兒子見過父親!”
李承乾、裴寂二人見狀,也紛紛向李世民行禮:“拜見陛下(父皇)!”
李世民‘嗯’了一聲,然後將目光落在李承乾身上,平靜而威嚴地道:“你為何會在這裡?”
“我”
李承乾遲疑了一下,抬頭挺胸道:“我是來看望爺爺的!”
李世民眼睛微微眯起:“既然是來看望太上皇的,為何隻有你,而沒有青雀?”
“呃這個,因為青雀說他要讀書,讓我彆打擾他,我就沒有叫他來”
“那青雀要讀書,你為何不讀?”
李世民上前一步,直勾勾地盯著李承乾。
李承乾小臉一白,根本不敢與他對視,連忙低下頭,躊躇不語。
但李世民卻沒打算放過他,板著臉道:“朕問你話,為何不回?”
“我”
李承乾張了張嘴,正準備狡辯,忽又想起什麼似的,梗著脖子道:
“我就是覺得,學本事不一定要多讀書,可以請教有本事的人,比如皇爺爺,比如父皇,還有朝中那些在職的大臣,你們能成功,絕非因為你們比彆人讀書多。
所以,條條大路通成功,我又何必拘泥於形式呢?”
“這”
李世民微微一詫,心說條條大路通成功,這是什麼混話?
“逆子!”
正當他準備教訓兒子的時候,李淵的聲音忽地響了起來:“好!說得好啊!”
“真不愧我李家兒孫!竟能總結出如此至理名言,哈哈哈,條條大路通成功,不錯不錯!”
笑著,又看向裴寂:“裴三,你覺得呢?”
“中山王殿下大才也!”裴寂笑著附和。
李世民麵色一沉,父親你什麼意思?我在教訓兒子!
李淵心中冷笑,我也要教訓兒子,看我怎麼操作你!
隻見他自顧自的飲了一杯酒,表情淡淡地看向李世民:“二郎,這眼看就要過年了,宴會上,為父還能彈琵琶嗎?”
李世民愣了一下,不解道:“父親此話何意?您的琵琶天下有名,當然可以彈!”
“我看呐,未必能彈!”
“這”
李世民遲疑道:“宮裡雖然有樂師,但如果父皇願意彈,那再好不過了。”
“嗬嗬”
李淵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又感慨似的道:“我已經老朽了,如果真的要彈,有的人給麵子,而有的人呐,可就不一定了”
李世民聞言,頓時眉頭大皺,默然不語。
現在他還聽不懂這話外之音,那他就不是李世民了。
但李承乾卻心頭劇震。
不是吧爺爺,你這麼挺我的嗎?
雖然我知道你是太上皇,但能不能彆在李二陛下麵前這麼勇啊?我怕!
不過說實在的,李二陛下也太囂張了,居然敢在你麵前教訓我!
簡直沒大沒小!
你若是不想活了,給我狠狠的收拾他!
嗯,就讓他集齊大滿貫!
“嗬嗬”
見到李世民父子爭鋒相對,裴寂也是眼皮一抖,訕笑著道:“太上皇想彈琵琶,何人敢不給您麵子呢?”
聽到這話,李世民心中壓抑的情緒,緩緩舒展,然後不動聲色地看向裴寂:“裴司空還有何事?”
“臣”
裴寂微微一愣,下意識看向李淵,但李淵卻根本不與他對視,而是自顧自地倒酒,喝酒,他不禁滿臉尷尬地站起身,行禮道:
“臣還有要事,就不在這裡打擾太上皇和陛下了”
說完,識趣的離開了內廳。
就在這時,李承乾也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躬身道:“兒臣”
“你給朕坐好!”
還沒等李承乾把話說出口,李世民就一個冷眼掃了過去,直接嚇得他撲通一聲坐回了原位。
媽呀!
你們父子可彆自相殘殺啊!
我現在隻想當太子,還沒做好當皇帝的準備呢
“父親,您這是心裡有怨氣嗎?”
李世民展顏一笑,不禁看了眼乖乖坐好的李承乾,又接著道:“莫非是有人冒犯了您?”
“我,年老力衰,諸事不便,你也是知道的。”
李淵自嘲似的說了一句,然後又話鋒一轉:“可是,兒孫能來主動看我,我卻非常開心,你又何必如此責難承乾?還追到大安宮來了”
聽到這話,李世民有些古怪的看了眼李承乾。
他不知道父親為什麼會跟自己兒子這麼親近,居然會為了自己兒子,跟自己鬨彆扭。
雖然他父親以前也很寵愛李承乾,但遠遠達不到現在這種程度。
可是如今,以他父親的處境,完全沒必要因為自己兒子跟自己嗆嘴,除非,爺孫倆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想到這裡,李世民的眼神來回在爺孫身上移動,少頃之後,又啞然一笑:“父皇您誤會了,兒子來這裡不是因為承乾!”
“哦?”
李淵與李承乾對視一眼,不由道:“那你是為何而來?”
李世民笑了笑,道:“今日朝會,兒子跟大臣們商議了一些事,有些拿不定主意,想來問問父皇的意見”
“大可不必!”
還沒有等李世民把話說完,李淵就抬手阻止了他:“我現在已經退位太上皇了,除了家事,彆的事不必和我商量!”
李世民聽到這話,心裡一陣憋屈,你對孫子都這麼親近,對我乾嘛這麼絕情?那孫子不也是我兒子嗎?但憋屈歸憋屈,他還是認認真真地說道:“雖是國事,但也有家事,所以,還是要商量的!”
李淵皺眉,顯然不想商量。
但若不商量,以李二陛下的脾氣,肯定不會對李承乾善罷甘休。
那麼他就不能跟李承乾繼續剛才的有趣話題了。
所以,他隻能勉為其難地擺手道:“想說就說吧!”
“呃”
眼見李淵態度這麼敷衍,李世民又忍不住看向李承乾,隻見他現在就兩個字。
乖巧。
這爺孫倆到底在密謀什麼呢?該不會要造我李二的反吧?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這個瘋狂的想法,李世民及時的掐斷了,然後試探著問道:
“父親,當年你封王,封功臣,後來聽說很為難,是因為要賞賜覺得封得不公的人,現在,我還要不要繼續賞賜他們啊?”
此言一出,李承乾瞬間就明白了李二陛下想要乾什麼。
如果說,削減宮女是為了節省後宮開支。
那削減封賞,則是為了節省國家開支。
在李淵執政的那段時間,由於國家草創,很多事情都還沒有平息。
李淵為了能將權力緊緊的握在李唐皇族的手中,不但將所有族內兄弟,侄子,全部封王,甚至連未成年的嬰兒都封了王。
這種經營思維,說白了就是家族企業的經營思維。
試圖以宗室鎮天下。
可是,到了李世民登基之後,天下已經太平了,皇權已經穩固了,根本不需要宗室的力量來維持李唐的穩定。
再加上大唐的爵位,又分實封和虛封。
實封就是有利可得。
虛封就是沒有實利,隻有名銜。
如此一來,皇帝就不得不動用國庫來賞賜虛封。
而武德元年以來,大唐連年征戰,百姓生計難熬,雖然現在已經太平了,但國力卻大不如前。
“是啊,我當初也是非常的為難啊!”
李淵聽到李世民的話,也是深有感觸,不由道:“這賞得少了吧,很多事擺不平,賞得多了吧,你大概也知道,那庫裡不就少了嘛!”
李世民心思一轉,然後目光灼灼的看著李淵,再次試探道:“如果,我不再賞賜他們了呢?”
“這”
李淵微微一愣,旋即笑了起來:“隻要你二郎有本事擺平,那你就不要再賞賜他們好了!”
“但是。”說著,他話鋒一轉,又意味深長地道:“我看難呐!”
“嗬嗬”
李世民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然後背負著雙手,在內廳裡走了一圈,又淡淡地道:
“我的意思是,血親疏遠,沒有功勞的,應該給他們都要降等級!”
“不過,這些人都是父皇當年封與的,我怕父皇礙於顏麵,所以,今天特彆來請教!”
“你能來找我,說明你二郎不是乾坤獨斷的皇帝,這是好事”
李淵認可地點了點頭,又似笑非笑地道:“雖然他們的爵位是我封的,但我不會因此丟掉顏麵,倒是你,恐怕要碰到麻煩了!”
李世民嘴角一抽,心說你在高興個什麼勁兒!?
但轉念一想,又滿臉欣慰地道:“能得到父親的讚同,接下來的事就好辦了。”
“這麼說,你真能做到?”
李淵有些詫異地看著李世民,他可知道這件事的難度,絕對不是隨便說說而已的。
但是,李二陛下卻無比的自信:“我李世民,說到做到!”
“嗯?”
李淵再次一詫,隨後笑著點頭:“也是,你二郎一向如此!”
聽到這話,李世民心頭大動,忍不住看了眼李淵,又看了眼李承乾,略微猶豫,當即撲通一聲跪在了李淵麵前。
“父親,這大唐天下是您立的,我如今執政,為的是讓您感到自豪,讓更多的人敬重您,讓咱們的大唐更加興盛。”
“這”
李淵露出滿臉激動地表情,不由掙紮著站了起來,仿佛第一次認識李世民一般,眼淚瞬間奪眶而出,隔了半晌,他才暢然大笑:“好!好好好,哈哈哈,好啊!”
李承乾:“”
不是爺爺,他在學我啊!
這些話都是我跟他說的!
其實史書上如何記載的李淵父子,李承乾心裡還是有數的,但要說李世民真的一點也不顧念親情,李承乾是不信的。
畢竟好歹也是父子。
也不能將現在發生的一切,當作是李世民在作秀。
因為在李承乾看來,從李世民的政治目的達成的那時候起,過去的種種矛盾衝突與是非恩怨,自然會隨著時間淡淡化去。
就算他們心裡依舊會有隔閡,但在麵對大唐天下的時候,他們的目的是一致的。
因此,才有這一度被擱置的親情,重新喚醒過來的情況。
“好了二郎,快起來吧,你我父子,無須多言。”
李淵笑完之後,親自將李世民扶了起來,道:“不管是你治理大唐,還是為父,都想大唐越來越好!”
李世民眼眶紅潤的點了點頭,什麼話都沒有說。
這時,門外傳來一道稟報聲:“陛下,中書令房玄齡有急事找您!”
李世民聞言,眉頭一皺,而後迅速收斂情緒,道:“父親,兒子還有事,就不在這陪您了,您好好休息,多注意身體。”
“嗯,二郎有心了。”
李淵微笑著準備目送李世民離開。
但李世民卻把目光落在了李承乾身上,威嚴道:“你還愣在那裡做什麼,還不跟你皇爺爺行禮告辭?”
“不是父皇,我”
“嗯?”
李世民臉色一沉。
李承乾當即脖子一縮,將想說的話咽了回去,訕笑著起身,來到李淵麵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皇爺爺安康,孫兒告退!”
說著,背對著李二,給李淵遞過去一個眼神。
意思是,我還會再回來的。
李淵啞然一笑,心說二郎生了個好兒子啊!
緊接著,他便目送李二陛下父子,離開了大安宮。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位被李淵趕走的尹德妃,又哭哭啼啼地走了進來:“太上皇!”
“滾——!”
李淵不耐煩的一擺衣袖,什麼東西真是,一個嬪妃也想跟我孫兒比親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