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陽侯世子站定在院裡,穩了穩心神。
九曲回廊的紅漆柱子褪了色,垂花門斑斑駁駁,印證著三十年的滄桑歲月。
出門時,還是意氣風發的少年郎,歸來卻已兩鬢斑白。
曲陽侯模糊了眼睛,大步向內院走去。
才進院子,就看見曲陽侯老夫人站在門口。
曲陽侯世子上前兩步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娘,兒子不孝!”
曲陽侯老夫人上前一把抱住兒子,說不出話來。
曲陽侯上前溫聲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老夫人的大丫鬟道:“老夫人,房裡說吧,世子爺才回來呢。”
丫鬟扶著老夫人,眾人一起進了上房。
***
伊諾去荷花池跟管池子的公公要了大枝的荷花,用一個木桶裝著往回走,打算把東宮院子裡大水缸裡養的荷花換一下。
忽然邊兒上人影一閃,一個人憑空出現。
伊諾扔下木桶,單手直接鎖喉。
“是我!”
伊諾停手,眼前赫然出現了一個小號的大地瓜。
伊諾怔了半晌,才道:“你?你病了?怎麼瘦了這麼多?”
大地瓜本來是又高又胖的,他是因為鬱王爺主動交出了兵權,而得到了太子的特彆照顧,進宮當了禦前侍衛的,身材極不合格。
此時竟一點兒肚子也沒有了,長身玉立,四指寬的腰繃束出一個好看的腰,人看著竟比平常也高了不少。
“沒病 ,我減肥了。”
“有沒有俊朗很多?”
伊諾一下子紅了臉。
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低頭去把木桶扶起來,又把荷花撿到桶裡,但是也不能要了,荷花瓣跌落了好幾片。
“我特地跟睿王妃學的,減肥,她天天幫太後她老人家減肥呢。”
伊諾道:“好好的,減什麼肥?”
大地瓜道:“ 成親的時候,新郎官好看一點,做大紅喜服的時候,也可以省些布料。”
伊諾無語。
“到底俊朗了一些沒有?”大地瓜追著問。
伊諾紅著臉道:“嗯,有。”
大地瓜當即高興了。
“伊諾,我在城南弄了個鋪子,想要開個酒樓,就快開業了。”
伊諾訝異:“怎麼想起來開酒樓了?”
大地瓜道:“如今我俸祿不高,以後還要養你呢,再說,你要是跟太子妃一樣,一胎生五個,我的俸祿銀子也不夠啊。”
伊諾一下子紅了臉。
“你胡說什麼?”
大地瓜道:“你彆嫌我窮,我也不嫌你家世低,我們兩個就在一起吧,以後有了娃兒,你一邊教玉雪,一邊教我們的孩兒。”
“我也到了成親的年紀,我父王說,我什麼時候成親,他才把家裡交給我呢。”
伊諾紅著臉不說話。
大地瓜又道:“我把你弟弟接出來了,給了那戶人家一包銀子,多謝他們照顧你弟弟這麼久,我把他送進了族學,夫子教得好一些。”
伊諾抬起眼看著麵前這個男人。
耳邊想起那個靈通大師說的話。
“對他好些,難得的忠厚良善之人。”
可是想想自已這身世,大地瓜若隻是一個侍衛,倒還好,但他也是世子,等他襲了爵位,那就是鬱王。
伊諾沉默了半晌。
大地瓜手足無措。
“怎麼不說話?”
伊諾害羞,故意轉移話題道:“紫涵姑娘怎地幫太後減肥?太後減肥做什麼?”
大地瓜道:“我也不清楚,看著太後也不願意的,但是總被睿王妃硬逼著鍛煉,聽說每次都是被太後罵出來的。”
紫涵自從下決心幫太後減肥以後,天天淩晨跑到寧安宮去。
太後還在睡著,她就硬把太後拉起來穿衣服,衣服是她給太後帶來的,一條運動褲,一件拉鏈的連帽衫。
太後一邊叫人一邊嗬斥她。
寧嬤嬤和寧安宮的姑姑們都偷著往裡看。
寧嬤嬤下了命令,就依紫涵姑娘。
太醫不會在太後麵前說真話,但寧嬤嬤還是背地裡問了下,說嚴重也不嚴重,消渴症,症狀表現上沒那麼恐怖,可確確實實是沒什麼藥能治的,隻能控製飲食。
紫涵姑娘非說是太後太胖了。
被強硬穿上衣服又被強拉著出來的太後想罵人,可她從前是大家閨秀,後來又做了皇後、太後,哪裡會罵人,隻會一口一個你給哀家滾。
偏紫涵就跟聽不見似的,硬拉著她圍著寧安宮轉圈兒,轉得太後一身汗才回宮。
太後一回宮就讓人把她趕出去,又將宮裡人罵了一頓。
第二天淩晨,紫涵又來了,還如昨天一般。
太後實在生氣,掙紮著好不容易劃拉著一個小茶碗,摔了。
但是沒什麼用。
照樣被紫涵拉出去轉了一圈兒。
太後回宮後就罰了宮裡人所有人一個月的月錢。
紫涵笑嘻嘻的給每個人提前發了兩個月的。
反正國師很有錢。
太後險些被她活活氣死。
太後就吩咐人將寧安宮大門鎖上。
第三天,紫涵背著個小梯子來了。
爬梯子進了寧安宮,把還在被窩裡的老太太給揪起來了。
太後一邊罵人一邊又被拉到了外麵。
太後死活不動了。
紫涵在花叢中藏了一個柴車,她從大柳樹村借的。
紫涵硬是將太後摁到柴車上,拉著走出很遠,然後撒手了。
你就說你起不起來吧,一國太後,坐在柴車上。
太後一輩子都沒坐過柴車。
太後這個氣啊。
偏紫涵還不饒她。
“你想回去就得自已走回去啊,你不回去就坐在這兒,等會兒太陽出來了,大家都起床了,肯定都來給你請安。”
太後這個氣啊。
那不成了看耍猴的嗎?
太後隻好自已起身,這麼多年,她要起來都有人過來扶,哪有自已起來過。
偏柴車就摔了,整個柴車翻了,扣在了太後身上。
太後又羞又氣。
偏偏聽到哢嚓一聲,太後一回頭,紫涵學著杏兒,給拍了一張照片。
“太後娘娘, 這張照片很勵誌。”
太後實在氣瘋了,地上撿起根棍子就追紫涵,跑了兩步才想起來自已的身份,就又停下了。
幾十年修煉的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功夫全破功了。
“以後太後早晨不出來,我就把這照片給彆人看。”
太後指著紫涵,想罵一句什麼,終是不會。
大早上的,太後為了不出醜,隻好一邊生氣一邊自已走回了寧安宮。
當天就把小兒子叫進宮,把從來舍不得罵的小兒子大罵了一通,還摔了兩個茶碗。
國師當即表示,回去就禁足紫涵。
太後總算安心了,可以睡個好覺了。
不想天還沒亮,太後就睡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