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罵完就覺衝動了,婁鶴京若是對她動手,她沒有一點招架的能力。
可她真的做不到無動於衷。
那麼疼愛她的爹娘兄長,為了一個來曆不明的女人,狠心將她的尊嚴踩到腳底不斷踐踏。
那麼喜歡她的景頤哥哥,也為了蕭寶盼,即便流言蜚語將她淹沒,也不曾為她分辨一句。
她分明什麼都沒有做錯,憑什麼要受這些。
婁鶴京看上的人分明是蕭寶盼,憑什麼遠嫁的人是她,又憑什麼蕭明城的罪孽要讓她來承擔。
她越想越崩潰,加之這一個多月的提心吊膽,再也抑製不住大哭起來。
她說來就來的眼淚將婁鶴京接下來的冷言冷語全部堵回了嗓子眼裡,就是再生氣碰上這樣的情況也隻得熄火。
他偏開臉,有些不解她為何會這樣傷心,難道他方才說的不都是實話嗎?
若她的心上人真願意娶她,她也就不會嫁來定州,這樣一個負心人有什麼可哭的。
外頭傳來些動靜,想來是聽見了蕭元意的哭聲。
婁鶴京動了動唇,他待人待己向來嚴厲,隻有他說彆人的時候,還從未安慰過彆人。
“你彆哭了有什麼好哭的。”
“再怎麼樣,也改變不了已經發生的事。”
蕭元意滿臉是淚,纖長的睫毛被淚水打濕攏在一起,隨著啜泣聲輕輕顫抖。
“又沒有死,也沒有缺胳膊斷腿,不過就是幾句難聽的話,你連這個都承受不了,將來”
他的話和蕭元意的哭聲同時戛然而止。
她紅著眼看他,即便害怕到嘴唇顫抖,也鼓起勇氣問,“將來怎樣?”
婁鶴京皺著眉沒有回答。
門被打開,攏玉急急跑了進來,看到蕭元意兩隻眼睛腫成了核桃心疼不已。
她跪在婁鶴京麵前,哭道,“小姐年紀小不懂事,將軍彆怪她,要怪就怪奴婢吧,都是奴婢沒有教好小姐。”
蕭元意十分後悔,不該為了一時意氣去得罪婁鶴京,連累得身邊的人都一起遭殃。
她想下床將攏玉扶起來,但被婁鶴京抓住了手腕。
“把衣服穿好,帶你去個地方。”
他去淨室換衣,留蕭元意愣在床上。
“小姐不能去啊,保不齊他會”攏玉覺得婁鶴京一定沒安好心。
蕭元意擦了擦臉上的淚,她沒有抵抗的資格,左不過又是一種羞辱。
主仆二人視死如歸地換上衣服,婁鶴京見她雙眼紅腫,臉上猶有淚痕,原對她並無一點好感,此時卻突然湧起了幾分後悔。
早知如此,他就不說那句話了。
他沒有要帶攏玉的意思,抓著蕭元意的胳膊就走。
外麵是肆虐的寒風,馬廄無人看守,婁鶴京熟練地將馬牽出,見蕭元意麵露抗拒,他麵無表情地伸出手,“上來,還是打算自己走著去?”
蕭元意想了想還是把手放了上去,他一個用力,她就斜坐在了他前麵,手肘抵著他的胸口,蕭元意十分不適,尤其是方才兩人還產生了口角。
婁鶴京禦馬出府,門房打開門,揉著惺忪的眼,待發現婁鶴京懷裡的蕭元意後,眼珠子都險些掉出來了。
“趕緊去告訴夫人,將軍怕是要殺人了!”
“你要帶我去哪?”
得虧攏玉給她披了件連帽的厚實披風,她抓著頸間的係帶,眼神中透出幾分不安。
婁鶴京沒吱聲,鼻尖充斥著她身上的味道讓他有些心煩意亂,也有些後悔帶她出來,這樣的年紀又是那樣的出身,她能聽得進什麼話,隻是來都來了。
他一路帶著她到了城門口,如今天色還沒有大亮,隻東邊露出一條白芒。
城門大關著,他箍著她的腰身下馬,又不由分說拉著她上了城樓。
“看到了嗎?”
“什麼?”
風太大了,吹得蕭元意的帽子和頭發四散開。
婁鶴京很是有耐性地將手摁在她的頭頂,“看前麵。”
雖然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但蕭元意知道他不敢要自己的性命,便也放心探頭去看。
可是城牆太高了,她踮著腳依舊吃力。
婁鶴京乾脆將她拎起放在了一側低矮的城牆上。
蕭元意誒了一聲,被這突如其來的高度嚇了一跳,好在婁鶴京沒有太過分,手緊緊的抓著她的胳膊。
她坐在城牆上不敢看下麵,回抓住婁鶴京,不管是抓到了他的手還是彆的。
她的聲音被風吹得零落,“你究竟要做什麼……”
婁鶴京的眼神難掩失望,“生於富貴堆裡的人真的就看不到眼前的苦難嗎?”
蕭元意表情微怔,鬼使神差的她往下看去。
目所能及的地方幾乎全被踏成平地,最遠處化作一條黑線,像是有千軍萬馬向這裡奔襲而來。
依稀還可以看見北狄人攻城時用過的攻城武器殘骸,還有殘破的旗幟,立在地上被風吹得呼呼作響,讓人想起戰場上的旌旗蔽空。
她身下漆黑的城牆亦是傷痕累累,裡麵納著血垢,分不清是南蕭人的還是北狄人的。
她垂下臉,“定州的戰事很多嗎?”
“冬日不多,他們也冷,等來年開春他們便會重振旗鼓。”
“幸好有你們守著。”
她又看向那一片蒼茫,不敢想象麵對那麼多兵馬是一種怎樣的壓力。
婁鶴京笑了一下,“話彆說太早,也有守不住的情況。”
蕭元意臉色發白,若是守不住,那豈不是全城的百姓都要死?他們這些守城的將士更是……
“這就天塌了?都還沒有到破城那日,怕什麼?”
她的帽子被風吹得圓滾滾,幾縷發絲飄向腦後,消瘦的臉養回了些肉,配上白皙的肌膚更顯玉雪可愛,尤其還這副蹙著眉要哭不哭的樣子。
他在不知不覺中伸出手,但還沒落到她頭頂便又收回,恢複了方才的冷酷。
蕭元意如有所感似地扭過頭。
他其實長得並不嚇人,相反五官精致十分俊朗,隻是膚色黑了些,兩頰因為常年的風霜有些粗糙,加上眉尾那道傷疤,顯得凶了些。
她沒想到他帶她來這裡是為了開導她,在生死麵前,那些事似乎真的不算什麼。
隻是她得寸進尺還想再知道一個答案。
“那我爹娘走了之後,我該害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