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浪設想過很多,自己從秦州府回來後第一晚的場景。
但大多數的場景,都跟“少兒不宜”四個字掛鉤。
僅存的幾個能過審的場景,夫妻二人也一定是“坦誠相見”的狀態。
可他唯獨沒有想過,歸來的第一晚,竟然是夫妻坐在屋簷下,眼睜睜的看著東方亮起。
這時候的陳浪,忽然想到了一句霸總文裡麵的經典對白。
“天亮了,該讓某某家破產了。”
遺憾的是,陳浪不是霸總,而是那個某某。
並且不僅僅是破產這麼簡單。
有可能會殘,還有可能會死。
因為隻有陳浪死了,才能徹底坐實陳浪遼人的身份。
“遼人?嗬嗬。”陳浪無奈一笑:“我特喵的成喬幫主了。”
這時,院外忽然傳來了喧鬨聲。
李秀芝過去打開門,就看到幾個河中村的村民,抬著李小虎走了進來。
李小虎周身都是傷,臉色也無比慘白,但嘴角卻掛著一抹笑容,道:“姐,我把人找來了!”
陳浪快步上前,道:“這怎麼回事?”
李秀芝道:“晚點再跟你說。”
旋即叫來家中的仆役,讓他們先把李小虎送平芝林去。
李小虎說道:“姐,我不去平芝林,我要去衙門。”
陳浪皺眉道:“你這樣子去什麼衙門,聽你姐的,去平芝林找徐飛。”
“春花,把你男人送醫館去,快。”
趙春花匆匆跑出來,看到李小虎遍體鱗傷的樣子,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兒,但強忍著沒有哭出來,喚來豆腐坊的兩個男仆役,用滑竿抬著李小虎往平芝林跑。
“小七妹、翠翠,你們倆負責照顧幾個小的。”陳浪說道。
小七妹跟翠翠點了點頭,一人牽一個小的,回屋裡去。
陳浪籲了口氣,道:“現在可以跟我說,到底是怎麼回事了吧?”
李秀芝道:“昨夜小虎執意要出城搬救兵,我同意了。”
“城門都關了,咋出去的?”
“爬的水溝。”
陳浪愣住了。
通往城外的水溝,還有一個更直觀的名字,糞渠。
那裡麵除了人類的排泄物外,還有大量的動物屍體,沼氣濃度極高,一不留神就會死。
李小虎居然選擇了這麼一條出城的道路,並且還活了下來。
這命可太硬了。
這情分,也太大了。
“你應該跟我說的。”陳浪歎了口氣,“小虎要是出了事兒,我們還怎麼麵對春花。”
李秀芝低著頭,道:“是我的錯,我當時亂了分寸,沒有堅決的阻止他,現在想想,都覺得後怕。”
陳浪輕輕的拉了一下李秀芝的手:“秀芝,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我隻是……罷了,過去了就不提了。你去洗把臉吧,我跟村裡人聊一聊。”
李秀芝點點頭,往廚房走去。
陳浪環顧一圈,發現河中村的村民,竟然來了個七七八八。
心中甚是感動,拱手一揖道:“感謝各位父老鄉親伸出援手,此恩此情,陳浪沒齒難忘。”
七嬸說道:“二郎,你彆這麼說。如果不是你,咱們村的人怕是都要死在洪災中了。”
“你對我們的恩情,我們都記著呢。”
這時柱子從人堆裡麵走了出來,臉上掛著淚,但眼神卻極其堅定,道:“浪叔,我來不僅僅是幫你,還要救我爺爺。”
陳浪愕然:“老爺子怎麼了?”
柱子道:“昨兒個夜裡,來了幾個官差,說是要問案。”
“他們逼著爺爺,要承認你是遼狗。”
“爺爺堅決不認,說你就是燕人,不是遼人。這些差役惱羞成怒,就把爺爺帶走了。”
陳浪勃然大怒,罵道:“我草他媽的!”
“這群狗日的按察,欺負我也就罷了,連七十多歲的老人家都不放過。”
與此同時,陳浪也想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原委。
自己總歸是秀才,隻要朝廷不下令作廢本次院試的成績,那麼秀才的功名就穩穩當當的套在自己身上。
大燕朝律法規定,刑不上大夫。
抓秀才問案,是不能用刑,從而屈打成招的。
而目前自己遼人身份這件事兒,隻有陳老漢一家的供詞,還差了點火候。
所以走馬使臣就把主意打到河中村村民身上,隻要這些村民中有人站出來指認陳浪是遼人,那這個案子就真的成鐵案了。
同時指認陳浪的人,也必須得有一定的威望,那麼村裡的那些老人,必然首當其衝,成為察院詢問的對象。
隻是察院的人沒料到,柱子爺爺性格這麼剛強,完全不順著他們。
既然軟的不行,那就來硬的。
柱子爺爺隻不過是一介草民,在察院這些官老爺眼裡屁都算不上,把他抓到牢裡,稍微用一點手段,自然能讓他“實話實說”。
哪怕柱子爺爺真的是茅坑裡麵的石頭,又臭又硬,到時候強行拉著他的手摁個血手印,也能把這個案子給弄成鐵案。
等收拾了陳浪後,再尋個由頭把柱子爺爺放了。
到那時候,木已成舟,柱子爺爺也鬨不出什麼動靜來。
陳浪握緊拳頭,厲聲說道:“各位叔伯、嬸娘,兄弟姐妹,柱子爺爺因為我被衙門抓了,我肯定要去衙門救他。”
“如果大家願意,就跟我一起走。”
村民們七嘴八舌的回應道:“我們就是為了這件事兒來的。”
“衙門怎麼啦?衙門也不能冤枉好人!”
“二郎是咱們看著長大的,怎麼可能是遼人!這群官老爺就沒安好心。”
“走,去衙門討說法去!”
河中村幾十號人,在陳浪的帶領下,浩浩蕩蕩的往衙門走去。
走到半路上,盛褚良也加入了進來。
他對陳浪說道:“二郎,事情若真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你就把一切往為師的身上推,說這一切都是為師的主意。”
陳浪看著盛褚良,想起了拜師時候的場景。
那時候的盛褚良,不肯收自己當徒弟,是怕自己的過去,牽扯到徒弟。
可如今自己沒怎麼被老師的過去牽扯,凡是到老師被自己這個當徒弟的給牽扯了。
陳浪灑然一笑,道:“老師,你的好意學生心領了,但這件事兒是衝我來的,即便往你身上推,他們的目標也依舊是我。”
“所以這一次,我必須跟他們玩命,要麼贏,要麼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