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從公社出來時,葉嘯一手一個布袋,而顧深,則是一言不發地跟在他身後,手裡同他一樣,也捧著個裝滿糧食的袋子。
待離了公社有段距離後,葉嘯才低聲衝他顯擺道:“看,我就說沒問題吧。”
顧深聞言點了點頭,隻是略微發白的指尖,暴露出他方才的不安。
索性這一趟沒有發生任何意外。
二人走回知青所時,正好看見林芝坐在院中,時不時朝路邊望一眼。
見他倆回來,連忙快步迎了出來。
葉嘯見狀,關心地問道:“怎麼了?是發生什麼事了?”
林芝搖搖頭:“見你們一直沒回來,有些擔心,怎麼樣,糧食都拿到了嗎?”
葉嘯將兩邊拎著的布袋在她麵前晃了晃。
“那是,咱們仨的,都在這兒了。”
聽到這裡,林芝才明顯的鬆了口氣,連忙招呼兩人進去,把東西放好,如今天色已晚,得抓緊時間做飯。
從布袋裡抓出今晚的飯量,又拿了兩根紅薯,林芝朝廚房走去,但到底是第一次用這種灶台,光點火這步,她就犯了難。
正躊躇之際,葉嘯走進來,從她手裡接過火柴盒,“我來吧,你去顧著鍋裡就成。”
兩人分工明確,林芝先用水壺燒了點熱水,而後才將糙米飯給燜上,回屋中取來一個杯子,就著剛才的熱水,泡了杯麥乳精。
這一幕讓旁邊的另一名女知青瞧著,心中蔓出些許酸意,嘴裡的話也脫口而出。
“有些人就是命好,都下鄉了,還有閒心學那資本家的做派!”
一個帽子扣過來,林芝何嘗聽不出對方嘴裡的陰陽怪氣,看向對方的眼神裡也充滿著質問,“咱們都是響應國家號召一同來這兒的知青,這麼說,就有些過了吧。”
葉嘯此時也起身站在了林芝身後,他雖然不插手女人之間的口角鬥爭,但也會在行動上維護自己人。
那女知青見狀,跺腳,哼了一聲,抱著碗躲了出去。
林芝也沒惱,將衝好的麥乳精遞給葉嘯,“你拿去屋裡,給顧深,我瞧著他今日臉色一直不好,許是去河邊著了涼。”
來的時候,父母囑咐她,在這裡要儘可能照顧一下顧深,他這人,從小就心思敏感,這一路不是沒看出他在刻意回避,可如今到了這裡,人生地不熟,他們三個抱團,總比一人落單要強。
歎了口氣,林芝看了眼鍋中的情況,又將洗淨的紅薯丟了進去。
進入屋內,葉嘯用手試了試杯壁的溫度,剛好,不是很燙,又知道顧深的彆扭,二話沒說就給那麥乳精貼人嘴邊,糊了他滿嘴。
“行了,這杯沾了你的口水,自個兒喝吧。”
顧深抬頭看了他一眼,又將目光放在杯子上,不用想,就知道這是特意給他泡的。
如今這房間還有另三名老知青在,他沒有多言,隻是沉默著將東西喝掉,拿著杯子去往廚房。
林芝似乎早有準備,見人進來,直接把飯碗往他手裡一塞,將他想要說的話給堵了回去。
一碗糙米飯,就著家中帶來的鹹菜,三人吃了來這裡的第一頓飯,而後林芝將那兩根紅薯分給了他們。
葉嘯愣了一下,看向她,“林芝,你呢?”
林芝擺手,笑著說:“我本就胃口小,倒是你們兩個大男人,一看就沒吃飽,用這個再墊。”
見兩人都沒有動作,她刻意板起臉,“行了,快吃吧,這蠟燭點著怪浪費的。”
這頭點著蠟燭啃紅薯,那邊的於念安,隻能坐在灶台邊,就著火星子的餘光,扒拉著碗裡的飯粒。
連續一周的紅薯、糙米、糙米、紅薯,她給自己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設,才勉強給這一碗咽下去。
掰著手指算著下一次的趕集時間,是兩天後。
到時候她一定要去給這個家置辦像樣,嘴裡沒味兒的感覺實在太痛苦了。
入睡前,照舊用凳子以及磚頭將門從裡麵抵好,於念安躺在炕上,思緒不自覺又飄到了顧深身上。
這人瞧著細皮嫩肉,一看就不是乾活的料,而他旁邊那個,也一般。
春杏嬸說,新來的知青會分配給各個地裡,讓人帶著做活。
若新來的這批都這樣,估計這後腿啊,是拖定了,也不知哪幾個倒黴蛋,會被分配到這幾個人頭上。
第二日一早去到地裡,於念安看著站在麵前的這一排人,眼皮一跳。
葉嘯自然也發現了她,朝她揮了揮手,於念安用手捂著眼皮,默不作聲地去到自己那塊地,動作嫻熟地翻著秧子。
見人沒搭理自己,葉嘯倒也沒什麼尷尬的,隻是將手伸回,摸了摸鼻子。
這時,大隊的書記走了過來,也沒磨嘰,直接照著手中的名單清點完人數,就開始分人。
點到一個,便指一塊地,讓他去找地裡勞作的人。
於念安這會兒正埋頭掀著手裡的紅薯藤。
這東西長勢喜人,如今還沒來得及翻的部分已經長出新的根係,翻起時會帶著一些泥土。
“吧嗒”,那帶起的泥土精準地落在一雙膠鞋上,於念安下意識抬頭,她總算知道今個兒眼皮跳的原因了。
昨晚睡前還在想是哪些個倒黴蛋會負責帶新來的知青,沒想到,現在自己就成了其中一員。
於念安挑眉,“你,跟我?”
顧深沒有說話,隻是點頭回應。
因著兩人昨日在河裡的那一幕,現在兩人單獨待在一塊兒,氣氛莫名有些詭異。
於念安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人家是來幫助農村搞建設的,不能嫌棄。
瞧著周圍那些個嬸子,都已經上手開始教學,便很快調整心態,指著地上的紅薯秧子,“咱們如今要負責翻這一塊地裡的紅薯秧子,就像這樣。”
於念安蹲下身,給他做了次示範,也不是什麼技術活,一遍就教會,見他上手後,獨自去了另一壟。
中途有好幾次,想著他昨日才落了水,都沒忍住,朝他那頭看了一眼。
她發現這人隻是瞧著弱,乾起活來倒跟自己不相上下。
直到最後這壟收尾時,無意間瞥見對方更加白了兩分的臉色,才反應過來,他是在硬撐。
其他幾塊地裡的知青這會兒才做到他的一半,這人,總不能是在跟自己較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