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410親戚
金魚胡同。
大雜院。
“您這是找上門來了啊,帶了什麼好東西?”曹有光略微放大了聲音說道。
“家門不幸,兄弟無德,隻能變賣些祖產過日子,我看你倒也公道,雖然隻是打小鼓,但是比那些當鋪給的錢還要多些,這才登門拜訪。”陳延生聲音也大了一些。
“世家子弟,果然說話一套一套的,東西拿來吧,讓我也。”屋裡傳出來曹有光的聲音。
“您給掌掌眼。”陳延生故作聲音沙啞。
“呦,老物件啊!至少在明宣成年間,不過您這個是民窯,我最多給你五個……”
曹有光和陳延生在屋裡聲音或大或小,把情報夾雜在普通談話中,陳延生終於將情況給曹有光彙報完了。
聽完陳延生彙報,曹有光神色肅然,眉頭緊皺。
“留言板有消息了嗎?”良久,曹有光並未置可否,而是又問道。
陳延生見曹有光愣在那裡,不敢說話,唯恐打斷他的思路,聽到曹有光發問,連忙將懷中紙條翻出來遞了過去。
隨手拿了一本小冊子,曹有光這才展開紙條,低聲念道:“……吾兄,今偶得一方,冀對吾兄之疾,金銀花1錢2厘,半夏2錢1厘……”
曹有光口中念念有詞,翻動小冊子,查找對應的字,手中書寫,不一會兒一行字就躍然紙上。
“今晚8點,百順胡同蘇州麵館。”
曹有光看著紙條,微微一愣,眉頭頃刻間皺了起來。
怎麼對方居然把地點約在了這裡?難道是巧合?還是對方對自己十分了解?這個劉賀,究竟是一個什麼人?
“百順胡同蘇州麵館?”陳延生看著紙條上的地址,喃喃自語,隨後抬起頭來說道:“處長,我待會兒到那裡打探一下,咱們得知己知彼。”
按照約定,曹有光發出見麵請求,但是約會的時間地點,覺得由對方來定。
既然對方來定,那就有必要在接頭之前做一些探查等等技術手段,這也是特工接頭工作的常規操作。
“不用,那個地方我知道。今天晚上7點半,你帶兩個人先去,占住門口的位置。伱是南方人口音,倒是和環境挺符合。”曹有光想了想說道。
“明白。”陳延生點頭說道。
“通知佛前燈,把老吳地址給劉宏光,讓他……”說到這裡,曹有光湊到陳延生耳邊,聲音越來越小,曹有光連連點頭。
曹有光囑咐完之後,看了一眼陳延生問道:“明白了嗎?”
“明白了!我今晚去見佛前燈。”陳延生點頭。
“到時候,我要讓全北平四處開花,亂成一鍋粥,這樣咱們的行動,才能保證最大限度的安全!”曹有光臉上露出一絲得意之色,笑著說道。
“處長這一出調虎離山實在是高!”陳延生衝著曹有光挑起了大拇指。
“我要讓他們疲於奔命,滿北平城忙著救火,這該多好玩啊!”曹有光笑著說道。
陳延生見曹有光心情不錯,也跟著笑了兩聲。
“蘇娜呢?準備怎麼處理?”曹有光突然問道。
“兩個方法,一個是亂葬崗,一個是護城河,看她喜歡哪一樣。”曹有光說道。
“處決啊……”曹有光若有所思。
“之前您不是已經下了命令,問完就殺,不留活口嗎?”陳延生問道。
“現在恐怕不能這麼輕易的殺了,蘇娜還有點用處。”曹有光說道。
“可是……”
“周彥武動手了?”曹有光問道。
“就算沒動手,也快了!”陳延生有些著急。
“現在趕緊回去!如果趕得上最好,如果趕不上……”曹有光歎了口氣說道:“那是她命該如此,誰也沒有辦法。”
陳延生答應一聲,連忙起身,準備離開。
“下午兩點,陪我到王府井大街走一趟,扮做管家模樣。”曹有光在陳延生身後低聲說道。
“下午兩點,王府井大街,管家。”陳延生低聲重複了一遍,開門出去。
小粉桃站在屋外,嗑著瓜子,好奇地打量著陳延生,陳延生一低頭,出了院子,小粉桃眼神跟了過去,若有所思。
“妹妹,瞅什麼呢?”曹有光站在門口,笑著問道。
小粉桃轉過臉來,略顯得稚嫩的麵孔,卻有著和年齡不相仿的滄桑。
小粉桃衝著曹有光伸出手,曹有光微微一愣。
“瓜子您吃嗎?”小粉桃笑問。
“瓜子?”曹有光搖了搖頭說道:“不吃。”
小粉桃扔了一枚瓜子進嘴裡,將瓜子皮吐的老高,瞟了一眼曹有光,曹有光麵帶笑容,望著她不語。
“聽說你們打小鼓都挺掙錢的,剛才那人是誰啊?”小粉桃問道。
“送錢的。”曹有光說完,從兜裡摸出一枚戒指,朝著小粉桃晃了晃笑道:“妹妹,瞧一眼,這是什麼?”
小粉桃眼睛一亮,走了過來,曹有光將一枚閃閃發光,銀白色的戒指遞在她手裡。
“銀的?”小粉桃驚喜地問道。
“白銅的。”曹有光笑道,看著小粉桃略帶失望的眼神,曹有光連忙笑道:“甭看是白銅的,但是式樣好啊,市麵上也值好幾大毛呢!”
說著話,曹有光伸手朝著小粉桃手上摸去,眉開眼笑地說道:“戴上讓哥哥瞧瞧。”
小粉桃躲開曹有光的手,將戒指收了起來,隻是朝著曹有光拋了一個媚眼,轉身走了。
“謝了啊!”小粉桃一邊走,一邊無所謂地說了一句。
“謝啥,隻要妹妹高興,以後有什麼好玩意,我都給妹妹留著。”曹有光笑道。
小粉桃頭也不回,擺了擺手。
“不來哥哥屋裡坐會兒?這樣的項鏈哥哥還有一條呢。”曹有光在後麵低聲叫了一句。
“摳門!”小粉桃沒有搭理曹有光,嘟囔著走向自己房間。
“要不然我去你屋也成,我給你拿條項鏈!”曹有光又喊著說道。
咣當!
小粉桃屋門重重關上,曹有光神色失望,搖了搖頭,進了自己屋裡。
楊登歡從姚老五的鴻通賭坊出來,已經快到中午,百般推辭,這才擺脫了非要請中午飯,滿臉感激之情的姚老五。
出了門,楊登歡摸了摸兜裡,幾個大黑籌碼,一個籌碼的麵值是500塊,算起來得有好幾千。
姚老五勢力遍及北平城,所以鴻通賭坊籌碼的含金量,比起來一般的錢莊票號,也不遑多讓。
這錢不做數,算是姚老五送給楊登歡“玩玩”的,至於幫了忙的感謝費,怎麼能用一點點錢來打發?
幾十根金條已經在送往沈岩家的路上!
還有早就說好的那三輛汽車,姚老五表示,汽車隻要一到津門港,立刻就通知楊登歡提貨。
光棍眼,賽夾剪。
楊登歡能夠看出來,姚老五是真的服了。
頭再鐵的大哥,碰上刀把子攥在手裡的特務科,也得服軟!除非你真的想造反!
姚老五產業遍北平,丈母娘不敢說每條胡同都有,不過十個還是有的,這樣的人你讓他造反?
扯的不是一般的淡!
要錢的是特務科,是沈岩。楊登歡隻是奉了差遣,他和姚老五之間又沒有什麼過節,自然要和姚老五客氣幾句。
姚老五果然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樣,一再表示,今後楊登歡江湖上有什麼事,儘管提他的字號,無論什麼事,姚老五都會給楊登歡兜底。
楊登歡不是第一天出來混,姚老五這話究竟有多少靠譜,他也不是不清楚,不過該感謝還得感謝,一些不花錢不費力氣的場麵話還是要說的。
楊登歡的汽車開出好遠,姚老五仍然站在賭坊門口,使勁招手。
楊登歡順路在和盛齋買了幾個肉沫火燒,離著剪子巷胡同兩條街的距離,就把汽車靠了路邊停好。
略微化了一下裝,戴上一副假胡子,嘴角上沾了一顆假痣,對著鏡子找了半天,這才脫了外套,套上一件薄繭絲長袍,提著肉末燒餅,楊登歡下了汽車,步行朝著剪子巷胡同走過去。
關鍵是劉家嫂子見過自己之前來租房子時候的模樣,雖然過了不少日子,但是也不能相差太多。
二八月,亂穿衣。路上行人穿什麼的都有,有汗衫有小褂,也有像楊登歡這樣的薄繭長袍,更有人上身赤膊,什麼光個背什麼也沒有穿。
時間已經到了7月底,酷暑難當,就連柳樹上的知了都叫的有氣無力。
大中午,驕陽似火,七月流金。路上行人不多,蹲在各種樹下,手裡捧著一個大粗陶碗吃飯的人倒是不少。
進了剪子巷胡同,楊登歡就感到被周圍的人注視,楊登歡目不斜視,昂然而過。
井台旁邊圍了許多人,或者擦洗,或者吃飯,有一句沒一句聊的十分熱鬨。
井台邊上的人們望著楊登歡的生麵孔,幾個人眼睛注視過來。
楊登歡看著井台邊忙碌的劉家嫂子,笑著打招呼:“嫂子,忙著呢。”
“誒呦!大兄弟,你回來了?”蹲在井台旁邊,正洗著西紅柿的嫂子,抬眼看到楊登歡,一邊忙活,一邊高興地答道。
“嫂子,瞧您,就是勤快!可著咱們剪子巷,也就您最勤快了吧!”楊登歡先是熟絡地打著招呼,隨後提起手裡的油紙包,笑著又道:“我這有和盛齋的肉沫燒餅,您嘗嘗?”楊登歡一邊笑著問道,一邊取出幾個肉沫火燒衝著嫂子晃了晃。
嫂子看著楊登歡手裡的肉末火燒,連忙起身,在圍裙上使勁擦了擦手上的水跡,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瞧您,那多不好意思,您這已經給的不少了,每次還給我們帶好吃的。”
“咱們一家人還客氣什麼!拿著!”楊登歡說話間將幾個肉末火燒塞了過去。
“一個就行,一個就行!讓我們家順子嘗嘗,大人就不吃了。”嫂子連聲說道。
“客氣!還客氣!咱們不是一家人嗎。”楊登歡硬把火燒塞進了嫂子手裡,迎來了井邊大姑娘小媳婦羨慕的眼神。
這年頭能吃上肉沫火燒,該有多幸福啊!
“我那個親戚呢?”楊登歡熱絡地問道。
“在屋呢!待會兒我去給你送幾個西紅柿去。”嫂子熱情地說道。
“多謝您了,這天兒,要是有幾個西紅柿,那可是神仙般的日子。”楊登歡誇張地笑道。
“我給你多放點白糖!”嫂子也大方地說道。
“彆,光西紅柿就行,太甜了膩!”楊登歡笑道。
“行啊!想怎麼吃,就怎麼吃!咱家的西紅柿,咱說了還不算嗎?”嫂子笑道。
楊登歡和嫂子又客氣了兩句,這才朝著大雜院走過去。
望著楊登歡的背影,一個四十多歲,手裡端著一個大碗,眼神陰鷙的男人問道:“劉家媳婦,這人是你家親戚?怎麼沒有見過。”
“劉保長,瞧您說的,我們家親戚你都得見過啊。”嫂子半嗔半笑說道,引得姑娘媳婦們咯咯直笑。
“這肯定是劉家嫂子的真親戚,要不然平時自己都舍不得吃的西紅柿都不賣了,拿來招待親戚。”一個姑娘模樣打扮的女孩說道。
“臭丫頭!就你知道。”嫂子瞥了一眼姑娘說道,又引起一陣笑聲。
嫂子樂嗬嗬地起身,在籃子裡比較了一下,挑了一個小西紅柿,扔在劉保長碗裡,笑著說道:“他叔,這是我娘家表弟,跑單幫的商人,平時不怎麼在北平。”
劉保長看了一眼碗裡的西紅柿,臉上露出了然的笑容,笑著說道:“原來是表弟,有數,心裡有數。”
大雜院。
劉家媳婦端著一個小竹籃,幾個裝了幾個西紅柿,幾根黃瓜,進了屋門。
“大熱天也沒有吃的,拿些西紅柿黃瓜給你們解解暑。”劉家媳婦熱情地說道。
“謝您,我謝您了。”楊登歡笑著將籃子裡的黃瓜西紅柿拿出來放進盤裡,從兜裡摸出幾張零錢,放進了小籃子遞給了劉家媳婦。
“哎呦,你這是乾什麼……”
“嫂子,彆客氣,千萬彆客氣!我知道大家日子都過得不容易。”楊登歡連忙攔著抓著零錢,要往回遞的劉家媳婦說道。
“不過這也太多了吧,自己種的,不值這麼多錢。”劉家媳婦說完,又要把錢遞過來。
“拿著,拿著,千萬彆客氣!多什麼多,一點都不多,我就不能給小順子買雙鞋穿!再苦不能苦孩子,咱們大人怎麼都好說。”楊登歡用手將劉家媳婦的手推了回去。
“瞧您……”
“彆說客氣話,千萬彆說客氣話,咱們是親戚,真親戚。”楊登歡擺手,笑眯眯地說道。
送走了千恩萬謝的劉家媳婦,楊登歡反手關了屋門,臉上笑容收了起來。
“你們家親戚?”劉賀突然問道。
“咱們家親戚。”楊登歡正色說道。
“不是我家親戚。”劉賀搖頭,一本正經地說道。
“從現在開始,是了。”楊登歡盯著劉賀眼睛,一字字地說道:“劉家嫂子,就是咱們家親戚,雖然關係遠了一些,但是親戚畢竟是親戚,永遠比外人強!”
劉賀看著楊登歡清冷的眼神,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