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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糧讓黑龍山走上末路,也讓人迎向新生。
心野了,什麼都敢乾。
曹耀把流民裡幾個鐵匠聚在一起,讓他們給自己造杆火槍。
匠人們連句二話都沒有,叮叮當當就敲了起來。
他說自己要做的火槍是遼鎮的東西,全長五尺,三腿鐵架,重十八斤,兩人操作,平射二百步,名為大追風槍。
劉承宗一聽這不就抬槍麼,問他:做這玩意乾嘛?
曹耀說這東西巷戰尤其利,就王莊堡裡前後院中間那小街,隻要從後山懸下去,銃裡塞著散子噴出去十個人也能全打廢。
劉承宗製止了他有些瘋狂的想法,夜裡又看不清,就王莊那些守衛,本來就不是他們的對手,萬一混了自己人,挨一噴子得不償失。
火藥倒不是大問題。
黑龍山本來就有部分火藥,但劉承祖謹慎起見,不建議他們用機兵的火藥。
所以就選擇自己配,曹耀在老廟莊、劉承宗在黑龍山,把家家戶戶的硝都取了,就湊出不少硝土。
陝西出硝,熬硝的活兒他們陝西邊軍大部分都會,隻是太累。
正趕上官府攤派的流民都在家裡吃乾飯,就給裡頭叫黃老三的鞭炮匠安排了幾個人,躲在山裡乾這事。
楊鼎瑞聽說劉承宗要用磺,大概也能猜著是什麼事,悄悄找劉承宗問了。
畢竟是老師,實在瞞不住,劉承宗隻能把計劃說出來。
哪兒知道楊鼎瑞一聽就冒出恨意:“該殺,我當年就想把張清殺了,呂巡撫派出的趙守是我好友,卻被拷打致死!”
趙守是個秀才,當年在陝西巡撫呂兆熊府中任職,巡撫派他暗訪秦藩侵占馬場萬頃的事,最後被張清派人打死。
呂兆熊參奏朝廷,天啟皇帝卻讓秦府自己解決這件事,當時陝西官員上下皆氣憤不已,又束手無策。
但到這會兒,楊鼎瑞眼看黑龍山走投無路,根本沒有勸阻劉承宗,反倒把硫磺的事大包大攬下來。
隻找他借了一個人,就帶郭紮勢騎兩頭毛驢走了。
當天夜裡,倆人牽兩頭毛驢回來,驢背上背了四隻大陶罐,共載硫磺一百九十五斤。
延安府在黑龍山南邊的元隆寺以工代賑,修琉璃塔、挖礦燒窯,硫磺是燒皂礬的產物,那邊管事的是府衙工房書辦,記著楊鼎瑞的情,說話還管用。
而且去的時機好,本來楊鼎瑞沒打算要這麼多。
以工代賑要停了,這批硫磺都要往延安衛運送,接收人是張千戶,楊鼎瑞一聽這名兒,熟人啊。
給那不乾正事的衛官兒還不如喂狗。
拿來吧你!
倆人能裝多少就裝多少,最後拿了四罐子一百八十斤,又讓郭紮勢把衣裳脫了,另包了十五斤,這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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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半夜起來的劉承宗驚得瞠目結舌,直擔心楊鼎瑞弄這麼多硫黃回來,會不會害了人家工坊書辦。
哪裡知道,就這楊鼎瑞心裡還不滿足呢,說早知道那批硫黃要給張千戶,他得叫兩輛車去,拉他五六百斤回來。
至於工房書辦,楊鼎瑞叫他且放寬心,那邊用的都是十幾個大高爐,每爐燒千斤綠礬,一次能出硫黃三十餘斤。
他就算拉六百斤回來,也就半天的量。
攤在一個月裡,改點篩磺損耗就出來了。
大家正事什麼都不敢乾,但這些事乾得都利索極了,就算他們不去要,也會有人從中拿東西往城裡賣。
劉承宗做夢都沒想到楊鼎瑞能給他弄來這麼多硫黃。
這都夠配兩千斤火藥了,給曹耀挖洞的機會,真能把那王莊堡高牆掀起來。
可惜他們沒那麼多硝,炸堡依然是個笑話。
而且劉承宗發現,就連炸開門閂,也有個大問題。
他們可以做個炸藥包,但把炸藥包固定在堡門的門閂對麵難度很大。
總不能到人家堡門下釘釘子吧?
就算守軍真鬆懈到,讓他們釘釘子,要炸開厚實木門的炸藥包,都得釘好幾個大釘子。
黃老三熬硝的幾天,劉承祖心無旁騖地在磚窯悶炭。
隻有曹耀和劉承宗絞儘腦汁發愁這個問題。
直到,劉承宗另一份記憶閃現出一個奇怪的東西——板載快樂棒,學名刺雷。
金屬外殼、錐形紫銅罩、灌入大量黑火藥再加上一根長木杆,頂在堡門上。
換了裝藥能把坦克穿個窟窿。
是不是用上它,就能準確地把門穿個窟窿,打壞後麵的門閂?
但劉承宗畫出圖紙,越看越忐忑,畢竟這東西怎麼看都特彆適合這時代的饑民,反倒不太適合炸堡門。
饑民大隊人手挺一支爆破長杆,高喊“時日曷喪,吾汝皆亡!”向紫禁城門下甲光燦燦的大漢將軍發起衝鋒。
合適,太合適了。
曹耀就像劉承宗的機器貓,不管需要啥,都能從老賊肚子裡掏出來,實在掏不出來才需要尋找其他辦法。
畫好圖紙,從曹耀那訛一袋子萬曆通寶,喜滋滋的劉承宗扛上鋤頭去找鐵匠下訂單。
銅錢和鋤頭都是材料。
“做個厚實點的鐵筒殼子,銅錢敲個薄錐子殼,就圖上這樣,對,鐵筒記得留紮杆子的眼,你說哪種杆子,山裡什麼杆子最長?”
老實巴交的流民鐵匠,看著提到哪種杆子東家突然急了,隻能委屈巴巴答道:“長矛,一丈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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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哪個最長用哪個。”
杆子可不能短,劉承宗還沒活夠。
不過這玩意確實比曹耀的追風槍製作簡單多了,鐵匠隻用了半天就把東西做好。
直到灌進去火藥劉承宗才傻眼,忘了鑽引線眼兒。
又讓鐵匠返工一遭,讓曹耀搓了根引線,灌上三斤火藥,幾個老爺們兒半夜扛長杆和破門板去了後山。
實驗一下。
劉承祖和蔡鐘磐都覺得這東西挺蠢,但他們素質高,沒說出來。
隻有曹耀說了。
曹耀這會兒挺煩劉承宗的。
本來前天想和婆姨胡鬨一會兒,褲子都脫了被他拽出去勘察地形,昨天趕一天路,今天在屋裡剛躺下,又被他要錢。
晚上好不容易感覺機會來了,還被薅出來看實驗。
而且撿的娃還扔他家了,美其名曰先讓他訓練一下怎麼帶娃。
最後還要給這個看起來特彆蠢乎乎的東西點火。
三扇門板立在地上,劉承宗攥著長杆尾巴站在那,還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
曹耀攥著火折子湊在錐形裝藥的爆破筒跟前,吞了口唾沫,問劉承宗:“真點?彆給我炸死了。”
“要不你去窯裡把宋守真弄過來?”
劉承宗這話真心真意,也不知曹耀想到啥,罵了句:入他娘的,朝廷都沒弄死我!
劉承宗還沒聽清,就見火苗一竄,曹耀抱頭鼠竄打滾向一邊,緊跟轟地一聲。
前頭火光迸射震耳欲聾,手上一股震動傳來,把他往後頂了個跟頭。
爬起身來,硝煙彌漫,嗆得他直咳嗽,身上倒沒受傷。
往前看去,長杆頂部已經裂開,鐵殼爆破筒裂開,像隻炸開的炮仗。
再往前,三扇木門被穿出碗口大的窟窿,整整齊齊。
三人的歡呼聲裡,劉承宗的臉上浮現出與彆人不同的笑意。
他在心裡瘋狂呐喊:有用!
我的記憶,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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