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的扶雲修士,真要去算,大概其實能分為兩類人。
頭一類,就是曹重和陸疾這樣,修行境界雖高,但實際上戰力並沒有那麼恐怖,他們修行更在意的是多活些年,不僅是曹重陸疾,其實就算是癡心觀裡那些不世出的修士,大概也是這樣。
而第二類,就要說大梁皇帝和妖帝以及劍宗宗主在內的這些人了,甚至還包括之前的無恙真人。
他們這類人,境界不過是戰力的輔助,在每個境界都力求完滿,把每個境界都打得極為堅固,甚至力求在同境裡無敵手。
因此當曹重遇到妖帝的時候,其實勝負早就決定了,即便是妖帝此刻受傷,也注定會是這般。
不過有些事情本就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所以曹重本就不在意。
他催動畢生修為不斷驅使那些文字攔下妖帝的妖氣,但還是在剛剛一接觸,便一觸即潰。
曹重的臉色變得極為蒼白,渾身氣機早就不斷流淌,速度極快,但即便這樣,也是有些杯水車薪。
妖帝一揮袖,更為波瀾壯闊的妖氣如同潮水升起,撞向前方!
而曹重此刻就像是在無儘海浪裡的一葉扁舟,搖擺不停,隨時有可能會被淹沒。
而他的苦苦支撐,也隻是像在狂風暴雨裡拉著一座四麵漏風的茅草屋而已。
茅草屋遲早倒塌,而在茅草屋倒塌的時候,也勢必會將這個支撐者一起淹沒。
劍宗宗主看著這一幕,一雙眸子裡劍意璀璨,不知道在想什麼,在他膝上的那柄飛劍,也隻是微微顫鳴。
大概還有半刻鐘左右,他便能再遞出一劍,雖說也注定不會有什麼結果,但在出劍的路上戰死,也總是要比就這麼眼睜睜受死要好太多。
妖帝麵無表情,似乎是嫌棄妖氣的進展太慢,在他身後的那參天法相終於在此刻有了動作。
一隻大手,握拳之後,從天而落!
無儘妖氣都在其中,這一拳砸出,恐怖的妖氣瞬間在前路上撕開一條條口子,空間在這裡,不斷地破碎!
妖帝的這一拳落下,帶來的恐怖壓迫感,就好似天都在此刻塌了一般!
這位萬妖之主,在大梁皇帝不在世間的現在,真是板上釘釘的第一人!
任何與他為敵的存在,都好似注定都會變成齏粉。
曹重握住那本舊書,還是一臉肉疼,但到了此刻,已經管不了那麼多,就鬆開了手,任由那本舊書朝著天空飄去。
他身為讀書人,沒做成過為萬世開太平的事情,甚至就連治國平天下也做不好,但即便如此,他也想做些什麼。
或許是以卵擊石,但他卻從不欠缺這樣的勇氣!
從前不曾做,隻是覺得不值得,但如今,他覺得值得!
轟隆隆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那是妖帝拳頭下落的時候掠起的風聲。
雲海上空,這會兒都好像燃燒起來了,在那大片的妖雲之間,一抹詭異的妖火,無比奪人心魄。
妖帝的拳頭落下來了!
雲海重重的一聲巨響,傳出去很遠很遠。
四處的流雲在一瞬間便被震蕩推開,散亂在更遠更遠的地方。
曹重直接吐出一大口鮮血,那張最開始被他撕下來的書頁瞬間崩碎,變成一道齏粉消散。
而在那張書頁之後,就是曹重之後的那本書。
等到那本舊書破碎,之後曹重就是非死不可了。
一位扶雲修士,在世間隱居那麼多年,如今第一次出手,就要死在妖帝手上,實在是讓人覺得有些遺憾。
曹重仰著頭,眼中閃過了過去幾百年的時光,其實有些愧疚,這幾百年裡,他一直冷眼看著這個世道,沒有為百姓們做什麼,不太像是讀書人。
作為讀書人,其實本該即便對世道那麼失望,也要努力去改變它才是,消極避世,實在是不是他該做的事情。
但此刻悔恨,實在是有些晚了。
妖帝的拳頭不會留情。
恐怖的妖氣,在這裡吞噬那本舊書。
可就在這個時候,遠處的雲海裡,一尊巍峨法相終於出現,正是陳朝讓先走的那尊法相。
巍峨法相出現之後,就不顧一切地朝著妖帝法相撞去。
如同一座大山,要為世間一切都遮蔽風雨!
妖帝仰起頭一看,然後譏笑不已,尚未踏足那個境界,就敢出現,這不是找死還是什麼?
既然陳朝出現,妖帝就懶得去管曹重了,這位萬妖之主來此的目的從來不是多殺幾個扶雲修士,而是實實在在的想要殺了這個年輕武夫。
兩尊法相在雲海裡相遇,屬於陳朝的巍峨法相率先一拳砸出,裹挾無窮氣機,對麵則是抬手一拳砸向陳朝那法相的頭顱。
轟然一聲。
兩尊法相在雲海之上瞬間互換一拳,陳朝的巍峨法相搖晃片刻,往後退去數步,妖帝不願意放過這個天大的好機會,緊隨其後,又是一拳砸出。
這一次依舊是針對的陳朝法相的頭顱。
這一拳勢大力沉,隻怕不管是誰在這一拳下,都要被徹底砸碎。
而對麵的陳朝隻是扭了扭脖子,遞出一拳,和妖帝對撞!
兩拳相撞,無儘的妖氣和氣機在這裡先行相遇,然後不由分說的就廝殺起來,一位妖族的最強者,和一位潛力無窮的後起之秀,此刻早就忘我,在短暫的時間裡,就互相交手數十拳。
不過到底陳朝的法相還是落入了下風,數十拳之後,整座法相已經變得破敗不堪。
而妖帝氣定神閒,開始找尋陳朝的真身。
扶雲境的強者交手,在很多時候都有種返璞歸真的感覺,沒有那麼多的花裡胡哨,每一次交鋒,都是各自修為的碰撞!
也就是兩人的戰場選在雲海之上,要是換做彆的地方,隻怕就要和漠北三萬裡一樣,落得滿目瘡痍了。
可即便是這樣,兩尊法相弄出的氣機灑落,從雲海落下,還是砸入一座座山峰之中,有些大山,瞬間便出現一道道深坑,從中斷開。
瀛洲和長平州邊界的修士們此刻早就注意到了天幕上的異象,雖然因為隔得太遠,無法看得清楚。但這樣的陣仗,也足以讓他們都震撼無比。
“這是哪裡來的妖君?應當是被某位大修士攔住了吧?!”
其餘的修士難以分辨,但妖氣他們卻還是能一眼就看清楚。
有修為不俗的修士仰頭看天,怒罵一聲,“真當這是妖域嗎?在這裡逞威?!”
隨著這句話說出,那修士便拔地而起,朝著天幕而去,隻是整個人才上升到半空,便碰到了那灑落的氣機,隻一瞬間,便被攪碎,變成了血霧。
有些修士親眼目睹了這一幕,都皺起眉頭,“太恐怖了,這隻怕是忘憂儘頭裡最強的存在在交手,普通人彆說參戰,就算是隔得太近,都注定要出問題!”
看著這一幕,許多修士心都沉了下來,這樣修為的妖君要是某一天真肆無忌憚地能夠隨意出入人族疆域,那他們這些修士,會是什麼下場?
隻怕在他們眼裡,自己就隻會是螻蟻。
一隻羸弱的螞蟻。
……
……
神都,皇城裡。
即便在這裡,其實也能隱約看到遠處天空裡的景象。
太子殿下站在屋簷下,身側站著才冊封的太子妃。
“心月,那是什麼?”
太子殿下指了指天邊。
吳心月作為一個忘憂修士,自然感受到了極淡的妖氣,她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告訴自己的夫君,但想了想,還是說道:“殿下,是妖氣。恐怕是一位妖君橫渡而來,在和某位強者交手。”
太子殿下還沒說話,吳心月就握住太子殿下的手,輕聲道:“殿下彆怕,臣妾會護著殿下的。”
太子殿下搖頭笑道:“有什麼可怕的,兄長還在,一位妖君就算是僥幸越過北境長城而來,兄長也會斬了他的。”
太子殿下笑道:“隻要有兄長在,就沒有什麼可怕的。”
吳心月看著太子殿下,沒有說話。
……
……
雲海之上,那本舊書緩慢墜落,最後落到了一個黑衫年輕人的手裡。
那個懸刀的年輕人接住舊書,拍了拍,好像是將上麵的塵土一並拍去,這才遞給身側的曹重,笑道:“差一點,就讓曹先生的愛書毀了。”
曹重臉色煞白地看著這個趕赴戰場的年輕人,說不出話來。
年輕人自顧自笑道:“讓一個讀書人看不成書,那這個世道就真是太糟糕了。”
不等曹重說話,年輕人轉過頭去看向一旁調息的劍宗宗主,笑道:“有勞宗主了。”
“宗主好像找到了適合自己的劍,真是可喜可賀,想來要不了多久,境界就能再上一層樓。”
劍宗宗主看著自己膝上的飛劍,有些疲憊的輕聲笑道:“對它來說,晚了三百年。對我來說,晚了一百年。但其實都不算晚,剛剛好。”
年輕人點點頭,等待半輩子也好,還是一輩子也好,最難得的事情,永遠都是最後還是等到了。
隻要等到了,就不算晚。
劍宗宗主問道:“成了?”
年輕人點點頭。
“也要小心,他實在是太強了些。”
劍宗宗主感歎不已,握住了劍,修成了那一劍,但仍舊沒有劍高天外,他還能說什麼?
年輕人揉了揉臉頰,說道:“接下來我來試試。”
說完這句話,他往前走去,去直麵那位世間一人。
而在前方,那法相已經完全破碎,消散在雲海之上。
姍姍來遲的年輕人立在雲海上,笑道:“打了好幾次小的了,沒什麼意思,這次我來打一打你這個老的。”
隨著年輕人這句話說出,他的身後再度開始凝結出一尊參天的巍峨法相。
這一次的那法相,氣息要比之前那一尊充沛數倍。
撐開法相的年輕人,還是照例挽了挽衣袖,準備大乾一場。
「應該是倒數第二卷了,這一卷叫天下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