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事情平息,那叫作鬱初的風塵女子被徐白夫婦帶走,說是要讓她拜入某座山中學藝,如今在這神水山莊再度相逢,看起來那鬱初所拜入的山門是在白鹿州了。
隻是不知曉鬱初這次來到神水山莊是單純為了湊熱鬨還是因為什麼彆的。
陳朝站在遠處,正猶豫要不要走過去打個招呼,便發現鬱初身邊頓時湧來好些年輕修士,陳朝自嘲一笑,也是,就鬱初的長相本就不差,加上如今練劍之後,身上早有了些仙子氣息,說不定要不了多久,此刻身側有人才正常,沒人反倒是不正常。
既然有了這麼多人湊上去,陳朝也就不去討人嫌了,畢竟自己這身打扮,說不定到時候又要惹來諸多白眼。
陳朝拿出酒壺,喝了口酒,自嘲一笑,離開原地,朝著遠處走去。
那邊的鬱初,被一眾男子環繞,本就有些心煩,但礙於其中有幾人出自和自己宗門交好的宗門,也就隻得耐著性子繼續應付,不過她視線一直看向人群外麵,忽然看到一道背影一閃而逝。
鬱初一怔,恍惚失神之間推開其中一人,認真看去的時候,哪裡還有那人身影?
鬱初微微蹙眉,緊咬嘴唇,她相信自己絕沒有看錯,即便隻是背影,她也知曉那人定然是之前幫她走出青樓的陳朝。
隻是他為何會出現在神水山莊?
「鬱仙子,怎麼了?」
幾人看鬱初失神,關切開口。
鬱初回過神來,擠出一抹笑意,搖頭道:「沒什麼。」
鬱初這模樣,落在在場幾人眼中,就是那種美人疏離之感,深得我心,鬱初這樣的半途上山修行的女子,對他們來說,則是要比一直都在山中修行的女子有意思多了。
不過更遠處的修士們看到這一幕,尤其是知曉鬱初根底的,都是冷眼旁觀,一個風塵女子即便是有了些運氣成了一個山上修士,可骨子裡到底都還隻是風塵女子罷了。
陳朝百無聊賴之下,便想返回住所休息,隻是好巧不巧,回住所的路途上,正好碰到了先前的那白衣女子之內的一群修士。
看到這群修士,陳朝主動停下,側身讓開道路,讓這群修士先走,豈料那白衣女子在路過陳朝身側的時候,竟然注定駐足,譏笑道:「既然是學那個膽大包天的武夫,怎麼膽子偏偏如此小?」
陳朝微微一笑,沒有開口。
原本已經擺出這般息事寧人的態度的陳朝反倒是更惹得那女子生氣,「學也學不像,想來你爹也是個沒種的。」
聽著這話,陳朝緩緩抬頭,看向這個佩劍裝劍修的女子,隻是不等陳朝有所動作,遠處又走來兩人,領頭的老者生得壯碩魁梧,須發皆白,隻是麵容慘淡,看著有些病態,而在他身後半步,正是之前在山莊門口的那位管事。
看到這兩人,陳朝壓下心中殺機,吐出一口濁氣。
看到老者之後,女子似乎不願意過多和他接觸,有些挑釁地看了陳朝一眼之後,跟著同門離去。
老者也正好到了這邊,看到陳朝之後,抱拳笑道:「老夫於滄海,特來見過公子!」
陳朝拱手還禮,「見過於老莊主。」
「本來是打算去公子住處的,但沒想到竟然在這裡就和公子相遇了。」
於滄海開門見山道:「之前莊子前的事情,老夫聽說了,是委屈公子了,也感激公子這般大度,為我神水山莊壓下一樁禍患,因此特來見過公子致歉,另外送上一壇仙泉酒,算是給公子賠禮道歉。」
陳朝一眼看去,果然身後的山莊管事抱著一小壇酒水,神水山莊的仙泉酒在白鹿州地界也算是名聲不小,酒水本身就是上品,加上釀酒所用的泉水更是那口仙泉,價值更是不菲,此酒對於修士來說,也有安神靜心之功效,不過真正有裨益的還是武夫,此物對於武夫體魄來說,是上佳之品,顯然這位老莊主在這方麵是用了心思的。
不管是出於何種原因,如今這位老莊主親自帶酒來賠罪,禮數便不可謂不周全。
這讓誰都挑不出什麼問題來。
管事遞過酒水,陳朝推辭道:「本來是在下不願招惹是非,如何是幫老莊主解決了麻煩?」
老莊主灑然笑道:「即便真如公子所說,那實在也是幫老夫了一樁大忙,這等薄禮,難道公子看不上?」
陳朝沉吟片刻,笑道:「既然如此,便和老莊主將這壇酒喝了如何?隻是不知道老莊主可否有這個時間。」
老莊主一怔,不過瞬間反應過來,笑道:「既然如此,便小酌幾杯。」
說罷,老莊主接過酒壇,揮手示意讓管事先走,而他則是和陳朝一道往那邊僻靜小院而去。
兩人進入院中,在庭院落座,今夜月色不錯,喝酒賞月倒也是趣事。
拿出酒杯,老莊主給兩人都倒了一碗酒,陳朝聞到一股清冽酒香,便知道眼前的這酒果然不凡。
「老莊主這般豪爽之人,今日能夠結識,也是三生有幸。」
陳朝舉起酒碗,笑著開口,主動一口喝下手中的酒,然後讚歎一聲,「果真好酒。」
老莊主微笑道:「其實釀酒手藝不行,全靠這釀酒仙泉才能讓這酒水有如此醇厚,可惜了,等老夫一死,隻怕世人連這種劣酒也喝不著了。」
陳朝笑道:「何必去想身後事。」
老莊主放下酒碗,喟然歎道:「雖說兒孫自有兒孫福,但我那幼子,本就不是什麼天資卓絕之輩,若是老夫還能多活好些年,細細打磨,用時間去堆,或許還能保住這神水山莊,可惜老夫命不久矣,這祖傳家業,就隻能假手於人了。」qδ
陳朝好奇問道:「老莊主就再無什麼出眾親眷了?即便是莊子無法交給自己的親兒子,總歸是交給同宗之人也比交給外人好些的。」
老莊主苦笑道:「老夫也不是迂腐之輩,若是真有這樣的可能,哪裡會出此下策。」
陳朝歎了口氣,安慰兩句之後,並沒有多說,隻是默默又喝了幾口酒。
老莊主笑道:「不說這個,公子這般年紀,有這般氣度,倒是真罕見,想來出身不凡吧?」
陳朝搖搖頭,「不過是技不如人,不敢平白招惹是非罷了,老莊主要說在下是扮豬吃老虎,那可就是大錯特錯了。」
「果真?」
老莊主笑眯眯道:「之前山莊門口那次,老夫不在現場,無法說些什麼,可剛才可見到了,那葉青蘊如此嘲諷公子,公子臉上可沒半點怒意,要說不願意節外生枝,招惹是非,可總不該一點怒意都沒的。」
陳朝看向眼前這位心思縝密的老武夫,歎氣道:「莊主這壇酒果然不是白喝的。」
老莊主哈哈大笑,複而變得有些落寞道:「其實不是老夫非得這般,隻是公子也看得出來,這來神水山莊的諸多宗門,大多都是衝著那口仙泉來的,之後對小兒會怎麼樣,實在是讓人不敢放心,所以老夫不得不提著燈籠在夜裡到處找找,看看是不是能有幸找到一尊大佛。」
「老莊主舐犢情深,令人敬佩。」
陳朝輕聲道:「可老莊主要是對在下起了托付之心,隻怕就是所托非人了。」
話說到這裡,老莊主也不再遮遮掩掩,開門見山道:「看公子不錯
,若是有可能,自然想麻煩公子,不過若是沒這個緣分,喝一壇仙泉酒,結個香火情,到底是也是好的。」
陳朝點點頭,舉起酒碗,笑道:「在下記得今夜和老莊主喝過一場酒。」
老莊主聽著這話,也不再多說,多看了陳朝兩眼,心中歎氣,到了此刻,他越發覺得眼前的年輕人出身不凡,身後定然有一座不小的宗門,可越是如此,老莊主便越明白,對方定然也是看不上這小小一口仙泉的。
對方不願意點頭,那麼自己即便說破了天也無用。
兩人喝了好幾碗酒,一壇子仙泉酒已經見底,陳朝忽然問道:「之前在來的路上曾聽聞老莊主早年間其實還有一子,不過卻早早離家參軍去了?」
老莊主聽著這話,先是一怔,隨即歎氣道:「的確如此,那不孝子天資遠比老夫更好,本來若是活著,繼承家業不是問題,可偏偏要去北境殺妖,前幾年來信說做到了偏將,後來再來信就已經是報喪了。」
老莊主談及自己那個長子,長籲短歎。
陳朝喃喃道:「為國而死啊。」
「那有什麼用?自家的事情都不管了,到了底下,祖宗們能饒得過他?」
老莊主神情複雜,倒也不隻是指責。
更多地有些悲傷。
畢竟寄予厚望的長子再怎麼不爭氣,都是血親骨肉,如今人死,再如何埋怨都無濟於事,也該消散了。
陳朝想了想,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