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是謝學士的親閨女,謝學士的夫人早年間便因病亡故,因此對這個閨女很是寵愛,之前精挑細選為自己這個閨女選了個好夫君,但最後不知道是因為兩人緣分不夠還是什麼彆的緣由,還是就此分開,換做一般的人家,大概會覺得自己閨女這般是汙了自家的門楣,但謝學士渾然不覺,反倒是將親閨女就這麼帶回家中,和外孫一起,還是一同生活。
而作為謝學士的閨女,那婦人和謝學士的感情一直很好,如今看到自己的父親死去之後,還要被人剖屍,幾乎是一下子就崩潰了。
她的父親乃是一代大儒,生前在朝野之間頗有威望,在書院裡也不知道有多少同窗,這樣的人物平日裡哪裡會遭受這種待遇,可如今死後卻要被人這麼對待,她實在是很難接受!
“你們無端闖入我家也就罷了,可我父親是何等人物,生前不管是誰,對我父親都隻有尊重,此刻你們卻想剖屍,到底還有沒有人性?!”
婦人死死盯著翁泉,怒道:“你們根本就找不出證據來,一切都是憑空揣測,左衛在神都這麼多年,一向都是神都百姓見之則心安,難道如今你們換了個指揮使,便要變得如此暴戾嗎?!”
翁泉麵無表情,說道:“出了事情自然有左衛負責,自然有大梁律懲治,夫人不必多說!”
“負責?你們左衛能負責嗎?我父親這等人物,若是在你們驗屍之後沒有查出任何問題,就算把你們都殺了,也都不能彌補!”
婦人眼中滿是憤怒,此刻她雖然被兩位左衛衙役攔住,但也沒有絲毫畏懼,“想要剖屍,你們先去問問陛下同不同意,去問問院長是否應允!”
“我父親出自書院,不是你們能夠隨意侮辱的!”
婦人看向在場眾人,一字一句說道:“你們不配!”
翁泉沉默,其餘左衛衙役更是沉默,他們如今雖然闖了進來,但實際上也的確小心翼翼,就如同那婦人所說,像是謝學士這樣的人物,身份實在是太特殊了,這樣特殊的身份,也注定會讓他們束手束腳。
很是麻煩和複雜。
翁泉常年在宋斂的教導下當差,雖然本性憨直,但的確也算是有些能力,要不然此刻也不會被陳朝叫來在這裡負責這些事情,聽著婦人的話,他沒有生氣,隻是平靜道:“這是左衛在辦案,若是出了問題,自然有大梁律懲治,是下獄還是人頭落地,夫人就不要操心了!”
若是換作往常,翁泉定然會緩一緩,但此刻卻不能。
不僅因為這件事很重要,更因為他無比相信陳朝。
因為在當初宋斂離開神都的時候,便隻跟他說了一句話,那就是不管在任何條件下,他都可以無條件地相信陳朝。
“繼續剖!”
看著那個一直在看著他的仵作,翁泉很快便做了決定!
婦人聽到這三個字,冷笑一聲,看著極為淒慘的她,惡狠狠盯著翁泉,“我一定要讓你們付出代價!”
翁泉充耳不聞,隻是自顧自地轉過頭去。
……
……
謝學士的小院裡,不斷有瓦片墜落到地麵被摔碎,這種聲音就像是在拆家一樣。
其實也的確如此,當左衛的衙役們隨著時間的流逝還是變得急躁起來,所以動作便越來越大。
就在這個時候,外麵長街,忽然傳來了嘈雜的聲音。
一個左衛衙役一直守在門口,這會兒聽到聲音,便下意識朝著遠處看去,很快便臉色大變,急匆匆衝了進來。
翁泉看了他一眼,問道:“出了什麼事情?”
那左衛衙役臉色難看,說道:“來了一群……書院的學子!”
翁泉一怔,隨即臉色也變得極為精彩。
雖然他也想過在處理謝學士的事情上會出現很多意外,也想過這種事情根本沒辦法瞞住所有人,但也沒有想到為何書院那邊會這麼快得到消息。
這些書院學子的身份極為特殊,彆說是他,隻怕即便是鎮守使大人來了這邊,都要很頭疼。
更何況,在這些學子身後,難道沒有更大的人物?
翁泉快步走出庭院,正好書院學子已經來到門前。
浩浩蕩蕩,幾乎有數十人。
那些年輕的麵孔,此刻臉上全然是憤怒,仿佛此刻要把翁泉給吃了一般。
翁泉臉色難看,看向這邊的時候,一群書院學子早就已經圍了上來。
“敢問大人,我等聽聞謝學士驟然身亡,可是真的?!”
一個學子在追上來的一瞬間,便立即開口,看向翁泉,看似便要一個答案!
翁泉一怔,倒也沒有想到眼前的學子發難如此之快。
他下意識揉揉腦袋,覺得有些頭疼。
之前那些事情大概他還能處理,因為左衛的分內事情,他以前有過經驗,但如今處理這樁事情的時候,他便有些犯難。
沒有立即回答這個問題,翁泉反倒是轉頭看向不遠處,低聲道:“趕緊去找指揮使大人,他對這種事情,很有經驗!”
一個左衛衙役看著麵前這群書院學子,有些為難道:“大人,如今我還怎麼出去找?”
“蠢貨,你他娘不會走後門?”翁泉搖搖頭,壓抑著聲音。
那左衛衙役嗯了一聲,轉身走進宅院裡,去尋後門離開了。
“請大人解惑!”
那個書院學子,之前開口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此刻再度開口,聲音變得極為憤怒。
翁泉剛要開口,便忽然聽到人群後麵有人高呼道:“張夫子來了!”
隨著那人開口人,人群自動分開,讓出一條路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夫子出現在長街儘頭。
翁泉看到那人之後,便更是眼神複雜起來。
書院的夫子,不管是誰,都是威望極高的存在,他們這樣的人,不僅是文壇大家,在朝野之間素有威望,而且這些讀書人,都很會講道理,再換句話說,這樣的讀書人,甚至於還可能是個修士。
這也就意味著,等會兒翁泉很可能不僅連講道理講不過對方,就連動手也不是對方的對手。
等到那位張夫子來到這邊,翁泉沒有猶豫,便先行過一禮。
對這位書院的夫子,他要表示自己的尊重。
張夫子冷哼一聲,問道:“謝學士死了?”
聽著這話,翁泉頭皮發麻,倒也知道此刻不能再默不作聲,但也不好哄騙這位張夫子,於是便輕聲道:“謝學士不知為何暴斃,如今仵作正在驗屍。”
“無端?”
張夫子冷笑道:“你們沒來的時候,謝學士不還好好活著?”
翁泉聽著這話,頭更大了一圈,他儘量讓自己平靜下來,說道:“我們也沒做什麼,隻是謝學士似乎有些激動。”
“嗬嗬,你的意思是謝學士的死和你們無關?”
張夫子眼睛裡滿是寒意,冷聲道:“你們沒來的時候,難道謝學士就這麼死了?”
聽著這話,翁泉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於是便隻能期待那位指揮使大人快些來。
……
……
陳朝在書院門口等了很久,等到看到那些書院學子朝著謝學士那個方向浩浩蕩蕩而去的時候,他這才悄無聲息地走入書院裡。
沿著湖畔緩行,他十分低調,躲避了很多人的視線,這才來到了湖畔小院。
然後敲門。
開門的是婢女柳葉。
看了陳朝一眼,柳葉就要扯著嗓子喊些什麼。
陳朝皺眉,一把按住柳葉,不讓她出聲,就這麼越過她,來到院中。
柳葉吃疼,也顧不得喊什麼了,隻是有些憤怒看著陳朝的背影,心想要不是小姐喜歡你,我非要讓你……
陳朝來到院裡,謝南渡就在屋簷下靜靜看書。
和那位死去的謝學士一樣。
陳朝看了她一眼,開門見山道:“我要見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