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第二天一早。
宋清照例抵達雲江灣時,容鏡已經興衝衝地背起包、抱著龜殼準備出門了。
望著少年的背影,宋特助發出由衷的感慨:“容先生真是元氣滿滿,讓人羨慕。”
就是不知道今天的入賬金額又是負多少。
懷揣著這點好奇,宋清儘職儘責地將人送到了長華街後主動應下了晚上的接送任務,並振振有詞:“做事有頭有尾,我牢記著謝總當年的教導。”
容鏡猜不透人類的壞心思,麵對宋特助的‘好意’,嘴甜地說著謝謝,並且熱情地分了他一顆糖,絲毫沒注意到身旁西裝革履的男人半撐著額頭似笑非笑的表情。
“那我先走啦,你們路上注意安全,晚上見。”
“晚上見,遇到問題隨時給我打電話。”
“知道啦。”
容鏡衝男人揮揮手,轉身走向長華街的角落位置。
眼下時間雖還早,但容鏡昨日的鄰居——鮮榨橙汁的老板已經動作利落地擺好了榨汁機器,戴上手套準備給橙子去皮。聽到不遠處傳來動靜,下意識抬頭,這一眼便瞧見了黑色庫裡南車前張揚的歡慶女神像,以及朝著車窗揮手的少年。
莫景同:“……”
事實上昨天他就注意到容鏡有點特殊。
他穿得很簡單,t恤、短褲,白色球鞋,像極了正在念高中的普通少年。但他背的雙肩包實在過於顯眼,誇張紮眼的花色骷髏頭印在白底上,旁側是一個人儘皆知的、隻騙有錢人的奢侈品lo。
莫景同單純地認為這個包是a貨。
直到此刻,他看到了這輛勞斯萊斯庫裡南。
……包能a,車總不能吧?而且看這連號車牌,沒點水平怎麼也拿不下來。
難怪昨天收入402,今天還能活力四射地來擺攤。
原來是家底豐厚。
莫景同啃了一口橙子皮,在心底默默流眼淚。
“早呀。”容鏡跟他打過招呼,從包裡找出濕紙巾,將屬於自己的桌子一點一點擦乾淨。
昨天晚上刮了大風,桌上有不少的落葉和積灰。
然後恭敬地擺上龜殼和銅錢以及五百一卦的小牌牌,扭頭看向身側的青年,誇他,“你來得好早。”
但當視線挪到了青年的臉上時,又委婉提醒:“就是臉色好像有點難看。”
莫景同吐出橙子皮,聲音幽幽:“酸的。”
橙子酸,人更酸。
好在沒一陣後,長華街上的人流量開始增加,莫景同忙著榨橙汁,將方才那些事甩到了腦後。
容鏡看他忙得很,自己的攤位又空無一人,索性上前幫忙,並成功獲得了一杯橙汁的獎勵。
轉眼已是下午四點,莫景同帶來的兩箱橙子都賣完了,容鏡還是一卦未出。
倒是支出已經到達了三位數。
日頭已經開始西下,本就不算灼熱的陽光開始被雲朵層層覆蓋,溫柔的風吹拂過容鏡柔軟的短發。
哢嚓一聲。
他將喝完的奶茶空盒丟進了垃圾桶。
莫景同給他計數:“這是你今天的第二杯奶茶、第六杯飲料了,你的肚子還好嗎?”
他沒見過這麼能喝的。
生怕容鏡喝出點事來。
倒是當事人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回答:“除了還有點空,其他都挺好的。”
畢竟,再過兩個小時就該吃晚飯了。
莫景同:“……”
無言的沉默之間,一道陰影猝不及防地落在了龜殼之上,擋住垂落的光線。
容鏡和莫景同同時抬起頭,眼瞳中印出了一張清秀的臉蛋。
是柳柳。
柳柳做夢都沒想到能在這裡碰見容鏡,雙手嘭得一聲壓在桌麵上,眼中充滿驚喜:“是你,帥哥!”
幾枚銅錢在桌麵的震動下啪啪晃了晃,沿著紋路咕嚕咕嚕往下滾,被容鏡匆忙接住。
“我……”一時過於激動,柳柳趕緊彎腰說抱歉,隨即又匆忙問,“你還記得我嗎?兩天前的晚上你買走了我做的最後一個抹茶提拉米蘇,然後送了我一卦。”
容鏡當然不會忘記。
“記得,你做的蛋糕特彆好吃。”
換作往常,有人誇讚柳柳的蛋糕味道好,她能高興得一蹦三尺高。
但今天不一樣。
她的心思和情緒都在其他的事情上。
她今天來長華街是來找街頭那個算命大師的。
自那天雨夜驚魂以後,她就變得很敏感,晚上睡覺必須檢查不下十遍的門窗是否關閉。一閉眼就是當時雨具男陰冷的眼睛,好不容易哄著自己睡著了,夢境卻變成了她上前幫助電瓶車車主,結果被浸透了□□的毛巾捂暈、摘下渾身器官的可怕畫麵。
她倉皇地從夢中醒來,整個人疲憊又無神。
今天下午,她一個人待在臥室裡,哪怕將電視機打開,將音樂的聲音開到最大,卻依舊能聽到自己失序的心跳。
再嘈雜的環境也蓋不住她內心的慌亂和不安。
就在她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她想到了容鏡。
或者說,想到了容鏡的身份。
——算命的江湖術士。
容鏡是她偶然遇到的顧客,無法聯係到人,但長華街這邊的大師卻不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對方起碼有三百五十五天在長華街街頭。
隻是柳柳沒想到,在找到那位大師之前,她先注意到了那副龜殼。
用於卜卦的兆龜與尋常的龜甲有很明顯的不同,龜甲上的紋路清晰,表麵光滑,看上去有種跨越了時間的精巧感。
柳柳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再然後,就像是命運的饋贈,她見到了容鏡。
柳柳像抓到了救命稻草,迫不及待地傳達著鎖住自己的困境,因激動而微紅的眼眸裝滿了希冀:“你送我的那一卦應驗了,我想找你再算一卦,行嗎?”
容鏡烏黑的眼眸印出她有些狼狽的模樣,看出她的擔驚受怕,安撫她:“你彆著急,你想算什麼都可以。”
但為了不造成事後的爭端,白皙長指一點小牌牌:“這是一卦的價格。”
柳柳立馬打開手機掃碼。
彆說是五百了,五千她都能咬咬牙下手。
她舔舔有些乾澀的唇,指了指自己:“我想知道,我正在糾結的事情……我該做什麼樣的決定。”
日頭傾斜,橘黃的霞光打在容鏡的側臉,印出他精巧出挑的五官以及認真的神情。少年白皙纖長的手指握著裝了銅錢的龜甲輕輕晃動,沒一會兒,六枚銅錢平鋪在柳柳的眼前。
“巽上艮下,□□。”容鏡在柳柳充滿迷茫的眼神中,解釋卦象所代表的含義,“你心裡其實已經有答案了,隻是還缺少足夠的勇氣。至於這個卦象想告訴你的是——隻要把握好冒險的度,循序漸進,就會有好結果。”
冒險。
這兩個字猝不及防地撞入柳柳的心臟,她呆了幾秒後,忍不住呐呐道:“你真神了。”
今天上午,袁思雨給她打了電話,問她願不願意當餌將雨夜中的嫌疑人引出來。
攝像頭損壞,柳柳沒看清楚雨具男的全臉,其他的線索全斷,這個案子就這麼陷入了瓶頸。但就此罷休並不是靳鴻的作風,他所管轄的城市內藏著兩個不法分子,如果不及時將人抓住,那對於雁城的其他人而言,顯然是不負責任的。
思考了半夜,靳鴻決定搏一搏。
但對於柳柳一個普通的女孩子而言,這個決定實在是過於大膽。
所以直到現在,她還沒有告知靳鴻和袁思雨答案。
隻是,如今聽到容鏡的分析……
柳柳的心中思緒交錯,緩緩吸了一口氣。
…
傍晚來臨,街道上的人數極速增加。
急促的鈴聲打斷了柳柳的沉思,她下意識點了接通。
不等她開口,袁思雨繃緊的嗓音就先傳進了她的耳朵:“柳柳,保持冷靜,我有消息要告訴你。”
柳柳一愣,心中湧現不好的預感,她咬了咬嘴唇,握著手機的手指收緊、泛白。
“靳隊調了你們小區的監控,發現有一個身高一米八左右、身材魁梧、戴帽子和口罩的男人在你的小三輪邊上徘徊了很久。”
“柳柳,你是個露臉的美食主播,那晚還騎著顯眼的粉色小三輪——”
停頓間,袁思雨輕聲說出了那句令柳柳毛骨悚然的話:“不出意外的話,他找到你了。”
而現在,他可能藏在任何一個角落,宛若陰溝裡的老鼠,窺探著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