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少年的聲音壓過了嘩啦啦的雨聲,不停地在柳柳的耳側回蕩,無端營造出了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氛圍。
尤其是當她的視線掃過周圍,瞧見了因接觸不良而開始接連不斷閃爍的昏黃路燈。
……簡直是電影中雨夜殺人的經典配色。
柳柳咽了咽喉嚨,咬著嘴唇摸不準是否要繼續往前走。
往前,少年的提醒像咒語。
不往前,自幼被教導而培養的助人為樂品德始終禁錮著她。
就在她萬分遲疑的時候,旁邊建築物二樓的窗戶被人打開,有沙啞的嗓音朝著下方喊:“你們杵在那兒乾什麼?車壞了嗎?需要幫忙嗎?”
柳柳的眼睛猛地一亮,趕緊招手:“叔,這裡有人騎電瓶車摔到腿了,你能不能下來搭把手?”
“等著。”
“誒。”
柳柳抹了一把被雨水糊住的臉,也不管對方聽不聽得見,喊出一句“你等一下,我找人來幫你”也沒再往前走。
沒一會,鞋子踩著雨水的‘踏踏’聲響起,柳柳扭頭看過去,見到了一道魁梧的身影。
對方全身包裹在雨具之下,腦袋上扣著帽子,將雨衣的領口拉到下巴以上,遮住了半張臉,看不清長相與表情。
男人走過來,將近一米八的個子有種極強的壓迫感。
柳柳本能地感覺到不適,也是此時,天邊閃過一道雷,銀白的閃電無比粗壯,宛若利劍劈開了暗沉模糊的黑夜,短暫地照亮了腳下的土地,也照亮了男人手裡緊緊捏著的一塊毛巾。
毛巾?
柳柳還未想明白,對方已然邁著更大的步子走了過來。
又一道雷光閃過。
整個天地都被照得明亮無比,柳柳眼角的餘光瞥到遠處那道蜷縮的身影正從地上爬起來,而身側的男人微微抬頭,露出了一雙比蛇還陰冷的眼睛以及挑起細微弧度的嘴角。
柳柳的心中突然咯噔一下。
不,不太對勁。
第六感宛若警報嘀嘀嘀地響,她的心臟開始極速跳動,不安的情緒隨著距離的接近開始瘋狂叫囂。柳柳的雙腿反應比腦子更快,毫不猶豫地拔腿就往前三輪車的方向跑。
男人似乎沒料到柳柳的突然行動,被驚了一下回過神來猛地邁開大步追了過去。
兩人相距本就不遠,男人又身高腿長,三兩步就拉近了與柳柳的距離。
雨水打在柳柳身上,從雨衣的領口淌入胸口,洇濕了衣服,明明冰冷無比,但她渾身的血液卻像是被點燃一樣,瘋狂地灼燒,直衝頭頂。
跑,快點跑!
唯一的念頭占據柳柳的腦海,她腳踩踏板,迅速翻身上車,車鑰匙一轉,把手一擰,電三輪不必蓄力便以最快的速度竄了出去。
三輪在雨水中簡直跟追求速度極限的超跑一樣,輪胎中水花四濺,耳邊的心跳宛若咆哮的轟鳴。
柳柳壓抑著驚恐的情緒和瘋狂跳動的心臟,視線不自覺地後視鏡中瞥。
雨幕之中,那道追著她車狂奔的身影在幾十秒後像是終於察覺到計劃成空,緩緩停下腳步,站在原地朝著這邊看來。
隔著厚重的雨簾,柳柳仿佛又看到了那雙陰冷的眼。
她控製不住地打了個哆嗦,右轉的車頭在略微的停頓以後選擇直行,一路狂奔呼嘯。
十多分鐘後,柳柳的小三輪出現在了警局門口。
…
警局的接待室內。
柳柳身上披著毛毯,手裡捧著水杯,熱水產生的氣體模糊了她的眉眼,卻遮不住她後怕的情緒暴露。
她雙手發顫,磕磕絆絆地說著剛才發生的一切。
可是感受著警局內寂靜無比的氛圍,柳柳張了張嘴,像是說服自己一樣,啞著嗓音道:“當、當然,也可能是我太敏感了——”
話沒說完,就被坐在對麵的年長警察給打斷了:“你不是說他追著你的三輪跑嗎?如果他真的隻是個下來幫忙的好心人,不去扶人來追你……這是不合理的。”
說完,警察偏頭對一側的小警察道:“讓袁思雨過來把柳女士送回家,你跟我去一趟現場看看。”
小警察應了一聲,跑出去喊人了。
袁思雨是個與柳柳年紀差不多的女孩子,將乾毛巾遞給柳柳,溫聲介紹自己:“我叫袁思雨,你可以叫我湯圓。”
“你彆怕,我會安全把你送到家的。”
“謝謝。”
“彆跟我們人民警察客氣。”袁思雨很擅長聊天,三言兩語就將柳柳從驚慌失措的情緒中拉了出來,並誇讚她,“聽你剛剛的形容我都能想象到情況有多危急,但你很警覺,還能安全來到警局報案,超厲害的。”
柳柳被她說得有點不好意思,靦腆地笑了一下,輕聲說:“主要是我之前擺攤的時候遇到了一個男生,他說給我算了一卦,讓我做決定前多思考思考,所以我才有點防備。”
隻是令柳柳沒想到的是,她防備了那個摔倒的人,後麵卻還有一雙眼睛盯著她。
簡直防不勝防。
袁思雨聽到‘算了一卦’這四個字,眨了下眼睛,誇讚道:“那那個男生還挺厲害的。”
柳柳有點意外:“我還以為你會覺得是巧合。”
袁思雨伸出手指在柳柳的眼前晃了晃,神秘兮兮地說:“不是哦,我很信這個的。”
因為他們雁城警局內同樣設有特殊部門,袁思雨和那個部門的人接觸過,從一開始的‘不會吧現在這年頭還有人信這個’到如今的‘握草大佬不愧是大佬’,經曆過不少稀奇古怪、說出來都讓人覺得是在講故事的事兒。
“走吧,我先送你回家,然後我們加個聯係方式,有任何問題隨時聯係。”
“好。”
袁思雨將柳柳送到家,回警局時,出發去現場的同事也回來了。
她迫不及待地迎上去,問:“靳隊,調查得怎麼樣了?”
靳鴻扯過一旁的乾淨毛巾隨意擦了擦滿是水珠的臉,聲音還帶著雨水的潮氣:“現場的監控被損壞了,詢問過周圍的住戶,他們說沒聽到什麼聲音。”
這倒不奇怪,畢竟今天的暴雨大得過分。
人聲藏在雨聲中,難以捕捉。
“不過我們按照那女生說的,去了雨衣男出現的二樓房間,倒是發現了點不同尋常的地方。”
小警察湊過來補充:“二樓那個房子沒人住,聽附近的住戶說,那個房間的戶主幾年前就離開了雁城。我們也給對方打電話了,對方說房子一直空著,沒外租給彆人。”
袁思雨腦袋轉得快:“也就是說,那個人確實是有問題的。”
靳鴻嗯了一聲,又道:“現在看來就兩個可能,要麼團夥作案,要麼摔倒的人也是受害者之一。但根據那姑娘的話來看,前者的可能性比較大一點。”
“那他們是有目標的對柳柳下手嗎?”
“不太像,我問過那小姑娘,她說她今天第一次去長華街的夜市擺攤,對方應該猜不到那小姑娘晚上會走哪條路。不過為了安全考慮,你最近跟那小姑娘常聯係,要是對方不介意,可以貼身保護。”
“那我現在就聯係她。”
…
另一頭。
謝長時和容鏡回到雲江灣,前者臨時有事去了書房,而容鏡則將麻袋裡的玩偶消毒,然後挨個放到床上,最後滿意地拍下照片。
他洗過澡,往書房的方向看了一眼,隻瞧見緊閉的大門,便也知道不能打擾謝長時,索性自己搬了個小桌子,來到落地窗前盤腿而坐,一邊吃蛋糕,一邊看雨中的江景。
謝長時推開書房的門走出來瞧見的便是這一幕。
少年穿著短款的睡衣睡褲,因坐姿而卷起了本身布料就不多的褲腿,白皙而勻稱的小腿比夜間的燈光更紮眼。謝長時控製著自己的視線往上移,卻突兀地撞入他凹陷的鎖骨和俯身時露出的大片肌膚。
手指解開襯衣領口,那種被束縛的緊繃感稍稍退卻,他上前走到容鏡的對麵,不等他開口,容鏡便將剩餘的半塊提拉米蘇推了過來,抬起笑吟吟的臉:“請你吃。”
西褲限製了謝長時的動作,因此坐下時他隻能將一條腿舒展至容鏡的身側,視線掃過提拉米蘇,他眉梢微挑,語調聽上去有點漫不經心:“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錢是我付的。”
“你付你的,我請我的嘛,又不衝突。”容鏡一邊說,視線又不動聲色地往那蛋糕上瞥了一眼,催他,“你快吃,可好吃了。”
再不吃他就忍不住了。
“我不愛甜的。”
謝長時重新將蛋糕推過去,示意容鏡將蛋糕解決掉。
他都這麼說了,容鏡自然沒跟他客氣。
將最後一口喂進自己嘴裡,他滿足地眯起眼睛,然後對謝長時說:“我們明天再去買吧?”
一般情況下,謝長時不會拒絕容鏡的要求,今天也是。
他起身,點頭:“可以。”
然後將小桌子拉到一側,催促道:“但現在時間不早了,趕緊刷牙睡覺。”
容鏡哦了一聲,將紙盒丟進垃圾桶,乖乖走進浴室刷牙。
謝長時看著他的背影拐進浴室,轉身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然而,十分鐘後,主臥的大門被敲響。
謝長時抬起眼,見一顆腦袋探了進來。
容鏡半趴在門框邊上,迎上男人的目光,有點不好意思地問:“我牙齒有點癢,你的肩膀可不可以借我磨一磨牙?”
頓了頓,又小聲補充:“如果能再讓我喝兩口血,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