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周報連續四期,都是關於管事與管人的討論。
更加坐實了之前的猜測,這就是變革的號角。
不出意外,此事成了時下最熱門的話題。
各路人馬紛紛發表自己的看法,有人支持,也有人反對,也有人無所謂。
但各大學派卻都在積極響應,為這次變革搖旗呐喊。
作為顯學的理學被打壓,大明出現了思想空白。
這麼說也不準確,陳景恪的大同思想,將會是朝廷扶持的主流。
但一是大同思想出現的太晚,二來但陳景恪並沒有搞唯我獨尊,而是給各派都留下了生存空間。
各派都想抓住這個機會,發出屬於自己的聲音。
變革就是最大的變數,也是他們的機會,自然不能錯過。
朝廷擺明車馬要變革,那他們想上車,就必須支持變革。
彆看之前這些小學派被理學壓的很慘,但不能因此就小瞧他們的影響力。
在局部地區,他們的學說影響力是非常大的。
比如橫渠先生張載,他主要在關中活動講學,所以他的學說在關中的影響力甚至超過理學。
其他地方,也有類似的‘本土’思想,影響力都不可小覷。
隻不過,他們的思想一般存在某些缺陷,無法獲得大多數人的普遍認同。
理學的優點就是,更加全麵更加深入,最後獲得了普世的機會。
但即便是理學最昌盛的年代,那些小學派在‘本土’依然非常活躍,擁有巨大的影響力。
這種情況有好處,那就是思想界比較活躍,會誕生無數的學者、文化名人。
壞處就是,容易造成思想混亂。
前世大明是怎麼處理這個問題的呢?
老朱的方法簡單粗暴,他下令科舉以朱子傳注為唯一答案。
朱棣進一步整理出了朱子注釋版《四書五經大全》,要求科舉必須以此為答案。
這麼做,徹底扼殺了小學派的生存空間,迅速統一了思想界。
壞處是,思想界進一步教條化。
陳景恪知道,這些小學派的存在具有兩麵性。
扼殺是最簡單的辦法,但不利於文化的繁盛。
所以他嘗試用一個框架將其都裝進去。
在確保多樣性的情況下,又不讓各思想跑偏。
事實上到了現在,陳景恪也不怕思想界會分裂。
秦國還沒有大一統的時候,諸子百家爭鳴,思想界空前繁榮。
然而不論是哪個學派,都以華夏文化傳承人自居。
秦朝建立後,大一統思想更加深入人心。
陳景恪穿越後,進一步強化了華夏文明的概念。
不管內部思想怎麼變動,大家頭頂都是同一片天。
這也是他敢於嘗試多樣性的底氣所在。
換成華夏之外的地方,他肯定也會搞一神教,搞唯吾獨尊。
因為不這麼搞,秒秒鐘就能分裂。
而且陳景恪這麼做,也有政治上的考量。
拉攏小學派,讓他們幫忙完善大同思想。
同時還能使其向朝廷靠攏,支持朝廷的變革。
現在,效果就顯現出來了。
各地方性小學派紛紛站出來支持變革,並且基於自己學派的思想,對管事和管人進行詮釋。
最後得出一個結論,這是實現大同思想的必經之路。
陳景恪得知這些情況之後,自然非常高興。
讓方孝孺從各家思想裡,挑選較為優秀的,刊登在周報上。
同時還邀請各學派的領袖,前來洛陽研討學問。
地點就在洛下書院。
為了支持這一盛舉,朱雄英令工部以最快的速度,在洛下書院的旁邊修建了一座學宮。
供各學派代表居住、學習、討論學問。
此舉得到了天下讀書人的讚頌,朱雄英的個人威望再創新高。
各學派領袖,紛紛動身前往洛陽共襄盛舉。
陳景恪也算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人了,可麵對即將到來的各派領袖,也感到壓力巨大。
生怕自己一個失誤,將大好局麵付之東流。
不過他並沒有懼怕。
真正的勇士,敢於麵對……
額,算了……咱不怕主要是因為容錯率高。
錯了沒什麼大不了的,糾正過來就是了。
隻要朝廷一如既往的支持他,就無所畏懼。
朱雄英是最高興的。
有一點不得不說的是,其實大多數普通人都不太關注政治。
隻要自己的生活沒有受到影響,誰當皇帝他們並不關注。
很多地方的人,其實並不知道皇帝已經換了人。
這種情況還不隻存在於一地兩地,而是普遍存在。
不隻是古代,即便是前世也一樣如此。
華人圈子很大,可是在各國的政治影響力卻極弱。
原因就是他們不喜歡參與政治。
可是在國外那種選票政治下,不參與政治你的選票就是無效的。
你的選票無效,就會被邊緣化,會被‘意見領袖’們打壓,成為政治犧牲品。
言歸正傳。
普通人不在乎誰當皇帝,也沒有動力去了解。
甚至很多人依然認為,當朝天子是洪武帝。
但現在不一樣了,讀書人開始為朱雄英鼓吹。
這些讀書人在地方上,就是天然的意見領袖。
當他們開始鼓吹的時候,百姓們自然也就知道了天子是誰。
他們的反應就是:
哦,好聖孫當天子了?
太好了。
然後這些讀書人還告訴百姓,天子雄心勃勃銳意革新,大明一定會變得更好。
當這種聲音越來越多的時候。
變革再無阻力。
自我的權威增強,朱雄英自然非常高興。
也就在這個時候,他順勢頒布了那道震驚天下的聖旨。
要對整個官僚體製進行變革。
先從中樞開始。
即便大家都知道皇帝要變革了,可依然為這道聖旨震驚。
原本大家都以為,最多就是新增幾個部門,更加明確各部門的職權。
沒想到,竟然是整個體製變革。
這太激進了。
不少人勸阻,希望皇帝穩妥行事,不要過於激進。
還有人找到朱元璋和朱標,想讓他們勸一勸。
老朱對此表示:“咱為什麼要勸?大明不是一直在變革嗎。”
“咱的意見?咱自然是支持皇帝的。”
然後還不忘警告群臣:“你們都給咱老實一點,誰敢拖後腿,就彆怪咱不客氣。”
朱標的語氣就比較委婉的:
“大明變革之路走了十六年,基礎早已夯實,是時候嘗試對官製變革了。”
“其實這也是我原本想做的事情……”
“第一期國家計劃失敗,我就知道官製需要改一改了,也已經做好了改的準備。”
“隻是一場大病,將這一切都拖延了。”
“皇帝這麼做,也是繼承我的計劃……”
“諸公皆國之肱股,要多多配合皇帝才是。”
該說不說,朝中大臣多是朱標提拔上來的,他的話還是非常管用的。
大家一聽這話,頓時就不再說什麼了。
既然是早就做好的規劃,那就不是新皇心血來潮的行為。
眾人安心了許多。
但具體要怎麼改,目前朱雄英並未透露,隻是告訴群臣年後公布。
現在大家先做好年終終結。
群臣稍安,開始沉下心處理手頭的工作。
然而朱雄英要做的事情,還不止於此。
沒幾天他又以洛陽京畿之地,人口卻始終未能達到預想中的數量為由。
下令從天下各地遷徙富戶十萬,充實洛陽人口。
再遷徙五萬富戶,充實鳳陽皇城人口。
對此群臣並沒有大驚小怪,遷徙富戶削弱地方,這是常規手段。
沒什麼可說的。
而且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對朝廷的這種手段,各地也早有應對之法。
把老二老三或者不討喜的富戶名字報上來。甚至可以用這種方法,打擊自己的敵對家族。
借助朝廷的手,把敵對家族遷走,實現對地方的進一步掌控。
這次,大家本以為又是一樣的套路。
然而很快他們就笑不出來了。
朱雄英給出了一份名單,上麵六成都是前兩年,各地舉薦的賢才所在的家族,或者和他們相關的家族。
這一下,所有人都傻眼了。
他們沒想到,一個常規的舉薦人才,都能被皇帝玩出花來。
關鍵是新皇的這番心機,實在讓人感到敬畏。
也有人堅定的認為:“這手段太熟悉了,肯定是出自安平侯之手。”
但不管是誰想到的這個法子,朱雄英都通過這次行動,向群臣展示了自己的風格和手段。
洪武帝的鐵腕,建章帝的手段,可以說是兩者的綜合加強版。
群臣首次感受到了,來自於新皇的壓力。
一種精神上的壓力。
這個皇帝,果然不好對付啊。
宮裡,朱雄英叉著腰,囂張的大笑道:
“小圓圓,爹爹厲害吧。”
圓圓坐在地毯上,拍著兩隻小手,笑的彆提多開心了。
她自然聽不懂朱雄英在說什麼,隻是覺得他的樣子很好玩。
這讓朱雄英更是得意:“還是小圓圓最懂爹爹。”
剛剛走進來的陳景恪,看到這一幕很是無語:
“她小孩子能聽懂什麼。”
朱雄英抱起圓圓,問道:圓圓,爹爹厲害不厲害。”
圓圓奶聲奶氣的道:“爹爹……厲害……”
朱雄英示威般的撇了陳景恪一眼,說道:
“誰說小圓圓不懂,我們聰明著呢。”
圓圓:“聰明……聰明……”
陳景恪懶得和他計較,朝門外說道:“來,把圓圓帶走。”
被趕到門外的奶娘連忙小跑著進來,把依依不舍的圓圓給抱走了。
小孩子最會看人臉色,誰對他們好,他們就親近誰。
圓圓最親近的,無疑就是朱雄英。
沒轍,這貨也不知道是哪根筋兒不對,對圓圓那是疼愛的陳景恪都覺得過分了。
要說他是女兒奴,也沒見他和自己的女兒這般親近。
要說他媳婦奴……就沒見過這種好吧。
反正,陳景恪找不到什麼解釋的理由。
隻能認為他腦子有問題。
等奶娘把人抱走,陳景恪說道:“官製變革的事情,你準備的如何了?”
最近他一直在忙著籌備洛下學宮大會,對朝廷這邊的關注不算多。
他關注少還有一個原因。
在內部,這次變革也是對朱雄英的一次測試。
看他對朝局的掌控,看他能否獨立完成如此大的變革。
隻有這樣,老朱和朱標才能真正放心。
當然了,陳景恪不參與進來,還有個老生常談的原因。
降低自己的危險性。
這次變革的主題,就是官製。
牽扯到無數人的帽子問題。
如果陳景恪插手了,必然會有無數人投靠他。
就算他不想結黨都沒有辦法,彆人會硬往上靠。
有人會說了,你靠我不認不就行了。
對不起,不行。
這些人不光會硬靠,還會打著陳景恪的幌子拉幫結派。
你是安平侯提拔的人嗎?我也是啊。
那我們大家都是安平侯的人,以後要多多幫襯啊。
於是,在陳景恪不知道的情況下,一個因他而組成的政治小群體就誕生了。
這就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所以,陳景恪置身事外,是最合適的辦法。
對此,大家都心照不宣。
不過陳景恪也並不是完全不管不問,真要這麼乾了,那就是自外於皇家。
這個中間就是一個度的問題。
目前來說,陳景恪把控的還是比較好的。
每隔一段時間,都會過來了解一下進展的。
比如今天。
朱雄英沒好氣的道:“我現在起的比雞早,睡的比狗都晚,圓圓都和我生疏了。”
“好不容易偷個懶陪她晚玩一會兒,你又來攪和。”
陳景恪作勢轉身:“那我走?”
朱雄英道:“行了行了,坐吧。”
兩人各自落座,談起了最近的籌備工作。
對整個體製的變革,肯定不是說說就行的。
需要有一個完整的計劃。
現在朱雄英就在帶領內閣學士,以及朝中的重臣,在完善這個方案。
在圍繞管人、管事的總原則之下。
新機構怎麼設置,職權範圍怎麼劃分等等,都要更加明確。
還要給各部門,製定最基本的職業守則。
這些都弄好之後,還要挑選合適的人去擔任這個職務。
這個變革的大致方向,自然是陳景恪提出來的,不過他並沒有照搬前世的機構設置。
現在的大明,已經走上了一條與古代不同,也和前世不一樣的道路。
前世的經驗隻可作為參考,不能當做標準答案。
更何況,前世大多數政治群體,也在不停的自我調整。
使自己更加適應新局勢。
所以,照搬前世沒有任何意義。
陳景恪也隻是提供一個大體的方向,具體機構怎麼設置,還需要這個時代的精英一起討論。
穿越者也不是萬能的。
隻有這個時代的人,才最了解這個時代。
朱雄英將大致的情況講了一下,又將一些疑難問題拿出來,與陳景恪進行了討論。
比如關於吏部的定位。
現在內閣就是事實上的丞相府,官員任命要經過他們的授權才能生效。
陳景恪對這一點,提出了建議。
“人事任命權才是權力的核心,必須掌握在決策者手裡。”
“吏部的級彆不變,但理應從六部剝離出來,成為一個完全獨立的機構。”
“這個機構隻對皇帝負責。”
“皇帝任命官吏,吏部授權即可生效。”
“內閣以及其他各部門,隻有建議權,沒有決定權。”
朱雄英擔心的道:“如果後世出昏君了怎麼辦?”
陳景恪嚴肅的道:“那如果後世製度出問題了,需要改革,決策者手裡沒有絕對權力怎麼辦?”
朱雄英頓時不說話了,和陳景恪學習那麼久,他早就知道。
這個世界沒有萬世之法。
沒有完美的體製,隻有最適合當下的製度。
如何才能確保,自己國家的體製最適合當下?
就需要根據實際情況進行製度調整。
而想要調整製度,決策者必須擁有絕對權力。
否則,後果會很難看。
陳景恪說道:“任何事情都有其兩麵性,任何製度也都不是完美的。”
“決策者掌握了絕對權力,或許會腐化禍國殃民。”
“但決策者無法掌握絕對權力,必然會讓國家生出亂子。”
以前受西方思想的影響,他也認為德謨克拉西很優秀。
直到穿越前,西方政治開始妖魔化,他才醒悟過來。
隻有相對適合的,沒有最完美的。
目前來說,就要給決策者絕對權力,尤其是在大變革時代。
必須要給掌舵人絕對權力。
否則,政出多頭,必然會禍國殃民。
而人事權,就是絕對權力的保障。
陳景恪以斬釘截鐵的語氣說道:
“吏部必須直接掌握在皇帝手裡,不能受製於內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