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那天。
村子後山突然起了大霧。
那霧濃得如同墨汁,翻滾著、蔓延,迅速將整個後山吞噬。
霧氣中,隱約傳來陣陣低沉的呢喃,如同無數人在低語,讓整個山村都籠罩在一種詭異的氛圍之中。
黑霧繚繞之中,一個紅衣小女孩的身影若隱若現。
她抱著一個破舊的布娃娃,雙眼冒著詭異的紅光,一直看向姥姥家的方向。
“小哥哥快過來啊,我把小安借你玩。”小女孩的聲音細若遊絲,卻帶著一種難以抗拒的魔力。
就在這時,霧中又傳來一個女人尖銳的咒罵聲:“黑鬼!抱住他,你要是不聽我的話,以後就不帶你出來!”那聲音冰冷刺骨,仿佛來自地獄的深淵,冰冷的氣息讓聽到的人,都有心臟快要停止跳動的感覺。
而在姥姥家,接生婆九姑娘忙活了一宿,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最後,她癱坐在地上,雙手掩麵,放聲大哭,求著我爹放過她。
原來,我的預產期提前了兩個多月,接生婆說我毫無生氣,是個死胎,她已經無能為力。
已經封鼓多年的出馬仙曾祖父,半夜就走進供奉仙堂的西倉房。
自他進去後,文王鼓斷斷續續響了半宿,裡麵還不時傳來男女老少各種人說話聲,仿佛有無數人在爭吵。
西倉房裡,“吳家要讓你斷子絕孫,憑我的實力,實在無法改變這個命局。”
老爸蹲在屋外,淚水無聲地滑落,接生婆半夜告訴他,老媽羊水栓塞,要做好一屍兩命的準備。
老爸在外哭半宿,也聽西廂房裡吵了半宿,他以為自己出現幻聽。
最後他聽到:“我黃家隻能拿出23春秋,但我有個條件。”
西廂房終於靜了下來,伴隨著曾祖父走出,我降生了。
然而,我的到來並沒有給家人帶來喜悅。
我不哭不鬨,全身冰涼,隻有出氣沒有進氣,接生婆斷定我活不了多久。並說,她看到一隻黃皮子鑽進屋裡,緊接著我就出生了。
事後,她逢人便說我是妖胎七星子,會給我們村帶來厄運。
八十年代,偏遠鄉村醫療條件本就不好,我作為七星子,七個月的早產兒更難存活。之後,曾祖父帶我去後山,認一棵大樹當我的乾爹。
神奇的是,儀式剛結束,我就哭出聲了,仿佛是乾爹給了我生命。
曾祖父帶我回來後,就開始和姥姥安排家裡的事。
曾祖父給我取名叫方圓,這個名字隨了我那入贅前的父姓,取自《易經》中的“天方地圓”,意在天地閉塞不通之時,在坎坷與未知中找到一條自己的生存之路。
據他說,因為雲瀚的青蓮縣吳家,傾全族氣運施法,他這一脈本應在50年內無後輩降生。
但曾祖父為破吳家命局,與黃家做了一筆交易,向黃家借壽23年,這才換來我的誕生。
然而,我23歲之後的路是斷的,如何續路他已無能為力;
而我,還有三道劫,分彆是天劫、地劫和命劫。
若平安度過七歲和十八歲的命劫後,便要立刻“出馬”,先入鎮魔塔,飲長生水增陽氣,之後的路就要我自己去走。
而天劫和地劫曾祖父始終沒有提。
當天,曾祖父給我留下一個小本子,並給王黃家留下一句話,“吳家的債,方圓不取彆人不得出頭。”
曾祖父離家好多年,他的故事姥姥經常跟我講起,她說:“曾祖父應劫去了。”
姥姥還說,我注定也要走上一條充滿詭異與危險的道路……
七歲生日這天,一早大虎說我乾爹死了,是齊根斷的。
一棵大樹的死活我根本沒放在心上,我們找二愣子玩去了。
這一天,黃皮子跑到姥姥家偷雞,我們三個拿著燒火叉子去驅趕。
好巧不巧,黃皮子驚慌中撞到我的叉子上,死了!
天一擦黑,我就開始鬨病,上吐下瀉,腦袋昏沉得起不來炕,迷迷糊糊地我睡了好幾起。
但是我一閉上眼睛,就會看到一隻黃皮子來咬我,嚇得我直說胡話,也不敢在睡了。
我的情況越來越重,就連上茅廁的力氣都沒有,最後腹水流到褲子裡。
姥姥察覺到不對,在櫃裡拿出從來不讓我碰的文王鼓和打神鞭。
“嘩啦”聽到聲音,我立刻睜眼看去。
文王鼓在姥姥的手裡晃動一下,發出銅錢的撞擊聲。
姥姥閉上眼睛,開始哼唱起來。
“左手拿起文王鼓,右手拿起打神鞭,翠花今天要把大仙請,我一請狐來二請黃,三請蟒來四請長,五請判官六閻王,隻因家中遇事忙……”
姥姥有節奏的敲著鼓,她的哼唱聲不大。
但卻有股魔力,我身體立刻開始放鬆,慢慢的睡著了,這次我沒有夢到那隻黃皮子來咬我。
等我再醒來,迷迷糊糊中聽到姥爺和姥姥在說話。
“當家的,咋又把鬼王刀拿出來,你不是答應咱爹以後不再用嗎?”
“哎,年輕氣盛,結果禍及了子孫。”
“當家的,這是吳家動的手腳,跟你沒關係。咱爹當年也說,方圓七歲時會有命劫到來。”
“哎,今天我看到黃皮子進院了,不知道黃家要乾啥?”姥爺歎口氣疑惑的問。
“我也看到了,不過已經晚了。我本計劃著,等方圓過了十八歲生日就帶他出馬,到時再請黃家幫襯著抗一抗,可是今天出了這事,黃家來人該怎麼開口啊……。”
姥姥說完屋裡靜了下來,許久後,姥姥又說:“咱爹給小方圓施法接壽這些年,功力也該恢複得差不多了。”
我迷迷糊糊聽著他倆嘮嗑,斷斷續續的也沒聽明白說的什麼。
就在這時,一陣風吹來,門被吹得晃動了一下,掛著的油燈也跟著擺動起來。
“他來了!”我心裡一驚,有個黑影已經進院,但它並沒有直接進屋。
此刻,我一下子精神起來。
我躲在被窩裡,露出小腦袋,偷偷地觀察著門外的動靜。
“進來吧,咱們說道說道。”姥爺的手摸在刀把上。
又是一陣風刮進來,門外傳來一陣慌亂的聲音,好像是雞在撲騰。
接著,一個黑影在窗前走過。
半開著的門口,一隻跟我一般高、身子細長、嘴角帶著血的黃皮子,背著兩隻爪子,仰著脖,像人一樣直立著走進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