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
斜陽外,白鷗萬點,流水繞山村。
考核上午便是結束了,學員們今日沐修,許多學員都選擇離開武堂回家一趟。
前麵六個月,武堂每日都要求他們練拳,許多家在下麵村子裡的學員,六個月都未曾回過家。
林晨要回村裡,顧飛還有同村的另外兩位少年也是一樣。
四人結伴回家,一路上有說有笑,大家都過了考核,心裡沒了壓力,就連林晨也是發現自己腳步輕快了一些。
進了村,村民看到他們四人,也都紛紛打著招呼。
“回來了,在武堂學的怎麼樣?”
“你們幾個混球不在,咱們村都安靜了一些。”
十四五歲的年紀,正是調皮搗蛋的年紀,林晨他們以前在村子裡可沒少做一些禍害的事情。
不過經過這半年的武堂生涯,大家都成熟了許多。
武堂學武,不僅代表著希望,也代表著壓力。
壓力,最能讓一位少年快速成熟。
“晨子,到我家坐坐?”顧飛開口道。
“算了,我先回家。”
“行吧,那明早咱們在村口彙合。”
和顧飛分開之後,又和另外兩位少年在路口分道揚鑣,林晨也不耽擱,直奔自己家。
他家在村尾,要走過大半個村子。
到了家門,隔著籬笆院牆,林晨就看到自己母親正在曬漁網。
“娘!”林晨高喊。
“晨兒?”
林母先是一愣,等抬頭透過籬笆外的林晨,一臉驚喜。
“真長高了,你大哥跟我說你都長了一個頭,我還不相信。”
半年沒有見到自己兒子,林母看著已經比自己高的小兒子,無比的激動,圍著兒子打轉。
大兒子林亮去了武堂幾次,回來都會告訴她小兒子的情況。
“有些瘦了。”林母有些心疼。
林晨莞爾:“娘,我現在長身體,肯定會抽條的,瘦些也是正常,我們教習說了,等過幾個月就會壯實的,爹和大哥在田裡乾活?”
“你爹和你哥給田裡莊稼灌水,怎麼今天回來了?”
“娘,孩兒想您了。”
“你就會撿好聽的話給娘聽,真要想娘,半年才回來一次啊。”
林母可不上當,不過自家兒子的改變讓她很開心,去武堂前,小兒子屬於沉悶的性子,沒想到去了武堂不但人看著開朗了,嘴巴也甜了。
嘴甜點好啊,嘴甜點將來好娶媳婦。
“是不是武堂考核過了?”
“娘您真是神機妙算,這都被你給猜到了。”
林晨拍上了一個馬屁,林母得意道:“你是娘生的,肚子裡那點小九九娘還能不知道嗎?既然你通過了考核,那祖父就該支持你學武,等晚上娘跟你祖父說這事,你去田裡找你爹,讓他回來的時候從村口那邊打壺酒,你祖父愛喝。”
“好,那我去看看爹和大哥他們要不要幫忙。”
林晨應了下來,拿了家裡的鋤頭,朝自家田地走去。
父子三人見麵也是高興了一會,林晨看著田裡還有一小塊地沒有澆灌,便是幫著挑水灌完田地,等乾完了活才回去。
父子三人回到家裡放下農具,朝著後麵祖父居住的祖屋走去。
林家還沒有分家,一大家子都是在祖屋吃飯。
“我說今天弟妹怎麼主動張羅起做菜,原來是晨兒回來了。”正在前院掃地的婦人,看到林晨走進來,笑著開口。
“二娘。”林晨朝著掃地的婦人打招呼。
“是長了不少個子,都快趕上你爹了。”二娘笑眯眯的打量著林晨,剛準備再說點什麼,門口走進來一個小女孩,手上抓著一塊青色的泥餅。
“哎呦,不是讓你不要去雞圈那邊嗎,還抓著雞糞!”
二娘坐不住了,跑過去將小女孩手上的雞糞打掉,小女孩卻是咯咯笑個不停,小眼睛看到林晨,卻是流露出陌生的表情。
“小曦,不認識四哥了?”
“四……四哥。”
堂妹林曦有個習慣,想事情的時候,下意識就想把手指放入嘴中允吸。
嬰兒手指三兩糖,嬰兒從小就喜歡允吸手指,有的長大被戒掉了,有的則是會保留到五六歲。
堂妹手上還有著雞糞,手指放在嘴裡,結果遭到了二娘的毒打,這次笑不出來了,直接哭了出來。
看到堂妹被打哭,林晨也是有些尷尬,但這好像跟自己沒關係。
“吃飯時候,哭什麼?”
一道蒼老的聲音傳出,堂屋內祖父林潮陽背著雙手走了出來,當看到林晨的時候,愣了那麼一下,隨即朝著後廚喊道:“晨兒回來了,老幺媳婦,一會多加兩個雞蛋給晨兒補補身體。”
“謝祖父,孫兒在武堂學滿六個月了。”林晨話語中透露了點訊息。
“學了六個月就可以了,被淘汰也沒事,以後好好種田,要想學門手藝也可以跟你爹說。”祖父一臉慈愛表情:“等過個幾年,就該娶媳婦了。”
“爹是急著抱曾孫子了,可惜明兒要學武,就隻能指望輝兒和晨兒他們了。”
大娘和大伯這個時候也是從門外走了進來,大娘看到林晨,笑眯眯道:“我們家晨兒長得挺俊,能娶個好媳婦。”
“大嫂,我家晨兒可不是被淘汰才回來的,是通過了武堂的考核,回來告訴大家這個好消息的。”
林母從廚房走出來,聽著大嫂的話,她就心裡不爽,什麼叫可惜明兒要學武,我家兒子也能繼續學武。
林母話落,堂屋內一片寂靜。
大娘和二娘嘴巴張的老大,一臉的吃驚,半響後二娘才反應過來:“我記得家裡沒給過你錢,這也能通過考核?當初林明力氣達到兩百斤,可花了三兩銀子呢。”
“所以說,晨兒有武學天賦,將來肯定能夠練武有成。”
二娘下意識的話,讓得林母喜笑顏開,林晨注意到大娘的臉一下子就黑了下來。
“話不是這麼說的,我家明兒當初第四個月在武堂力氣就達到了兩百斤,晨兒現在才回來,那就是這個月才達到的,可還是有差距的。”
大娘的話讓林晨嘴角抽搐了一下,給自己三兩銀子,自己也能做到四個月達到兩百斤力氣。
“再說了,爹雖然沒給錢,可弟妹不一定沒給啊,而且這幾個月亮兒抓的黃鱔是越來越少了。”
言外之意便是,林母私下給錢了。
“大嫂你這話什麼意思?”林母不乾了,叉腰道:“什麼叫我給錢了,家裡錢每個月的錢都是交給爹的,我哪來的錢,亮兒抓黃鱔一個月才幾個錢,能夠跟家裡給林明花的錢比?”
“我就怕有些人偷摸賺了錢不上交,我又沒指名道姓的,心虛什麼。”
“你沒指名道姓,你不就是說我們家吧。”
“行了,不要吵了,當著小輩的麵吵什麼。”
祖父開口嗬斥,目光看向林晨,林晨也不墨跡,直接道:“祖父,當初您說過,孫兒能夠通過武堂考核,家裡就會支持孫兒學武。”
“家裡還要負擔第二個人學武啊?”
祖父還沒回答,二娘話裡就充滿了擔憂,她家輝兒沒學武,家裡的錢都給林明花了,這要是再加上個林晨,他們家豈不是光給大哥和小叔家乾活了。
“二嫂,這是爹當初答應晨兒的,你們當初也沒反對。”林母立刻反駁。
“我不是反對晨兒學武。”二娘解釋了一句:“我是說咱們家真沒那麼多錢,晨兒要學武也可以,要我看每個月給林明的錢,分一部分給晨兒就是了。”
反正家裡錢就這麼多,給林明還是林晨學,她家都無所謂。
“不行!”大娘立刻拒絕:“明兒現在練武是關鍵時刻,馬上就要練出精氣了,這個時候正是用錢的時候,我聽明兒說過,他那些師兄弟家裡一個月都給四五兩,明兒懂事知道咱們家沒這麼多錢,都沒多要。”
“五兩銀子?他就是敢開這個口,咱們家也拿不出來。”林母輕哼了一聲:“村子裡不是沒人練武,最多兩年沒練出精氣就都放棄了,就咱們家還繼續供著,說出去都讓彆人家笑話。”
“怎麼就笑話了,等明兒練成了,到時候就是咱們村近三年來第一個練出精氣的,算命的也說了,明兒可是咱們林家的麒麟兒。”
“我要給算命的十文錢,他能立刻改嘴說晨兒是咱們家的麒麟兒。”
“都彆吵了。”祖父沉著臉打斷了兩妯娌的爭吵,看向林父:“老幺,明天你帶晨兒去找張師傅,我給半貫錢買點禮物去拜師,跟著張師傅學做篾。”
林晨眼瞳收縮,他沒想到祖父竟然不同意。
“祖父,孫兒要學武,不想去學做篾。”林晨態度也很是堅決。
“傻孩子,即便你現在過了武堂的考核又能怎麼樣,這學武越往後越花錢,你大哥到現在花了四十多兩,你再少點也要個二十兩,家裡為了你大哥學武,已經花光了錢,就是想借也借不到。”
“祖父,孫兒用不了這麼多錢。”
祖父林潮陽搖搖頭,這學武花的錢多少,哪是嘴上說說就能做的準的。
明兒當時也說隻要二十兩,可學到現在已經花了四十兩了。
三天前明兒從縣裡回家了一趟,說城裡有一種秘藥,服用了之後他就能練出精氣,隻是這秘藥很貴,需要十兩一副。
家裡最後的錢,都已經給明兒拿走了。
等到明兒練出精氣,家裡還得給湊武館的學費,到時候說不準還得抵押了家裡的田契去錢莊借錢。
明兒學武都花了這麼多了,總不能最後練出了精氣又沒錢交武館學費。
“爹,是不是林明上次回家的時候,又找借口要錢了?”林母似乎想到了什麼,目光在祖父和大娘身上流轉,大娘沒敢跟林母眼神對視。
林母心裡有數了,隻怕家裡錢都讓林明給拿走了,當下冷聲道:“爹爹不願意給錢,那我就去借。”
“弟妹,你可彆衝動,這借錢是要還的。”二娘立刻開口反對,林家還沒分家,三弟妹借了錢,到時候他們家也得認一份。
“怕這錢算在你們頭上,那就分家!”
林母這話一出,現場又是一片寂靜,二娘眼珠子滑溜溜轉動,不知道再想什麼。
“三弟妹,你怎麼說這樣的胡話?”大伯不滿道。
“我這話怎麼了?”林母直接吼斷了大伯的話:“憑什麼就你們家林明能學武,我們家晨兒就不行。”
“這不是家裡沒錢了嗎?”大伯無奈道:“要是有錢,爹肯定會讓晨兒去學武的。”
“沒錢就去借,不然憑什麼我們賺的錢給林明花,現在我家晨兒要花錢學武,你們家就不願意承擔了?天下好事都讓你們家占了?”
林母的話讓大伯一下子語塞了,大娘見狀插話道:“三弟妹,咱們家已經借了不少錢了,也借不到了。”
“借不借的到是我的事情,這就不需要你們來管,就說你們家認不認這筆賬。”
林母眼神淩厲,盯著大娘,大娘心虛,視線不敢跟林母對視。
林晨看到沉默的祖父,再看著大娘心虛的表情,臉上露出了自嘲的笑。
他看明白了,大娘隻想吸自己家的血,還不想承擔自己學武的錢。
至於祖父,不止是因為沉默成本才讓大堂哥繼續學武,而是真正的偏心。
“老幺,你就讓你媳婦這麼說話?”祖父林潮陽皺眉看向林父。
林父懇求道:“爹,晨兒要學武,就讓他去學吧,借了錢我們家也會還的。”
“你懂什麼,這學武是一個無底洞,你以為是那麼幾兩銀子的事情嗎,到時候你們家拿什麼還?”
林潮陽大聲嗬斥,林晨卻是忍不住冷冷道:“所以大堂哥學武就不是無底洞?敢問祖父,是不是隻有大堂哥才是您孫兒?”
“混賬!”
林潮陽麵色鐵青:“老幺,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兒子,就這麼跟我說話!”
“用不著說我丈夫和兒子。”林母整個人如暴怒的獅子:“當祖父的偏心,憑什麼還想做小的孝順。”
“其實分家挺好的,晨兒要學武,就讓小叔一家自己想辦法。”
二娘在一旁低聲嘟囔了一句,她家也被林明吸著血,她也早就想分家了。
林潮陽瞪了眼二兒媳,冷著臉看著林母:“我要不同意分家呢?”
林母毫不畏懼:“不分家可以,咱們家這點醜事,我就滿村子去說,當祖父的偏心,大孫子學武花了幾十兩都可以,小孫子學武一分錢都不給,看看丟的是誰的人,看看你那好大孫在村子還能不能抬起頭來!”
這話,說到了祖父的軟肋。
祖父林潮陽麵色鐵青,整個身子都在哆嗦,威脅道:“要分家,家裡的田地可都跟你們家沒關係了。”
“不要了,我們就隻要自己開墾的那兩畝地,林家的地就留給你的好大孫。亮兒、晨兒,我們走,這裡以後不是我們家了。”
林晨深深看了祖父一眼,轉身默默跟著娘親身後,大哥林亮卻是突然朝著地上“呸”了一口濃痰,他心中也恨。
原以為祖父讓林明學武,是因為林明最大占了個早學武的優勢,他還無怨無悔的給抓了黃鱔給大伯家送去,現在看來是祖父隻在乎林明。
他和晨弟算個屁的孫子。
“亮兒,你這是乾什麼?”大伯麵色一板。
林亮沒搭理,跟著林晨一前一後攙扶著自家娘親走出了院門。
“爹,孩兒不孝。”林父看著離去的妻兒,也是沒有猶豫轉身跟上。
“混賬,真是混賬!”
老宅內,祖父氣急敗壞的聲音傳出老遠……